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观金融史:一个银行职员的档案寻踪(1921—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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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行之初

1908年,浙江兴业银行上海分行在公共租界大马路(今南京东路449—457号)开业。1915年浙江兴业银行总行迁上海时,即以原上海分行址为总行址,1918年购进公共租界北京路14号地块自建大楼,并将总行迁入。(101)

该行在1920年以前,还是沿用阴历,在1920年(民国九年)阴历年底结束后,始改用阳历。该行《会计年度改用阳历办法》规定:“本行自辛酉正月初一起,会计年度改用阳历计算,各行所有簿据契约及一切对外单据,均用阳历日期登记。”(102)陈伯琴的回忆也提供了佐证。陈伯琴说:“我虽然是二月五号进行,实在等于阴历民国十年开始的第一天进行,这很可以算是我进行时唯一有价值的纪念。”(103)可见,陈伯琴正式在上海加入浙江兴业银行的时间,是1921年(民国十年)2月5日。

这一时间点前后的资料相当匮乏,目前已经发现的一些零散史料,或能从侧面说明一些问题。

1921年3月,浙江兴业银行召开了该行第十四届股东常会。董事长叶景葵发表了营业报告书,该行的营业状况从中可以窥见一斑:

本届股份总额增为二百五十万元,今日各股东萃于一堂,可谓本行之新纪元。溯自总行移设上海以来,今已六阅寒暑。自今以后,改为阳历结帐,故本届营业情形,又可为六年来之小结束。本届营业方针无甚更变,最注重者抵押放款,仍以经营货栈为根本。故申行已将上届租赁之货栈向业主购得,又于苏州河滨租办第二货栈。哈庄亦于铁路附属地内购得货栈一所,为存储押品之用。惟津行与津中行合办之中兴公栈,以地点不宜,业已退租,尚待另筹。杭、津、奉三处行屋,均系租赁,已嫌逼仄。杭、奉行基,前已选定,本届绘图投标,同时兴筑。津行拟迁入法租界,亦购得行基一区,以待来年为逐渐经营之计。

哈庄为扩充汇兑起见,于九月间在道里分设事务所。董事会已依照本届修正章程,定于十年一月改哈庄为支行,直辖于总行。奉庄亦同时改为支行,仍归津行管辖。

本届营业收入,仍以利息为最,汇水次之。各行放款总额均较上届为增。各行汇款总额所增尤巨,以汉、哈为最,津、申次之。国外汇兑,以渐进行,又与巴黎劳合银行订约代理。

本届各种定期存款,较上届约增五分之一。各种活期存款,较上届约增十分之一。其各行增加之率,以申为最,汉次之,津次之,京、哈次之,杭、奉又次之。

本届各地金融大势,异常杌陧。一因先令骤缩。申、津两埠之进口业,皆以定货未结,亏折甚巨,论者谓为通商以来罕见之厄。奉、哈两埠亦因金票陡涨,恐慌迭至,著名之发字号竟至一蹶不振。二因货物停滞。出口各业受东西国战后经济之影响,存货不销,内地农产无人过问,购买力愈形薄弱,进口货亦因而滞销,各处货栈屯积无隙地。三因兵灾迭见。近畿旱荒,饿莩载道,直皖抅衅,全国骚然。江汉为绾毂之区,鼙鼓之声屡作。六月间吴军之变,竟在商场附近激战。风鹤之警,无月无之。一张一弛,心力瘁矣。四因通货缺乏。整理京钞,政府颇有毅力,然京津一带,行号骤失大宗筹码,相继停闭者十四五家,其中不乏他种缘因,要皆信用过滥之所致。此外,各地同业亦复苦乐不均,时闻愁叹。

有此四因,无论直接间接影响于我行者,事后思之,犹觉惊心动魄,故赢利稍优于畴昔,而辛劳亦倍于平时。景葵等才识凡庸,深以不克负荷为惧。观于本届增股踊跃,及本行股票市价始终坚定各情形,足征股东对于本行实有休戚与共之意,所堪告慰者此耳。(104)

另据1921年该行的《财产目录》《贷借对照表》《损益计算表》披露,当时该行的各项经营数据如下:股本总额250万元,现款2 015 894元,存放他银行及钱庄4 560 270元,兑换券准备金265万元,抵押放款6 219 036元,有价证券2 374 956元,房地产40万元,各种定期存款5 705 786元,各种活期存款266 806元。(105)

陈伯琴入行之初,经历了若干个岗位的锻炼。他的第一个岗位,是被派在稽核部办事。当时该部的职掌为:“(一)掌各行账册单据及业务之稽核事项。(二)掌各行各项库存及簿据放押款等类检查事项。(三)掌各项款目之交查事项。(四)掌各行预决算之审查事项。(五)掌本处各项账目及稽核事项。(六)掌各项表单之编造事项。(七)掌全行之统计事项。(八)掌本部文件之起草事项。(九)掌各项账册表单之保管及编档事项。”(106)

在陈伯琴的印象之中,该行改用活页账簿,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陈伯琴在稽核部前后一共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他自己清楚地记得,在整理与装订1920年账簿的时候,他又被派到收支科办事。此时,陈伯琴的职务,是专管期票。他后来回忆道:“但那时正值交易所勃兴,钞票收入,每天多至三四十万。”这许多钞票,均须经过整理,所以尽管职务是管期票,“每天差不多十分之八九的工夫,却是帮同整理钞票”(107)

那时的收支主任,是刘策安。在陈伯琴的印象之中,“刘先生精明强干,的确是可以十分佩服的。他自己根本就不肯有一分钟的空闲,总是帮同大家,在一齐忙,所以全班同事,都极其兴奋,没有一个肯稍为偷一点懒”。每天钞票既然如此之多,整理下来,往往不免有缺少的事,而这位刘策安先生却从来不埋怨一句,总是由自己腰包里赔补出来。一次二次之后,大家更觉得不好意思,“认为倘然偶不经心,变成要害刘先生赔钱,因此反而兢兢翼翼,更加小心”(108)

在陈伯琴看来,一个人偶然赔五块十块钱,在金融机关办事的人,原是很不稀奇的事;不过一个人偶然不能尽职,而担负责任的人,却不是自己,要他人代为受过,他心里的难受,绝非金钱的价值可以弥补的。(109)

当年11月间,陈伯琴由收支科调到营业科;不过一个月,又从营业科调到金币部——之后在金币部差不多有两年之久。当时的金币部,类似于今天的银行外汇部,其职掌主要包括:“(一)外币存款。(二)外币之电汇、票汇及套汇。(三)进出口押汇。(四)外币支款函之发给。(五)外币之存放、调拨及买卖。(六)大条银之买卖。(七)接待顾客与联络招徕。(八)本部帐表、单据之登记及保管。(九)本部各项票据、银钱之收付及保管。(十)关于外币汇兑行情之调查及报告,与调查部协同办理。(十一)关于本部之函件。”(110)

陈伯琴以为,“对于银行业务,能整个知道一点门径,的确完全是在那个时候得到的”。该行的会计制度,几经改良,而金币部在其中尤其改变得快。他后来回忆道:“我只记得在民国十六年(1927年)回到总行的时候,看看金币部的一切办法,大半已经无法措手。可见得样样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日新月异的迈进,我们倘然不能跟踪前进,是一桩很可怕的事情!”(111)

对进行初期的同事,陈伯琴留下的记录并不太多。不过,对于当年金币部的一位同事胡潄岑(112),陈伯琴显然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陈伯琴在金币部的时候,胡潄岑才刚刚进入浙江兴业银行。在陈伯琴的印象中,胡刚进来的时候,也在稽核部办事,并恰巧与当时的稽核部长王稻坪坐在对面。有一天胡偶然不小心,打破了一个墨水瓶,当时就吓得面红耳赤,呆想了半天。他忽然向王稻坪先生问道:“打碎了墨水瓶,是不是要寻保人赔的?”王稻坪听了半天,才弄明白胡潄岑的意思,“不觉莞尔”。通过这一细节,陈伯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我想这种天真的表现,实在可以代表胡君是一个纯洁的小伙子。”(113)

陈伯琴参加工作之初,先后在稽核部、收支科、营业科、金币部等处轮岗和锻炼,这些经历为他此后在其他数个城市的工作打下了较为扎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