冰湖上的偷鱼贼
一
凛冽西北风挟带雪面子在旷野里不停地奔驰呼啸。我们十几个渔民迎着初升的太阳,走在马爬犁两边,一步步向下个捕鱼点走去。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东大泡子打拉网。昨天临收工前,队长王永泉让我们把渔网装到马爬犁上,今天早晨,我们牵着一匹枣红马来到停在那里的爬犁前,套上马,踏着厚厚积雪朝向下个捕鱼点走去。
这里所说的“东大泡子”并不是卧牛河上游某个湖泊。
一路从黑森林穿过的卧牛河,从黑森林里流出来,蜿蜒向东北方向流去,最后汇入滚滚的黑龙江。卧牛河向黑龙江流淌时,散落下无数个大大小小湖泊。而这里渔民从不把湖泊叫湖,统统叫“泡子”。而那些“泡子”多在黑森林东边,自然叫作“东大泡子”了。
东大泡子在黑鱼泡子西北方向。我们离开黑鱼泡子,没直接返回渔村。当我们的渔船驶进卧牛河后,在东大泡子留下了。尽管这里比黑鱼泡子近一些,但距离渔村足有一百多里地。这个荒芜水域像黑鱼泡子一样,不仅有鲤鱼、黑鱼和鲶鱼,还有一拃多宽、两三斤重大湖鲫。
这样大的湖鲫鱼,比鲤鱼、鲶能卖上更好的价钱。因此每年冬天,捕鱼队都组织几个打鱼小队到那些泡子上打拉网。我们十几个人赶一张马爬犁拉着行李和做饭的锅碗瓢盆,冒着凛冽寒风,向东大泡子走去。
冬天打拉网,可不像明水期那样容易。来到冰封湖面上,先用冰镩子在厚冰上凿个一米宽、三四米长的冰槽子,随后兵分两路,隔十几米远攛一个冰窟窿。
要想在冰下撒二、三百米长大拉网,得连续凿几十个冰窟窿,然后把石头拴在一根绳子上,再用一根带钩的长杆子勾到十几米远外水里拴一块石头的绳子勾住,然后慢慢拽回来,这叫走水线。直到把所有水线穿完,在渔网两头各系一根粗棕绳,拽着网纲朝前走去。
渔民拉着绳子走在几乎透明的冰上,隐约看见渔网上面的浮漂紧贴光滑的冰面缓缓地移动。那是孕育无限希望与收获的开始,激荡每一个渔民努力劳作,你追我赶地忙碌起来,很快我们走到出网的冰槽子。
冰槽子已经攛好一米多宽、四五米长的冰槽子,在渔民的沙哑、高亢号子声里,沉甸甸大拉网被慢慢地拽出水面,长长渔网从冰槽子中渐渐滑出来,弥漫腾腾热气,鲤鱼、黑鱼、鲶鱼和鲫鱼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被渔网从冰下带出来。它们在冰面不停地翻腾、跳跃,随即被冻僵了,被渔民一锹锹堆积在厚厚冰面上。
常年在荒芜野外捕鱼,难免和熊、狼、野猪等凶猛野兽遭遇,每次我们出来捕鱼时,都带领一两条狗,一旦和野兽遭遇,敏锐的狗鼻子先闻到野兽气味,随即“汪汪”地狂吠起来,向主人报告它们发现敌情的消息,让我们好早有所准备。我们这次到东大泡子打鱼带的是黑子、四眼两只看家狗,只见它俩颠颠地跑在人们前面,为我们在前面探路,打探敌情。而我们则扛着冰镩子、铁锹走在一人多深的河堤下面。两岸漆黑的树林,还有枯草在寒风里不停地摇曳,无孔不在的寒风带着一溜溜雪面子紧贴河面,像蛇一样朝前游动,嗖嗖地消失在远方。下个捕鱼点和我们刚离开的大泡子相距不远,不过三、四里地。
我们在没膝深积雪里才拔插出两里多地,连两只长毛大狗也跑累得伸出舌头,不停地喷着一团团白气。向前赶路时,跑在前面的两只看家狗突然站住了。随后。它们“汪汪”地叫了两声,似乎在告诉我们前面有情况,随后只听二愣子喊了一声:“水獭!”
水獭?我赶紧朝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白雪覆盖的河堤上出现两只黑东西,在洁白雪地里十分显眼,只见它俩一前一后下了河堤,向封冻的卧牛河下游跑去。
“上,黑子!”看见水獭,兴奋得二愣子脱口而出。随后我们几名年轻人把冰镩子、铁锹往地上一扔。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四眼,上!”
“快追呀,黑子!”
在我们的唆使下,两只狗跑得更欢了。只见它们一蹿一蹿地在厚厚积雪向前奔跑,它俩身后是我们几名年轻打鱼民。也一边跑着,一边摇旗呐喊,为跑在前面两只狗打气。鼓舞它俩逮住正在逃窜的水獭。
水獭皮毛不但外观美丽,其绒毛厚密而柔软,几乎不会被水浸湿,保温抗冻作用特别好,不仅可以缝皮帽子,还可以给女人做水獭皮领子,当然只能让那些有钱有势人和贵夫人们享用,而对我们这些渔民来说,则不实惠。我们头上戴的御寒的皮帽子,除戴一顶狐狸或貉皮帽子外,多数戴的还是狗皮帽子,没有人戴一顶水獭皮帽子。那样贵重的毛皮,我们这些渔民哪舍得自己戴在头上呢!
那时,我们一个个才二十浪荡岁,是干什么都不肯服气的年龄。可论起奔跑来,自然远不如那两只狗了。我们在厚厚积雪里才跑几十米远,已经累得一个个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眼看着前面两只狗把我们远远地落下。
别看黑子和四眼只是两只看家狗,但身后几名主人为它们摇旗呐喊声中,而且面对的也不是狼或熊瞎子,只是两只比它们小得多的水獭,自然不把两只水獭当回事,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眼看它们消失前面河床的拐弯处。
看见两条狗追赶逃掉的水獭,相信它们很快能把两只水獭逮住。别看在河里水獭动作优美潇洒,甚至能追赶上鲤鱼。可它们毕竟只有半大狗大小,再加上四条短腿,在岸上奔跑简直笨拙不堪,肯定跑不过狗的,要论起掐架,它俩肯定更不是对手。我们最担心的是,那两只狗一时撕咬得兴起,不知道深浅,不仅把两只水獭咬死了,而一旦品尝血腥,唤醒它们固有的野性。还想吃点水獭肉,把两只珍贵水獭皮撕得破烂不堪,卖不上好价钱。想到这儿,我们不由得一个个加快了脚步,快速朝起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