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和阗：沙漠中的古城
1895年12月14日，一个小旅行队又准备出发。我们一行还有斯拉木巴依，其他三个人和九匹马，从喀什噶尔到和阗有306里路。途中经过了莎车城，这是新疆最大的城市，有15万人口，其中75%颈部都生着奇怪的瘤，名叫“波哈克”，常常长得和人头一般大。
耶稣圣诞日的前一夜，我在叶城的东部地方度节，那里乡间更为荒野，但路上常有泥宝塔以示那古代骆驼队行走的道。有几夜，我们住在大客店里，所喝的水都从很深的井里汲出来。有一口井有126尺深。
路上有一处叫库木·刺普特·帕特沙喜姆
的地方，意思是“沙漠中我的住所”，我看到几千只鸽子在来回飞翔，这是祀神的鸽子。每一个过路的人必须将玉蜀米献给那些鸽子吃。我们因此特地带了一大袋来，站在那里喂那些美丽的蓝灰色鸽子。当时我被它们团团地包围着，它们很胆大的停在我们的肩膀、帽子和手臂上。我看到一竿高的杆子，顶部挂着表示祭扫或恐吓猛鸟的破布。那些虔敬的人告诉我，若是有一头鹰来捉了一只鸽子，那鹰自己一定会死去的。
1月5日，我们到了上古时代印度古雅利安语称它为库斯塔那的和阗城。这个地名中国人几千年前已经熟悉，但自从马可·波罗传出去欧洲人才知道的。中国有一个名僧法显（Fahien，在纪元前400年）说和阗是一个伟大的城市，佛教的仪节很是繁荣。
玄奘像
玄奘生于隋文帝开皇二十年，11岁（620）就熟习《法华》、《维摩》。13岁时（622）洛阳度僧，破格入选。唐高祖武德五年（622），玄奘在成都受具足戒。贞观元年（627），玄奘到长安，西行至兰州、玉门、高昌。贞观三年，玄奘过阿耆尼、屈支等国，越凌山到达素叶城，和叶护可汗相见，凭着可汗致所经诸国的信件和陪送的使者，很顺利地经过西域等十国。
公元632年，有一段神话关于一个埋没在沙漠中的古城。传说当时和阗西边的媲摩村中有一座高一二十尺檀香木的释迦牟尼像。从前那像设在极北的曷劳落迦城中。一次，有一个先知到这里来崇拜那佛像。城里的人对他很不友善，将他捉住，把他大半的身子埋在沙中。一个不知名的虔诚者偷偷给他送食品才救活了他的性命。那先知对他的救星说：“七日之内曷劳落迦城将被天上落下来的沙土埋没，只有你自己得免。”那虔敬的人把消息告诉城里的人，人们都嘲笑他。而他则躲到了某个山洞里。果然第七天从天而降的沙土将全城埋没了，城中的人民都闷死。那位虔敬的人爬出洞来到媲摩。而那神圣的释迦像也飞过天空，因为他已经选了媲摩代替曷劳落迦作他安身的地方。
另外，在唐朝有一个中国旅客载述和阗北面的荒野：“既无水源，又无植物，但常起热风使人类，马匹和野兽呼吸很困难，往往因此得病。你常可以听见尖的呼声，或大的喊声。但若是你要想寻出它们的来处定是一无所获。人民常常失踪，因为那个地方是恶魔的住所。十里路以外便是上古时代的吐火罗国地方。那国在很久以前已经变成沙漠。一切的城市都已毁坏，满地长着野生的植物。”
我前年春天在沙漠中不幸的旅行不足为奇，因为现在又到那大沙漠底下的奇怪乡村了！和阗城四围沙田中的人民（那沙田也以和阗为名的）告诉我有两人愿意不计多少酬报，领我去看沙漠中埋没的城市之一。
我在和阗城和在波刺圣古村的时候，从土人那里买了些古代遗物：其中有泥烧的双峰骆驼、弹琵琶的猴子、革伦达（一种印度半人半鸟的美术品）、半狮半鹰的怪物装横、烧得很好的泥瓶泥碗、佛像和别的物件。我现在收藏的古玩，除了上古的抄本和一些钱币以外，一共有523件。我还买了一些基督徒用的金钱、一个十字架和一块纪念碑，一面刻着圣安得累亚·阿味林（St. Andrea Avelin）在十字架前跪拜的像，反面又有头上带半圆光的圣爱里泥像。据马可·波罗说，1275年聂斯托利教（Nestoraian）和查科拜（Jacobite）在和阗都自己设立了教堂。
和阗城的长官刘大人是一个和霭可亲的中国长者。他给我提供了必要的帮助也不反对我去寻访一条老河床。这里出产的美玉举世闻名。据说它们生在大石块里，都是腰子形的，大半是绿色，而黄的或白色带棕斑的玉最为可贵。
我是1月14日动身的，听说到那个沙漠中的古城的路并不远，所以我只预备了仅够几星期的食品和很少的随从。我和刘大人告别的时候，他愿意赠给我两只骆驼，我谢绝了他的好意。于是我们就像鲁滨逊一样重又开始了沙漠上的漂流。
沿着和阗河的东支流玉龙喀什河，我们来到了塔瓦库勒村，再往下走看到了就是清一色的黄色沙漠。由于正是冬天，我们的四个羊皮口袋的水都冻成冰块，我们只得就地掘水。
第四天我们在一个山谷里支起了帐篷，地上随处可见枯死的树林，这显然是我们取暖的好燃料。
第二天向那古城遗迹直奔过去。我们的引导人称它叫塔克拉玛干或丹丹乌里克（意为“象牙房子”）。在那里，我看到大半的屋子都埋没在沙中，只有不少的柱子和木墙在沙山中露着。在一座大约有三尺高的墙上，我们发现了几个灰泥做成的很美观的释迦和别的佛像。这些佛像造型各异，有的是立着的，有的是坐在莲叶上，但都穿了宽大的布衣服，头上有一圈大轮。
玉器是和阗四宝之一
和阗玉雕：丝绸之路
壁画：玄奘回国图（左图）
贞观十九年（645）玄奘回到长安，去洛阳会见了唐太宗。太宗要求他根据游历见闻，修《西域传》。
这个收获让我感动。我们将这些遗物和别的古玩都小心地包起来，装在箱子里。我还把有关这古城的一切情况记在了日记本中，诸如它的位置、沙盖着的渠道、死杨树的甬道、枯干的杏树园等等。
我这样写道：“至今没有探险家发现过这个古城。我已经将一个千年来长眠着的城市唤醒。我站在这里如同那个太子在迷惑的树林中似的。”
释迦牟尼出山图
此图为宋人梁楷所作，造型严谨，用笔谨慎。斯文·赫定在探险中多次发现各种造型的释迦像，大为感动。由此他认定中国西部的每寸土壤里都闪烁着释迦圣者的神秘光晕。
难道真的至今没有探险家发现过这里？斯坦因所发现的那个尼雅城应该就在附近吧。
在几次狂风大作的时候，我接连地测量了沙山移动的速度。从那速度和流行的风向计算起来，这里沙漠从古城的地址伸展到南方，约需二千年的时间。日后的发现证明那古城已经确有二千年了。
那两个引导人得了优厚的酬报以后，便回去了。第二天早晨我们继续穿过沙漠。
细沙在风中飞动，浓雾遮天蔽日。我们爬上一座120尺高的沙堆，心中怀疑着是否又要和前年一样在那可怕的迷途中走失。
我们在树林中向北走的时候，时时遇见牧人。在靠近通古斯巴斯托的地方，有一个牧人告诉我说，若是我们向西北走去，不久可以看见一座古城哈刺墩（Kara-Dung，黑山）的遗迹。于是我们2月2日和3日两天都都消磨在那古城一带。在那里我们也看见了埋在沙土中的房屋和许多别的人工建筑物的遗迹，年代是从佛教在亚细亚中部流行以后。我对这城市的方位进行了细心地标识，以便将来考古家能认出我的记号。
尼雅发现的类似于裤子的“讨南羌”锦
尼雅发现的带王字的陶罐
尼雅发现的
文木简
尼雅发现的
文
尼雅发现的千秋万岁宣子孙锦
尼雅发现的手套锦
1901年，英国探险家A·斯坦因踩着玄奘取经东归的脚印，来到了中国新疆和阗，与一位维吾尔族农民易卜拉欣不期而遇。当时的易卜拉欣的表情很是沮丧，因为他在沙漠中掘宝，除挖到了一些印着蝌蚪模样文字的木板外一无所获。大多数木板被他随手扔掉了，只带了几块回来给孩子做玩具。可是当斯坦因看到这些印着古怪文字的木板时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表情——他惊呆了。他知道那是一种古印度早已死亡的
文，这种文字已有近2000年历史。斯坦因立即雇佣了易卜拉欣，直奔尼雅河的挖掘地，大获全胜。这样，沉入历史烟尘1600年的尼雅终于被重新发现。玄奘是斯坦因少年时的偶像。斯坦因知道，玄奘是世上惟一一个到达过尼雅并在他的游记中记下了尼雅的人。在一块木板上，斯坦因找到了玄奘记述的奇异的传说——“圣鼠之王”的故事。然而，玄奘和斯坦因，一个行走在公元7世纪，一个行走在公元20世纪，中间竟相隔了一千多年。多少年来人们一直无法理解斯坦因为什么第一次的中亚旅行就有如此的好运，人们只能用“发了横财”来形容斯坦因在尼雅的收获。
尼雅出土垢毛鞋
我们随后经过树林和芦苇继续我们的行程。那河有分成几个支流变成内地三角洲的趋势。
2月7日，一个树林中的老居民穆汉默德巴告诉我们，那河流在沙漠中尽头的地方只有一天半的路程了。
这位老汉倒是一个真正的隐者，居住在这树林中，连阿古柏伯克或是中国皇帝管理着新疆也不知道。他还说近三年中没见过老虎的影儿。
我问老汉：“这沙漠从那河的终点再向北去还有多远？”
“到地上的尽头处。费三个月工夫才能到。”穆汉默德巴回答道。
尼雅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