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闲读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情——宋江的人格魅力

宋江不但以“义”服人,还以“情”感人,一个“情”字,充分展示了宋江的人格魅力。魏晋“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曾说:“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宋江不是圣人,也不是粗鄙之人,他是一位有血有肉的英雄。“从古真英雄必非无情者”(清沈德潜《古诗源》),他感情丰富,对战友、对亲人、对穷苦大众,都真心相待,至诚至信,所以个个亲近他,人人拥护他。

宋江重友情。宋江在柴进庄上初遇武松,后来送武松回乡,酒店送别,分手时,“武松堕泪,拜辞了自去,宋江和宋清立在酒店门前,望武松不见了,方才转身回来”(二十三回),后来再遇,宋江“邀武松同榻”,分手时“宋江洒泪,不忍分别,又分付武松道:‘兄弟,休忘了我的言语,少戒酒性。保重,保重!’……转身望东,投清风山路上来,于路只忆武行者”(三十三回)。这里的描写颇有李白送孟浩然“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岑参送武判官“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的意境,其情胜似手足。

宋江十分喜欢李逵的真率、粗豪,当他和戴宗、李逵三人来到琵琶亭酒馆喝酒时,他理解李逵酒量大,便吩咐酒保:“我两个面前放两只盏子,这位大哥面前放个大碗。”宋江的细心令李逵十分感动:“真个好个宋哥哥,人说不差了,便知做兄弟的性格,结拜得这位哥哥,也不枉了!”(三十八回)

《水浒传》中有处细节读者须注意,就是:每当有好汉上梁山时,如有家小,宋江总是周到地安排,救护其家小上山,所以众好汉都很感动,也就安心梁山事业了,这叫作既“以事业留人”,也“以感情留人”。

宋江重亲情。因怒杀阎婆惜,宋江亡命江湖途中,接到兄弟宋清家书,说是父亲亡故(其实是谎报),“宋江读罢,叫声苦,不知高低,自把胸脯捶将起来,自骂道:‘不孝逆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畜生何异!’自把头去壁上磕撞,大哭起来。燕顺、石勇拘住。宋江哭得昏迷,半晌方才苏醒”(三十五回)。听说父亲亡故,他捶胸顿足,磕头撞墙,“哭得昏迷”,这种发自内心的痛苦之状,不令当今某些弃亲虐亲,父母亡故,尸骨未寒,兄弟姊妹即争财夺产的不孝儿女们惭愧吗?

再看,宋江闹了江州,打了无为军,带领弟兄上了梁山,庆功筵上,想到自己被官府通缉,“不知老父在家,正是如何,……欲往敝乡去家中搬取老父上山。……若为父亲,死而无怨”(四十二回)。此类描写,书中颇多,因其与宋江和梁山兄弟的命运关联紧密,所以往往置于重要地位,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宋江至孝,此前常被学者批判为封建伦理道德,将个人私情置于革命事业之上。殊不知,“孝”是一种亲情,是感恩之心,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一个人如果连父母都不爱,还谈什么爱他人、爱社会、爱国家!所以儒家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道家提倡:“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老子·五十四章》)。宋江重孝,是人之常情,也是为人的根本,他非但没有因此影响起义事业,反而赢得弟兄们的敬重。

宋江重人情。书中写到,阎公、阎婆、婆惜一家三口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却因无着而流落在郓城县。阎公死,阎婆母女无钱安葬阎公,宋江接济她们一口棺材、十两银子,本心是出于善念,济人贫苦,做的是慈善事业。后在媒人王婆的极力撺掇下,又由于宋江并无妻室,客居县城,才娶了阎婆惜(“典与宋江,做个外宅”),这不是乘人之危,而是显示了宋江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心和善良的品格。(谁知,阎婆惜恩将仇报,才有后来宋江杀惜,最后逼上梁山之事。宋江在这个问题上的失误,笔者后文专论,此不赘述。)

宋江落难江湖,准备投奔小李广花荣,经过清风山,清风山头领矮脚虎王英掳得清风寨知寨刘高的妻子,要她做压寨夫人。宋江道:“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怎生看在下薄面,并江湖上‘大义’两字,放她下山回去。……宋江日后好歹要与兄弟完娶一个,教你欢喜便了。小人并不失信。”(三十三回)(后来一丈青扈三娘上梁山,宋江做媒,将她许配王英。)在这个问题上,显示了宋江自己不贪女色,也反对别人贪色(燕顺也说:“要贪女色,不是好汉的勾当。”),真是英雄情怀。(后亦被刘高之妻恩将仇报,宋江因此陷落官府之手。)梁山一百零八将中,只有小霸王周通、矮脚虎王英比较贪色,整个队伍作风还是比较正派的。

梁山大聚义之后,适逢元宵佳节,大家潜入京城看灯。当晚,宋江、柴进、燕青等人来到“和今上(徽宗)打得热的”名妓李师师家。面对“芳年声价冠青楼,玉貌花颜是罕俦”的李师师,宋江心不动、神不移,“但是李师师说些街市俊俏的话,皆是柴进回答,燕青立在边头和哄取笑”。随后,“李师师低唱苏东坡大江东去词,宋江乘着酒兴,索纸笔来,磨得墨浓,蘸得笔饱,拂开花笺,……遂成乐府词一首,道是”: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倖如何消得? 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直至宋徽宗“从地道中来至后门”,加上李逵在前门一闹,众人才离开。整个过程,宋江落落大方,并不轻浮,因为他担着政治使命,是个清醒的君子。

宋江重人情,关爱别人不分男女对象;理解别人的儿女情,自己却从不贪恋风情,是个正人君子。

重友情,重亲情,重人情,这些描写凸显了宋江的人格魅力,也使得宋江这一人物形象真实、可信,他虽是梁山第一头领,但读来亲切可感,并非“高、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