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踪人口
再好的人,都可能会有分开的一天,分开的两个人,过着各自的生活,劳碌着,奔波着,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然而有一天上天作弄他们,竟把他们又拉回到一起了,两个人居然已经不记得对方了,便像陌生人一样重新结识,又在一起生活了。
3-1.
初夏,福顺鱼馆。
随着徐晓芸的到来,鱼馆里增添了许多新鲜空气。大雷也因为有了伙伴,高兴得很,两个人很快就熟悉了,他管徐晓芸直接称呼为姐姐。徐晓芸也很喜欢这个弟弟,觉得他傻呼呼的没有心眼,对自己人尤其忠诚。
徐晓芸到来以后大胆改进了鱼馆的诸多事宜,从店内摆设开始,使之更加整齐有序,也温馨了许多。然后又着手逐步改善装修,用具。用她的话讲,在好的工作环境下工作,才会心情愉快,那些客人也会喜欢再来。
经营方面,她一开始不太熟练,只是收收钱,记记账,在小山和大雷的指点下,她后来才逐渐地熟练起来,也会主动招呼客人了,还会跟客人推荐菜色。再后来,她也同厨师一起讨论菜单,打算设计几款特色的新菜品出来,非常用心。
她还耐心地指导大雷,让他多多学习,跟紧时代的步伐,做一个心灵美且正直的人。一切都在徐晓芸的带领下,变得井井有条,气氛融洽,顾客一致好评如潮。
徐晓芸来到鱼馆工作以后,魏连山起初不太过来。他心里有鬼,所以不好意思总是在人家面前出现,后来见鱼馆被打理得很好,也暗暗佩服晓芸的用心。但是他每次看见徐晓芸,心里都很矛盾,他既怀念儿时的快乐时光,又急于想办法套出徐涛的下落。他本是铁了心要利用徐晓芸的,可是见她工作用心,为人善良,也不好对她太冷。
这一日,店里没有客人,徐晓芸就与大雷一起看起连环画本,魏连山进来看见,就问大雷:“你又买画本了?”
大雷回答说:“没有,这些是我姐的,拿来我俩一起看。原来我姐也喜欢看画本,她家收藏很多呢!”
徐晓芸笑着说:“对啊,我从小就喜欢这种旧画本,还喜欢收集。”
大雷马上非常兴奋起来,问她:“姐,那你都有些什么?”
徐晓芸回答说:“可多了,得有好几百本呢!我最喜欢的有《燕子李三》,《东方旭》,《南北大侠》,《神鞭》,还有《大刀王五》!”
魏连山见这徐晓芸都这么大人了,竟也有孩子气的一面,而且居然还像个男孩子的性格,听她跟大雷聊天说的那些画本,他差点乐出来,觉得她甚是可爱。
魏连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看了看徐晓芸带的连环画本,随即又看了看徐晓芸,她好像真的已经不记得儿时的事情了。这么一想,不免有些失落,感叹这浮生若梦。
再好的人,都可能会有分开的一天,分开的两个人,过着各自的生活,劳碌着,奔波着,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然而有一天上天作弄他们,竟把他们又拉回到一起了,两个人居然已经不记得对方了,便像陌生人一样重新结识,又在一起生活了。
徐晓芸住在她老姨家,觉得上班有些远,又不好意思老让忠毅接送,毕竟他的工作也是很忙的。她和大雷聊天,就把这个烦恼跟他说了,大雷心疼他姐,就把话转到了魏连山这里。魏连山就跟徐晓芸说,以后不要来得太早,赶在午饭前到就可以,晚上也不用等到关了店再走,让她晚饭过后就可以回去。
这样一来徐晓芸方便了很多,越来越觉得大雷这孩子会来事,心地也好。大雷是同后厨的蔡师傅住在一起的,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来蔡师傅在店里干得久了,觉得安定了下来,就把他乡下的老婆和孩子也接了来,后来他老婆同他一起在店里,做些后厨的下手工作。
后来,徐晓芸干脆认大雷当了干弟弟。
魏连山是在俩人结拜完了才知道的,他本不想让徐晓芸跟店里的人交往太深,因为迟早她是要翻脸走人的。所以徐晓芸越是跟店里人亲,魏连山的心就越纠结。大雷傻乎乎的,他哪懂得魏连山的心,他只知道徐晓芸跟他脾气相投,兴趣也一样,更难得的是,徐晓芸不嫌弃他,愿意跟他交心。于是,大雷就认定了徐晓芸这个姐姐,晓芸也认定了大雷这个弟弟,俩人都尽心地护着对方,俨然一对亲姐弟了。
魏连山做梦都没想到,这外地来的年轻姑娘徐晓芸,会对一个饭店打工的农村傻小子大雷这么亲近。在多数外人看来,大雷就是个缺心眼的傻子,就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更别提跟他说话了。可徐晓芸跟那些人不一样,她在魏连山的眼里突然具有了圣母一样的品质,这是很可怕的。
现在,徐晓芸身上一切闪光的、好的东西,在魏连山眼里,都是可怕的。
可徐晓芸就像是老天专门派来对付魏连山的,他越怕她闪光,她偏偏越是不断地散发着她的阳光与能量。
徐晓芸喜欢野雏菊,而且从小就喜欢。
她从她老姨家偶然发现了一包雏菊种子,便拿来鱼馆,在门前路边的两侧种下。大雷看见,便问她在种什么,晓芸跟他形容完这花开出来以后的样子,大雷听得入神,非常向往,便帮她一起种。
晓芸所种的野雏菊,是一种常见的野生花卉。这种花在夏天的野外非常多,一大片一大片漫山遍野地开着。也不香,颜色也不华丽,就是白的,黄的,粉的,平凡得很。白色的花朵,大约有二十多个瓣,花蕊是黄的,这种雏菊尤为多见,晓芸却最爱这一种。
拥有最为平凡的姿色,却蕴含着能够轻易打动所有人的力量。
3-2.
过了几日,魏连山早上到市场去上货,卖鱼的摊主告诉他,因为伙计早上出了事,说是摔断了脚,所以眼下没有人帮他的忙,就没有办法去给魏连山的店里送鱼了。魏连山见人家确实是有困难,不想为难人家,就告诉他,下午的时候把预定好的鱼都用几个水桶装好,他派人来取。
他本打算下午亲自去取那鱼,但是回到店里,看见徐晓芸,突然心生一计,就对大雷和徐晓芸说他下午有急事,要出去办一下。还吩咐大雷负责在店里看店,请晓芸帮忙去把那鱼取回来。
魏连山心想,徐晓芸是无论如何也拿不了那些鱼的,忠毅又去上班了,她必须找人帮忙才能拿。这样一来她就有可能回家去请她的哥哥出来帮她。
徐晓芸哪里知道魏连山是在算计她,就叫他安心去办事,她会想办法把那鱼给取回来的。
魏连山见徐晓芸答应得非常轻松,心想她自然会回去叫她哥出来帮忙。于是他就开始计划在哪里下手比较好。
他不打算跟踪徐晓芸去她们家附近,在那下手的话会伤了徐晓芸的心,也许她还会帮她哥奋起抵抗。也不能在市场动手,市场人太多,万一碰上拉架的,就不好办了。要是等到回来店里再下手,也是不好,店里要是出了血案,以后谁还敢来吃饭。
最后他决定等徐涛帮着取来了鱼,然后尾随着他出去,找个人少的地方再伺机动手。
魏连山越想就越紧张,这次要是报了仇,以后一定好好地生活,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太适合他的,太费胆量了,也太费心机。想着想着,又是紧张又是着急,再一看徐晓芸,还是一如既往地安定自若,他不敢再去看她,就早早地出去了。
午饭时间刚一过,魏连山就在饭店外面远远地张望了。等了一会儿,他见徐晓芸一个人出门,心想定是去取鱼了,于是他就在周围溜达起来,抽了很多烟,等待着徐晓芸和他哥的出现。
溜达了一会,有些累了,便想回去店里休息,但又一想,自己已经说了下午有事情要办的,万万不能回去。要是回去刚好碰见徐晓芸和他哥回来,那就露馅了。以后再想报仇,就没有机会了。
他只能忍着,在墙根蹲着。可蹲得久了,脚又酸了,他站起来走动。有几个路过的熟人,打了照面,点头笑笑过去了。又过了一会,发现烟抽没了,就去小商店买,买完烟,便在人家店里的椅子上坐下,硬着头皮跟人家聊了几句,又怕晓芸回来他看不见,就又出去了。
打从徐晓芸出去一个多小时过去后,终于看见鱼馆门口有动静了。
魏连山赶紧走近了几步,才看清楚,原来是姜忠毅的吉普车。徐晓芸从车上下来,进店里叫出大雷来,三个人把鱼都搬了进去。姜忠毅送完鱼,也没多坐,直接走了。
魏连山本以为徐晓芸会去找他哥来帮忙,没想到最后来的是忠毅,魏连山不免心里有些失望。他有些后悔,自己想出的这个办法太幼稚了,以后要好好想个万全之策才行,毕竟徐涛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引上钩的。
他不敢马上就回店里去,就又溜达了一会才回去。回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报仇的准备,两手空空的等在那里,即便是徐涛真的来了,他也不一定能有把握对他怎样。下回要准备周全才好,好歹也带上个匕首什么的。
3-3.
魏连山每次想到复仇的计划,心里就觉得对徐晓芸愧疚,以后说不定人家是要憎恨他的,于是他就开始对徐晓芸好起来,希望能在报仇之前尽量做点事情弥补以后会对她犯下的伤害。
但是魏连山又不能对徐晓芸太好,一方面因为她是忠毅的对象,一方面也是因为男女有别。要是长得丑的也还好些,偏偏是活生生、水灵灵的漂亮姑娘,靠得太近,或者是话说得太多,总是不好。但是徐晓芸每日都在他眼前出现,想不见她都困难,就像是关在一个麦子秆笼子里的两只蝈蝈,空间太小了。
有时候魏连山的心里是在埋怨徐晓芸的,找谁不好,偏偏大老远地来锦绣,找了个忠毅。要是旁人,他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烦的是什么。
或者对她是没有恨的,只对她的哥哥有。
第二天早晨,魏连山骑摩托车去市场上货。因为前一天他买的有些剩了,今天没有太多需要买的,主要是几样新鲜蔬菜。买完以后时间还早,便无意识地闲逛起来。
这个市场他算是熟悉的,几乎天天都要来,亦或是隔天。可是他到现在才明白,很多摊子他都是从来都不去看的,他只去他熟悉的那几家。这天逛了一逛,发现这里什么都有。
说来也巧,他偏偏在一家摊子上看到了卖旧的连环画本的,没想到这种过时的东西还是有市场的。他看了一眼,好像还不少,便也没多看,就出了市场,打算回鱼馆。
刚出了市场,他又转头回去了。
也没有几个钱,就买个两本吧。他这样想着,就去那摊子挑选。
挑了老半天,也找不出太吸引他的,便又想起徐晓芸那天说的话,好像是喜欢武打的、侠客的。
魏连山挑了几本,马上又停下来,放下已经挑选的画本,又出了市场。
为什么要挑她喜欢的呢?又不是专门给她买的,明明是大雷也喜欢嘛!
可是要利用人家报仇,总得事先弥补她点什么吧。
魏连山在市场门口纠结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他安慰自己说,难道买这个就一定是专门给她的吗?是给大雷买的!
于是,这么一想,魏连山便理直气壮起来。他回到那个画本摊子,挑了几本武打的:《陈真》,《神力王》,《武林志》。也不好意识单独给徐晓芸,便把那些画本同买的蔬菜一同装着,带了回去。
回到了鱼馆,见徐晓芸也是刚到,就打了招呼,刚想把后厨的大雷叫出来拿蔬菜,徐晓芸手疾眼快,一把接了过去,朝厨房走去。
还是大雷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了蔬菜筐里放的画本,拿出来一阵惊喜,给徐晓芸看,徐晓芸拿着画本问魏连山:“这是你买的?”
魏连山一阵心慌:“啊?不是……”
徐晓芸有点疑惑:“不是你买的?那是哪来的?”
魏连山解释不清楚:“啊?是,是我买的。大雷爱看,大雷爱看。”
徐晓芸见魏连山平时冷冷的,今天却买了画本回来,觉得他还是有可爱的一面的。
过了一会儿,徐晓芸突然说了一句:“谢谢!”
魏连山一愣,觉得很害臊,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但是嘴上还是不肯承认:“用不着谢,又不是给你买的。”
徐晓芸大笑:“哈哈,是吗?我是替大雷谢的。”
魏连山见说不过她,急忙出了屋子,到门外猛抽烟。
抽了几口以后觉得有人看他,回头看了一眼店里,徐晓芸手里拿着画本隔着玻璃冲他坐鬼脸。臊得他赶紧回过头去,继续假装抽烟。
等到了午后又闲了,徐晓芸就故意跟大雷说:“大雷,给你,这是你哥给你买的画本。”
徐晓芸今天突然来了童心,是要故意捉弄魏连山的。魏连山一听,心里有点后悔,上午就干脆直接说是送给她的就好了。
大雷拿了一本翻看着说:“姐,这些画本我看看就行,看完都给你。”
徐晓芸又故意用魏连山能听见的音量说:“大雷,这可不行,这是你哥给你买的,我怎么能要呢?”然后又转向魏连山说:“是吧?”
魏连山后悔得很,没想到因为买了这几本画本,让人家抓住了笑柄。
大雷跟他哥说:“哥,我把这些画本送给我姐行吗?她喜欢收集这个。”
魏连山有点坐不住了,对大雷说:“东西是你的,你喜欢送谁你做主吧。”说完了一溜烟儿地走掉了,徐晓芸见状捂着肚子大声地笑了起来。
3-4.
过了几日,连环画本的尴尬刚过去,魏连山在后厨帮蔡师傅收拾鱼,门帘是没有放下来的,他就隔一会看一眼徐晓芸,徐晓芸正在前屋收拾桌椅。他怕人家徐晓芸看见,看几眼马上又专心干活。听见前面又没有动静了,又朝徐晓芸瞅了一眼,她已经收拾完了,坐下来整理账本。客人已经都走了,店里只剩下她和大雷,大雷在专心地看画本。
魏连山听见前面有动静,又去看徐晓芸,见她在收拾衣服,看样子打算下班回去了。他注意到徐晓芸的花布口袋,很好看。徐晓芸将一个朔料皮的本子装进了花布包里,背着走了。
魏连山心想那个本子应该是她的日记了。
后来有一次,魏连山又见到那个日记本了,在吧台的抽屉里放着,抽屉是关着的,但是没有关紧,留着一个缝隙刚好能看见里面。徐晓芸出去了,他很好奇,想打开看看来着,但是他没这么做,觉得偷看人家的秘密不好。
后来徐晓芸在店里工作时间长了,便渐渐地熟了,他就又开始想看那本日记了。想看看那里面究竟记了什么,有没有回忆她的童年,有没有关于她哥哥徐涛的线索。
这两方面他都想知道,但是更想要知道哪一个,他也不知道。
这天徐晓芸依旧没有在店里,估计是趁着下午的空闲和大雷出去玩了。他来到徐晓芸记账的地方坐下来,他回头看看后厨,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很愚蠢。看来以后不能从那个位置偷着看她了,很容易被她看见,到时候可就尴尬了。
闲着有些无聊,他便拉开抽屉,一个塑料皮的日记本赫然在里面放着。
魏连山的心一阵猛跳,开始紧张起来,他朝窗外看了一眼,见徐晓芸并没有回来,他想看这日记本的心情就更强烈了。
魏连山这个人平时果断刚毅得很,自从遇见了徐晓芸,就好像一切都果断不起来了,处处都需要算计着,生怕露出马脚。他自知心里对人家徐晓芸是有愧的,但都是出于报仇才这样的。
想到报仇他就振奋,仿佛做什么不对的事情都可以名正言顺了。
他慌张地把日记本拿出来,随便翻了一翻,也没有时间细看。所以也没有看见里面有写到她的哥哥,都是一些日常的生活琐事,还有抄写的一些歌词,里面隔几页就有一首歌词,在歌词的那一页都会贴着一张贴纸。看样子她是很喜欢唱歌的,贴纸则代表了她内心的孩子气仍未散去。
可是,日记里并没有记录她的童年。
看来这个丫头是真的忘记以前的事了,魏连山这样想。
3-5.
时间就这样安静地过着,天气也越来越暖和起来。福顺鱼馆在徐晓芸的帮助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为魏连山分担了不少,他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去照看他的母亲。
姜忠毅的工作却是越发的忙起来,时常跑外地,但是他一有功夫,便来鱼馆看徐晓芸,人在小山的身边工作,他也十分放心。
这一日,忠毅下了班来接晓芸,到了鱼馆见时间还早,就和大家聊天,等着晓芸下班。
起初是忠毅和小山两个聊天,晓芸和大雷两个聊天,后来忠毅见晓芸和大雷聊得开心,便也凑了过来。原来,晓芸在逗大雷,听他讲童年的趣事。忠毅听得高兴,把小山也召唤过来听,四个人越说越起劲。
大雷说他小时候很顽皮,总是欺负小学同桌的女孩,有次捉了一只毛毛虫,偷着放在了那女孩的书桌上,那女孩看见后被吓哭了。后来老师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大雷的母亲,大雷的母亲觉得过意不去,就带着大雷上那女孩家里给人家赔罪,那女孩后来反倒没有责怪大雷,还帮着他说了好话,他的母亲才没有打他。
大家听得高兴,晓芸就叫小山也讲讲儿时有哪些趣事。小山的童年过得很苦闷,唯一让他怀念的,就是和徐晓芸玩过家家的时光,他又不敢说出来,怕徐晓芸察觉。他就含糊地说自己小时候老实得很,不曾发生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随即又转移话题,让徐晓芸也讲讲。
顺便看看她到底记得些什么?
徐晓芸倒也没推托,她说:“我记得我小时候像个男孩似的,总是跟着比我大一点的男孩玩,每次回家身上都很脏。那时候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就跟着伙伴们玩沙子,谁家要是盖房子了,那我可开心了,跑到沙子堆上去打滚,找田螺,还有石子。每次回家我妈都问我,去哪里玩了,我就说到小朋友家写作业,可是我妈帮我脱鞋的时候,里面倒出来好多沙子,哈哈!”
姜忠毅见徐晓芸如此可爱,跟着傻笑。
魏连山仿佛若有所思。
3-6.
说起魏连山和徐晓芸的童年,是有些渊源的,这得回到十多年前说起。
引起他们两家恩怨的那场事故是十五年前发生的,在那之前的几年,两家人各自过着平静的日子,也没有往来,相对都还算幸福美满。当时他们两家都住在离城市比较远的三江镇里,魏连山当时不到十岁,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徐晓芸当时只有五、六岁,她有一个哥哥,比她大了近十岁,所以平时也玩不到一起,她的性格又像个男孩,所以,他总是跑出去和镇子上的其他男孩玩耍。
有一次晓芸在她家院子玩耍时,见大门外有两个男孩,他们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玻璃球往地上的一个坑里面弹。她觉得好奇,就出去跟他们玩,有个男孩不乐意,嫌弃她是女孩不想跟她玩。可是另一个倒是很欢迎她加入,并从兜里掏出几个玻璃球给了她,教他怎么玩。这个男孩就是小山。
后来就渐渐地熟悉了,小山经常来找她玩,也不进屋,只是在院子外面隔着大门召唤她,她听见了就跑出去,两人一玩就是几年。
那时候的孩子也并没有什么玩具,小山常常和晓芸玩过家家,因为关系好,每次玩都扮演爸爸和妈妈的角色。或者跑到沙子堆上面,各自盖一个房子,当成居住的家,然后找一小块平底的长方形砖头当汽车,反复玩着互相开车到对方家里串门的游戏,竟然也觉得十分有趣,一玩就是一下午。小山比晓芸大,经常跟着大人学一些新鲜的词汇,比如“错车”这件事,就是小山教给她的。
晓芸学会了以后,两个人同时推着砖头汽车出来行驶,在一条狭窄的沙子路上快要迎头撞见的时候,小山就喊一声“错车”,于是就一个往里,一个往外,车子便互相经过了对方。
这天两人正玩得开心,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正巧经过,看见小山和晓芸在玩沙子,便也凑了上来,还故意踩坏了晓芸的沙子房,也抢了她的砖头汽车。晓芸管那孩子要,人家不肯给,晓芸就哭了起来。小山见晓芸被欺负,就和那孩子打了起来,正在沙子堆上扭成一团的时候,晓芸的哥哥徐涛来了,赶走了那帮捣乱的孩子。
徐涛见妹妹和小山关系好,又常常在一起玩耍,也十分喜欢小山。
3-7.
魏连山马上把回忆收起,回到现实中来,他不确定眼前的成年徐晓芸还能不能想起他,但若是有一天露了痕迹,被她想起来,她是不是会怪罪他没有早点告诉她呢?还是已经无所谓了,毕竟都已经过去很多年,毕竟,她已经有忠毅了。
童年的事情对于成年人来说,不过是偶尔想起来后的一个感叹罢了。
姜忠毅等到徐晓芸下了班,就开着车送她回去了。
路上忠毅见晓芸心情大好,嘴里哼着歌曲,就问她:“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晓芸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很轻松,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忠毅说:“那你觉得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晓芸稍微想了一下,说:“我觉得,每一天忙碌着生活中的琐事,每一天都平安地度过,这就是最幸福的生活了。”
晓芸说完,见忠毅只是傻笑,并不言语,就问他:“那你觉得呢?”
忠毅突然深沉地说:“你说得很有道理,生活中有太多的困苦,会遇到不好的人,还有不好的事,如果每一天都平稳的话,那是求之不得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晓芸,你觉得,我怎么样?”
晓芸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忠毅笑了一下,又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话还没说出口,发现已经到了,他把吉普车靠在路边停下来,并没有熄火。
忠毅突然认真地说:“晓芸,我是想问,我们俩的事,你觉得怎样?”
晓芸被这一问弄得心慌意乱。她极力地想镇定一点,毕竟是大人了,早晚是要谈婚论嫁的,可她这么直接地听人和她说这个,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她是那种把谁好谁坏都放在心里的人,不会在嘴上评断。
但是忠毅这一问又必须得回答。晓芸的心里断断续续地是有一些话想说的,但是突然尴尬起来的气氛,她用了很大的努力想去打破沉默,可还是没能实现。她看了看车窗外,看了看家里的灯,亮着,又从窗户的反光看了看忠毅。
忠毅见晓芸说不出个所以来,只是一直把头转向了窗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晓芸,我喜欢你。”然后又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去抓住了晓芸的一只手。
晓芸被吓了一跳,本想反抗,后来又一想,觉得自己可笑,不知道自己反抗的理由是什么。
过了几秒以后晓芸还是把手抽了出去。
忠毅想再去把那手抓回来,却听见晓芸低声说:“我老姨出来了!”
忠毅朝外面一看,可不,晓芸她老姨已经出了院子朝这边走来了,估计是听见外面有车的声音,知道是晓芸回来了。
晓芸觉得羞愧,已经下了车。晓芸她老姨走了过来,一只手把着车门跟忠毅说:“忠毅呀,到老姨家坐会儿吧。”
忠毅见晓芸也不敢看他,就回答说:“哦,不了,老姨,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忠毅看着晓芸进了家门才走。他看见她老姨好像问了她什么,她只是忙着往屋里走,也听不见回答的什么。
忠毅的车开得非常慢,几乎和路上的行人一样的速度。现在他的心很乱,一直在想刚才并不算成功的表白。他想告诉晓芸,他很爱她,想和她确定恋爱关系,可是他嘴笨,心里想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又没来由地突然抓了人家的手。越想越失败,不过即便是失败,他也感到很幸福,他反复几次把自己刚刚抓晓芸的那手举起来看,傻笑着开着车。
3-8.
徐晓芸被姜忠毅这么一问,又一抓,一晚上没睡着觉。她的心跳一直很快,感到浑身发热,倒不是怪忠毅太突然,人家也是抱定了要结婚才和她交往的。她就是恨她自己,总弄不明白恋爱和婚姻,想想别人的家庭,夫妻之间好像相处得都很自然,好像生出来就已经在一起了似的,完全不尴尬。
可事情到了自己的头上,她却怎么都觉得别扭。也许是认识得时间太短了,她最后这样安慰自己,也许等时间长了,就会慢慢地变成老夫老妻了。等到忠毅下次再提起这事,她就由着他好了,反正怎么想都是想不出他的坏处来的。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徐晓芸见魏连山没事,就问他:“小山哥,听说你结婚了?”
魏连山见徐晓芸突然问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说:“是,结婚了。”
徐晓芸突然想起什么,特别好奇地凑得很近,又问:“那你媳妇呢?咋没见她来?”
魏连山见徐晓芸特别好奇,可是又靠得太近,有些不自在,就往后挪了一点,回答说:“她走了。”
徐晓芸更是好奇:“啊?走哪去了?走多长时间了?还回来吗?”
魏连山开始觉得徐晓芸今天怪得很,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他不是很愿意说起这件事情,毕竟也不是很光彩的事,晓芸和忠毅现在幸福美满,当然不会了解自己心里的辛酸苦辣。于是他就态度很冷地说:“不该问的别问。”说完就去后厨了。
徐晓芸被这突然的冷漠弄得摸不着门路,嘴里嘟囔着:“这个人也真是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就把媳妇气走了呢?一定是脾气太坏了,哼!”
可是她还是不死心,总想把这件事情问个明白,她打算等着小山心情好了,再去问他。可是之后故意和他说话,他都是不理会,想去逗他笑,他就马上躲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理她。
晚上忠毅又来接她了,回家路上的时候她就问忠毅;“小山的脾气咋那么怪呢?问他几句话,他就生气不理人了。”
姜忠毅问:“你问他啥了?”
徐晓芸说:“也没什么,就是问她老婆的事啊,他说是走了,怎么会走了呢?”
姜忠毅说:“你问人家伤心事人家当然生气啦,以后这件事不要去问了。”
徐晓芸说:“且!一个大男人,心脏这么软弱,问问都不行。”
姜忠毅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等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徐晓芸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她想象不到,一段婚姻会给小山带来怎样的伤痕。平时看着好好的一个人,心里却有很深很深的阴影,无法让别人分担。她开始理解小山,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理解他,但是她同情心里有伤痕的人,而且她希望每一个伤痕都有愈合的一天。
是啊,伤痕都是让人非常痛苦的。有外在的,也有内心里的,但都挥之不去了,像影子一样死死地跟随着你。
3-9.
第二天一大早,徐晓芸独自来到了辖区派出所。
十五年前,徐晓芸的哥哥徐涛犯下故意杀人罪,用雷管炸死了同乡的魏姓中年男子,杀人后,畏罪潜逃,年仅十六岁。
这件案子迅速震惊了整个锦绣地区,通缉令也由乡扩展到县里,最后全省都下了通缉令。
可是十五年过去了,徐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消息。
十五年后的今天,案发地三江乡已经升级为三江镇,锦绣县也变成了锦绣市。可是这个案子一直未破,成了全锦绣市唯一一件历经十多年的努力仍未侦破的悬案,在刑警队历届领导的心中,成为一丝遗憾存在。
可是徐晓芸却不是来帮忙破什么悬案的,她是来报失踪人口的。对当年的事,她不太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消失,也不理解家里为什么突然搬家去了佳河。她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娃娃,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哥哥的呵护,还有爸爸妈妈的溺爱。
后来长大以后,徐晓芸也从亲戚的嘴里多少听闻了一些当年的变故。但是亲戚们都有意瞒着晓芸,在她的面前,尽量守口如瓶,这都是晓芸母亲的命令。
于是,母亲越是瞒着不说,晓芸越是要用她自己的办法,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不过,和真相比起来,她更希望找回她的哥哥。
一开始,她在佳河的公安局报了人口失踪案,结果当然是一直没有任何音讯。当地警方给她立案完全是出于同情她,也是被她死缠烂打的精神折磨得没有办法。
现在,她到了锦绣市,她想要在更高一级的衙门报案,这样寻找哥哥下落的希望就多了一些。
辖区派出所接到徐晓芸的报案以后,先是在电脑库里查找了一下,这一查不要紧,调出了十五年前的案卷,得知徐晓芸要找的哥哥,竟然是一个畏罪潜逃了十五年的通缉犯。
“你不用每到一个地方就在当地报一次案,没有必要。其实你这个案子十多年前就立案了,全省警方都知道这事。你哥哥畏罪潜逃十多年,也通缉了十多年,可仍旧没有下落,怕是难找到了。不过我们警方仍在努力,我们也不想有悬案。”这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对徐晓芸说的。
“你说的是十五前的那个案子,和我说的是两回事。我不管你那个案子破了没有,我只管我现在这个案子。我报的是人口失踪案,我要寻人!”徐晓芸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可这俩是同一个案子!”
“反正都是找人嘛,你们就帮我立案吧!”
“立案就算了,你还嫌我们市的悬案不够多吗?真是的。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只要这个案子不破,我们警方就会一直查下去的。”
“是找下去,找人!找我哥。”
“行行行,找你哥,好吧。”
徐晓芸带着一丝失望,耷拉着脑袋走出了派出所。
在出大门的时候,被一个年轻的穿着制服的小伙子撞了一下。
“穿着制服的时候走路给我端正一点,别慌慌张张的。”小伙子身后的中年警察教训着撞人的警察。
年轻的警察先是跟徐晓芸陪了不是,然后整理了一下制服,毕恭毕敬地跟在中年警察的身后。
徐晓芸并不知道这二人到底是谁,她也完全想不到,这二人正是办理她哥哥的案子的刑警。现在她只想回到鱼馆去上班,赶在老板发现她迟到之前。
撞了徐晓芸的警察叫安小峰,旁边那个是他的队长,全树海。
老全今天领着安小峰来到辖区派出所,是想让他们协助,调查一些案子的资料。
什么案子?就是前几天江边发生的那起焚尸案。
案件发生以后,老全初步怀疑是渔民之间发生矛盾,打架致死后的抛尸焚尸。他们调取了全市范围内所有辖区的失踪人口资料,没有发现完全吻合的人。一时之间,找不到尸源,这令老全和小安的心情倍加急切。
果然,第二次来到这个小区派出所调查,仍旧是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甚至,本区近期连一个失踪人口都没用,就连流浪汉和外地过客都查过了,一个不少,没人失踪以及失联。
“会不会是失踪了以后,他的家人没有报案?”调查完毕,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小安又开始卖弄起他的推理来。
“你是说,凶手是死者的家人?”老全问道。
“不能排除我的这个猜测吧?!”
“家里有人失踪,家人却不报案,时间一长,邻居和朋友们肯定会发现的。如果他们不是住在城里,而是住在人口稀少的农村,是有这种可能。但几率应该也不大。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尸骨的腿骨上,发现的那几根钢钉。”
老全的话让小安心里一震:“据法医初步判断,那几根钢钉应该是死者生前打的,他以前应该发生过一次较为严重的骨折,或是交通事故之类的。后来我调取了近二十年的交通事故资料,差点没把我吓死,那么老多!根本看不过来,而且,交通事故的资料里并不会写后续伤者的医治情况。”
“这个得去医院查,查就医记录。”
“我也是这么想的。”
“查全市、乃至全省的所有大医院,能够做这种打钢钉手术的,近二十年内,腿部打过钢钉的,男性病人。对了,是几颗钢钉来着?”
“呦!不承认自己老了不行了吧?是七颗呀,老头!”
“别废话!赶紧去查。”
“说得轻松,你知道得有多少病例?二十年呀!先给我三个月时间吧。”
“我给你三年都行,给我仔细查,彻底查,我一定要把这人是谁给找出来!”
3-10.
当天上午,徐晓芸先去店里跟后厨把食材备好。之后,她和姜忠毅约好,去一趟大市场。
这是两个人之前就商量过的,因为要感谢好友小山的收留和照顾,晓芸打算赚了钱以后要买一份礼物送给小山,算是答谢。起初她与忠毅商量买什么好,也想不出来,觉得送礼物给他多少会有些尴尬,最后二人决定给小山的母亲买一双布鞋。这样一来,以关心家中长辈的理由送礼,小山收得就能自然些。由于忠毅比较了解小山的母亲,所以他就陪晓芸来买。
徐晓芸是个很会持家的人,所以买起东西来特别仔细,也特别认真。忠毅倒是很有耐心,陪着她每一个摊子都看看,他是不会觉得无聊的,只要是跟徐晓芸在一起的话,他还巴不得把时间延长些。
最后徐晓芸买了两双手工布鞋。忠毅差异地问她怎么买了两双,晓芸告诉他要送给姜母一双。忠毅觉得徐晓芸这个人倒是很会做人,顾得左右平衡,谁想挑她的理那都是难的。
为了尽量不耽误工作,姜忠毅赶在午饭前就把徐晓芸送到了鱼馆。他也没多呆,送完了人,便自己回他的单位去了。
徐晓芸并没有把礼物立即给魏连山,等到下午空闲了,她才把鞋子交给他。
魏连山看了一眼那布鞋,有些迟疑,徐晓芸马上说道:“这双鞋是送给大娘穿的,我和忠毅挑的,这个号码应该合适。”
小山听她这么说,便把鞋子接了下来:“哦,怎么想起送这个?”
徐晓芸说:“也不是专门要送礼物的,刚好要给忠毅的母亲买,所以顺便就多买了一双。也要谢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
小山见徐晓芸突然这么客气,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后来跟她说了句谢谢。徐晓芸见魏连山这人倒是很可爱,前一天还冷着个脸不肯说话,隔天就开始腼腆起来了。
魏连山冷是冷,但是见到有人对他的母亲好,他是很感动的。母亲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从来也只有他一个人关心她。徐晓芸这样一个微小的送鞋举动,让小山心里暖暖的,其实他本来也不是真的要对徐晓芸冷漠的,他只是心里太矛盾了,毕竟是利用了她的。
3-11.
自从徐晓芸给魏连山的母亲送了鞋子以后,两个人的关系便借此好转起来。小山的心里开始正式地把晓芸看作自己的朋友和工作上的伙伴,他们经常交换经营意见,工作中也常常互相帮忙,关系开始正常化。
这一日中午,时值盛夏季节,酷热难耐,大雷在屋里坐着,听见外面马路上有叫卖声,一看是个卖冰淇淋的,就问晓芸想不想吃。晓芸也想要吃根雪糕凉快一下,就和大雷出去买。
那人的冷饮车就停在路边,透明的窗子里面可以看到各种口味的冰淇淋,打开盖子以后冒着白白的凉气。徐晓芸买了五盒,店里每个人都有份。
小山在屋里看见,马上走了出来,抢着付钱。大雷拿了冰淇淋高兴地往回跑,给后厨蔡师傅两口子送了过去。
小山就和晓芸在鱼馆门口边吃边聊天。
晓芸问:“上次给大娘买的鞋合脚吗?”
小山说:“稍有些大,可能是我妈她最近有些瘦了,后来垫了一副鞋垫,再穿上袜子就合脚了。”
晓芸:“那就好,大一点总比买小了要好。”
小山:“那倒是,我跟她说了是你送的。”
晓芸:“真的吗?她能记住我吗?”
小山:“肯定能记住,不信下次你去问她,看看她记得不?”
晓芸:“好,一言为定。”
两个人说了一会以后就都陷入了沉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过了一会还是徐晓芸打破了沉默。
晓芸:“最近店里好像客人开始少了。”
小山:“是啊,我也感觉到了。好像天气热了,人都不爱吃炖菜了。”
晓芸:“我认为呢,咱们店的菜,一直就是那么几样,客人都吃腻了,应该做一点新鲜的出来。只要是有特色的、好吃的,无论是大菜还是凉菜,客人都会喜欢的。还有饭店门口的大排档,也是时候在晚饭的时候开起来了。”
小山:“什么新鲜的、特色的?”
晓芸:“这个嘛,容我再想想。”
两个人正在门口聊天,打从胡同里面走出两个人来,经过鱼馆门口,打算奔大路走去。
那男的约莫能有四十出头,个儿不高,皮肤暗黑,单眼皮。上身穿暗绿色条纹短袖,下身穿土灰色裤子,肚子微鼓。此人步伐很快,显得有些急促,身后尾随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女人,穿着时髦的丝质大花裙子,烫了头发,浓妆艳抹,十分艳丽,与那中年男子并不搭调。
徐晓芸见这两人,只觉得刺眼得很,再细看那女子,容貌较好,气质独特,像是贴纸上面的电影明星,很有距离感。她正要叫小山去看时,小山转身便要回屋。
正当小山刚要转身离开,那女的发现了小山,拉着那中年男子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叫住了小山:“魏老板,好久不见!”
那中年男人见到小山,心里有些惭愧,本想走开,没想到被这么硬是拉着,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小山朝那女人低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晓芸没想到小山和眼前这位长相美丽的女人是认识的,那中年男人却是一分钟都呆不住了,他拉着身边那女人的胳膊想要走。没想到那女人摆脱了他,打量了一下徐晓芸,又跟小山说:“哎呦,魏老板,新处了个女朋友呀!还挺年轻的呐。”
小山见那女人言语尖酸刻薄,也不想理会,低声跟晓芸说:“走,回去。”
正要转身回去,晓芸见小山的神态好像是受了那女人的讽刺,就拉着小山的胳膊问:“她是谁啊?”
小山告诉晓芸说:“就是走掉的那个人。”
晓芸倒是记得,上次问小山关于他媳妇的事,当时他只是说已经走了,想是眼前这个艳丽的女人就是他的前妻了。
想想她曾经背弃了小山自己走掉,和她刚刚挑衅的言语,晓芸一下子火气上涌,拉住了小山,对那女人说道:“这位大姐刚刚说得没错,我就是小山的女朋友,而且我们就要结婚了。到时候大姐你一定要来祝贺呀!”她又看了一眼那中年男人,说:“这位想必就是大姐您的父亲了吧,到时候一起来哦。”说完挽着小山的胳膊回店里去了。
那女人被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她再一看自己身后那男人,确实已经老得可以做她的爸爸了。
那男人推了她一把,对她说:“赶紧走吧。”
那女人极其愤恨地走了,马路上留下两个人远去的背影。那女人走远了以后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带着不甘心的表情。
3-12.
回到店里以后,晓芸见小山并不说话,自己也没敢多问。想必一定是那女人跟了有钱的人,甩掉了小山,这样一想也太可恨,出言教训她一下也是对的。
小山一直沉默着也不说话,他没想到多年以后再次遇见了那个人,好像也改变了许多。刚刚晓芸的举动显然是为了故意气她的,所以他心里面是很感谢徐晓芸的,他不想被那个人看到自己依旧过得很苦闷。但是刚才突然见到她时,好像时光一下子回到了几年以前,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因为刚刚出现在饭店门口的两个人,一个是小山的前妻艳萍,一个是姜忠毅的舅舅。但是小山此时并不知道他是忠毅的舅舅这一点,他只知道那人是个开歌舞厅的老板,艳萍走了以后应该是和这个人在一起了。
他也说不上来心里此刻的感觉是什么,到底是恨还是后悔。毕竟艳萍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她原本是个聪明纯朴的人。
美丽并不是小山爱上她的唯一原因,她的个性里面有让小山着迷的东西。
然而现在的她,怎会变得如此陌生了。
3-13.
艳萍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什么,尤其是徐晓芸,过了一会以后,就像是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和蔡师傅两个人聊得甚是开心。
大雷走了过来,跟小山说:“哥,他们让你过去呢。”
小山坐到蔡师傅的旁边,晓芸坐在他们对面。
晓芸说:“小山哥,我在和蔡师傅研究新菜的事呢,你给点意见。”
小山看了一眼蔡师傅,见他神色肯定,就对晓芸说:“好,你说说看。”
晓芸说:“我想了一些方法,又和蔡师傅商量过了,目前我们可以尝试推出一系列新菜,和一些主食。”
小山见晓芸说得认真,就继续听着。
晓芸说:“现有的主食,主要是以米饭和面食为主,我们可以用鱼肉包饺子,味道肯定鲜美好吃,而且还不脱离我们鱼馆的经营特色。”
小山疑惑起来,说道:“倒是没错,我们店以做鱼为特色,可是从来没有尝试过,鱼肉陷的饺子,鱼肉刺多,怎么可能做饺子馅呢?”
晓芸自信地看了一眼蔡师傅,蔡师傅对小山说:“这个你放心,我有把握把鱼肉里的刺都去除干净,而且我以前也试验过用鱼肉包饺子,味道特别鲜美。”
小山见蔡师傅这么说,就放心下来:“那太好了,鱼肉比其他肉类便宜,只需要买大一点的鱼,剁掉脑袋,身上就全剩下肉了。”
他说得起劲,又突然停了下来,寻思了一下,又说:“可是,大鱼身上的肉固然多,可是头也不小,要是只取鱼身上的肉,那未免有些浪费。况且,只买身子不买鱼头的话,人家卖鱼的也不肯啊。”
徐晓芸笑了一下,自信地说:“这个我早就想好了,这就是下面我要介绍的另外一道新菜,鱼头泡饼。”
小山又是一阵疑惑:“啊?这是京城一带的菜系吧,咱们会做吗?”
蔡师傅对他解释说:“可以的。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出去跑,各地菜系都略学过一些。
接着晓芸又补充说:“我们把鱼身子包饺子,鱼头就拿来做菜,再加上蔡师傅一流的手艺,味道一定很棒。而且,这只是一个系列,我们还打算配合夏天的宵夜市场,推出麻辣系列。”
小山惊奇地看着晓芸和蔡师傅说:“行啊,你们俩,都是专家了,哈哈!”
晓芸得意地问:“佩服吗?”
小山笑着说:“佩服!佩服!”
3-14.
锦绣的夏天并不太热,而且十分短暂,总是脚步匆匆地走过,给人们留下美好的回忆和内心的秘密。
沉闷的工作,让福顺鱼馆的每一个人慢慢地习惯了,大家朝夕相处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工作环境里,渐渐地形成了一个自然的生活群体,更像是一个大家庭一样。尤其是因为徐晓芸的加入,她的亲和力感染着大家,凝聚着大家。
魏连山也开始喜欢徐晓芸,实际上他从小就有这样的情愫。
她就像个可爱的小妹妹,没有理由不去爱护她。
这一天上午,徐晓芸来得早,无事可做,便在门口和大雷一起踢毽子。两个人玩了一会,见魏连山骑着摩托来了。
大雷赶紧上去把车上驮的青菜接了下来,魏连山对大雷说:“我还要去江边买鱼,你帮我把鱼筐找来。”
大雷应了一声,回屋去了。晓芸好奇,就问他:“为什么还要去江边买?”
魏连山说:“那边有新打的鱼,而且比较便宜,种类也全些。”
大雷把鱼筐拿出来了,递给了小山,他用手拎着又去扶那摩托车,跟徐晓芸说:“不是要做新菜吗?我得买到合适的鱼才行。”
晓芸突然说:“那我也去。”
魏连山意外地问她:“你去干嘛?”
晓芸不等魏连山答应,就已经坐到摩托车的后座上面了:“我去帮你买鱼。”
魏连山见她已经坐了上来,也没说什么,发动了摩托,朝江边驶去。
靠近江边的沙石的路面并不太平坦,摩托有些颠簸。魏连山告诉徐晓芸:“一定要扶好!”徐晓芸并不常常坐摩托,听见他这么一说,一时也不知道把手扶着哪里,只好紧紧地抱着魏连山的腰。抱了一会,又觉得靠得有些太紧了,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见他开得也慢了,就把手松开了。
她刚把手松开一会儿,魏连山就一个刹车,把她吓了一跳,一个不留神,整个人朝着小山的后背扑了上去。小山被这一扑,被撞得向前倾倒,他马上又坐直身体,对徐晓芸说:“不是说了让你扶好吗?”
徐晓芸见他是为了躲避行人才刹车,又被那么一吓,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又去抱着魏连山的腰。坐在摩托车上,她感觉到地面朝身后飞去,自己好像快要飞起来了,说不上来的刺激。她也不敢看了,索性闭起了眼睛,感到一阵眩晕,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到了。
徐晓芸再一次来到了她喜欢的江边,十分高兴,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跟着小山看了一会儿鱼,过了一会儿见小山走得有些远了,索性就站在那江堤边,看他们忙碌。
渔民忙碌的身影,还有几个孩子在肆无忌惮地玩耍,画面形成了忙与闲的反差。看着他们的样子,徐晓芸想起了自己的生活和经历。
虽然每一天都是平凡地劳动着,但是生活充满了希望。不屈服于生活的压力,就会得到幸福的生活。至少,希望是有的,每一天都能看见希望的感觉也是很好的。
魏连山已经买好了鱼,拎着鱼筐走了过来,见徐晓芸一个人坐在江堤上看着远处,好像憧憬着什么,那画面很美。
魏连山把鱼筐放在地上,挨着徐晓芸一尺远坐了下来。
魏连山:“累啦?”
徐晓芸:“没有,我很喜欢这里……喜欢像这样看着江面。”
魏连山:“以前来过吗?”
徐晓芸:“嗯,忠毅带我来过两次。”
魏连山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然后说:“他这个人很不错,你和他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徐晓芸听他这么说,突然不好意识起来:“嗯,他人很好。”
魏连山用手指了一下江那一边遥远的对岸说:“他也该结婚了,要不是那个人去了对岸,也许现在孩子都有了。”
徐晓芸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初和忠毅见面之前就听她老姨说过的,忠毅之前的女朋友去国外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她问小山:“那个人长得什么样?你见过吧?”
魏连山:“嗯,见过,长得没有你好看。”
徐晓芸被他突然这么一夸,有点不好意思,后悔自己刚刚问了那句话:“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这么一害臊,魏连山也不好再说下去,看样子她对忠毅是满意的。他掐灭烟头,看见沙滩上有几块小石头,他就走过去捡了两个,蹲在徐晓芸的面前。
魏连山:“来,这个是我的汽车,那个是你的。我们来错车,是这样的吗?”
他故意拿着一块石头玩起了他们在儿时玩过的游戏,他也不知道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也许是怀念一下他和晓芸的童年时光,也许是想试探一下晓芸,能否记起他就是当年和她一起玩的男孩。
徐晓芸笑着拿起另外一块石头,在沙滩上推出一条又长又直的路线。小山大声地说了一句:“出发了!好,好,注意,要错车了,小心别撞到!”
当两个人各自推着手里的石块,在沙滩上相对驶过的时候,徐晓芸和魏连山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了儿时的画面。仿佛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从前,两个天真的孩子过着快乐无邪的生活,一样的游戏,一样的两个人,一切都完全相同,没有什么改变,除了岁月。
魏连山看了晓芸一眼,她低着头,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和当初那幼年时候的样子并没有改变,一样的可爱。
只不过稍后的一句话,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起来,因为徐晓芸说:“咦?没想到你也会玩这个。”
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了,魏连山这次真的可以确定。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开始有一些难过,他还是希望她能认得他的,但是又不希望是现在,希望是什么时候呢?他犹豫了。
她若不是徐涛的妹妹就好了。
魏连山站起身子说:“谁会这么傻,玩这种土豹子游戏。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说完拿着鱼筐朝摩托走去。
徐晓芸见他突然这么说,觉得有些气愤,嘴里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奇怪。要玩的人是他,说这个游戏傻的也是他。
徐晓芸坐在摩托上,想不透魏连山这个人,但是却被他唤起了童年的回忆。因为在刚刚的游戏里,她见到了儿时那个陪伴自己、保护自己的男孩。她心里突然很想念那个伙伴。
3-15.
姜母和邻居打了一上午牌以后,就告辞回去了。忠毅和他说好的,今天晓芸休假,下午会到家里来。
她一到家,见屋子里冷清得很,丈夫不在家,忠毅又去上班了,她开始希望晓芸能早一点嫁到她们家里来。这样家里能热闹一些,要是再有个孩子,就更完美了。
她想到这儿,就给忠毅的父亲拨了电话,要他早一点回来,见见晓芸,也见见晓芸的母亲,毕竟婚姻大事,他这一家之主不回来也不好。忠毅的父亲答应了她,说等到手里的货全交付出去,再拿到钱,就会立刻回来。
徐晓芸来了以后见姜母坐在炕头,好像在想事情,就问她:“大娘,咋啦?打牌输钱了吗?”
姜母见到晓芸,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是啊,算计不过人家,老是输。”
徐晓芸坐在炕沿上:“大娘,忠毅没在家吗?”
姜母:“本来他今天要休息的,后来他们经理临时又有事情,他就去了,下了班说是直接去他舅那儿,今天他舅过生日。”她本想说她们家和忠毅的舅舅本来不大走动,因为赶上人家过生日,又极力地邀请她们过去,所以不去的话反而不好。但是她是个好面子的人,当着晓芸不好意思说她和弟弟的关系不好,所以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
徐晓芸把上次新买的那双布鞋拿给了姜母:“大娘,这双鞋是买给你的,也买了几天了,可是一直没有放假。”
姜母见晓芸给自己买了鞋,心里十分喜欢,当下就脱了鞋试起来。试完了觉得喜欢,就一直穿着,也不脱下来。
姜母:“晓芸呐,在饭店工作还顺心吗?”
徐晓芸:“挺好的,大娘,店里的人都对我很好。”
姜母见她工作顺利,也就放下心来。
徐晓芸:“对了,小山哥为什么总是感觉怪怪的?”
姜母:“你是指哪个方面?”
徐晓芸:“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他不太喜欢把心里话和别人说。”
姜母:“哎,他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从小就没有父亲,他妈又精神不大正常,好歹工作了,娶了个媳妇,最后也跑了。”
徐晓芸:“是呀,小山很可怜。”
姜母:“好再现在缓过来了,也开了饭店。现在饭店里的情况怎么样?”
徐晓芸把饭店里最近的情况跟姜母大致介绍了一下,两个人倒是聊得来。姜母告诉晓芸说忠毅的父亲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让她把她母亲也请过来,两家人在一起商量一下她和忠毅订婚的事。还说要是她母亲没有空出来,她和忠毅的父亲去一趟佳河也是应该的。
徐晓芸在姜家呆了一下午,又帮姜母干了一些家务活以后,知道忠毅下了班也不会回来的,便告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