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化生态结构
——剪纸的生存空间
鹭鸶量翅(祁秀梅作品)
文化生态学是以人类在创造文化的过程中与天然环境及人造环境的相互关系为对象的一门学科。美国著名系统哲学家E.拉兹洛20世纪80年代在《即将来临的人类生态学时代》一文中预告,“人类可以指望进入一个更具有承受力和更公正的时代。那时,人类生态学将起关键的作用”,“人类生态学的时代”即将来临。[1]我国文化生态学者也强调,“21世纪人类的选择是从传统文化走向生态文化,建设生态文明社会”[2]。
文化生态的概念,最早是由美国新进化论人类学家、伊利诺伊大学教授J.H.斯图尔德于1955年在《文化变迁理论》中提出的,目的在于“解释那些具有不同地方特色的独特的文化形貌和模式的起源”[3]。斯图尔德特别强调文化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和相互关系,认为文化之间的差异是社会与环境相互影响的特殊适应过程引起的。他一方面承认自然环境对于生物属性的人类具有不可忽视的强大的规定性,越是简单的和早期的人类社会,受环境的影响就越直接。地形、动植物群落的不同,会使人们使用不同的技术和结成不同的社会组织;另一方面,又强调作为社会文化的人类对于自然环境所具有的超常的认知、利用甚至改造的能力。[4]
环境与文化的关系构成文化生态学的核心,主要包括: 文化与环境的交互关系;文化群落和环境的组成、结构、分布以及发育变化的情况。其中心概念是文化生态系统,即在特定的文化地理环境内一切交互作用的文化体及其环境组成的功能整体。文化生态研究成为21世纪整个社会文化发展的新走向,也为民俗文化的整体性研究迎来生机。
2004年4月8日,由中央美术学院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京代表处共同主办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剪纸国际学术研讨会”在中央美院召开。会上,围绕中国民间剪纸无形遗产申报这一核心主题,与会者主要探讨和研究了中国民间剪纸民俗传承保护现状、传承保护模式及其与当代文化和社会生活发展的关系等议题。在这次研究会所产生的研究信息中,一个最引人注目的亮点,就是对“活态文化”概念的突出强调。与会者对几乎所有剪纸文化如文化空间、文化资源、文化基因、生态博物馆等问题的思考都无意识中贯穿在“活态文化”这一命题下展开。[5]
“活态文化”就是文化生态结构中一个核心命题。剪纸民俗文化最大的特征和价值所在就是活态文化。活态文化,即现时仍然保存并处于活跃状态的文化。民间活态文化不是“历史”文化遗产,不是“文物”,而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传统状态的知识”。[6]活态文化的基本结构就是“文化生态”。民俗文化依存于特定的文化生态结构中。“这些民间文艺活动在不同时间空间之内的冷热兴衰,并非孤立事象,它总是和人们生产生活中的某些特殊条件和习俗相关联才得以蔚成风气,积久不衰。”[7]剪纸民俗文化是活态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文化表现”[8]。作为一种千百年来自在根植于中华民间土壤、蕴含着深层中国民众精神的独特文化形式,其“生态”的根本特性不容忽视。近年文化部及各级地方文化部门命名的一些文化空间或泛文化空间意义上的“剪纸之乡”,都是基于活性“文化生态”的内涵界定而确立的。剪纸的文化生态结构是剪纸民俗文化生命力的源泉,是揭示中国剪纸民俗之花盛开不败的文化奥秘,也是保护包括剪纸民俗文化在内的中国民俗文化艺术的可取之路。
剪纸民俗文化的文化生态结构是民俗文化赖以存在的外部条件,是民俗文化生存繁衍的土壤和机体,主要是由传承数千年的农耕社会结构、特定的地理环境分野和宗教世俗相兼容的多元礼俗生活等因素构成。其中,农耕社会结构是产生延续剪纸民俗文化的最基本的文化要素,也是中国许多民俗文化共同生存的文化构架。地理环境分野,既是自然形成的人类生存活动的空间形态,也是人类文化发展所依赖的重要条件和可资参照的客观依据。剪纸民俗文化的基本风格就是在地理空间条件下形成的。多元民俗生活是中国剪纸民俗文化的机体。亦神亦人、圣俗兼备、和中求争的礼俗精神及其种种喜庆、丧悼、奠祭形式,为剪纸民俗文化提供了必要的营养成分和附加条件。这三种剪纸文化的外在生态要素,从历时到共时,从人文到自然,从静态到动态,有机地合成了中华剪纸民俗文化生存、繁衍、扩展和走向未来的外在文化生态结构,是生态民俗文化研究、保护必不可少的三大外因条件。
[1] E.拉兹洛《即将来临的人类生态学时代》,《国外社会科学》1985第10期。
[2] 余谋昌《生态文化的理论阐释》,东北林业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28页。
[3] [美]唐纳德·哈迪斯蒂著,郭凡、邹和译《生态人类学》,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第8页。
[4] 黄应贵《见证与诠释——当代人类学家》,台北正中书局1992年版,第180页。
[5] 乔晓光《关注现实,以无形遗产申报推动本土文化的传承发展——“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剪纸国际学术研讨会”综述》,《美术研究》2004年第3期。
[6] [法]让弗朗索瓦·利奥塔著,岛子译《后现代状况:关于知识的报告》,湖南美术出版社1996年版,第76页。
[7] 刘守华《论文化生态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郝苏民、文化主编《抢救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西北各民族在行动》,民族出版社2006年版,第185页。
[8] 乔晓光《关注现实,以无形遗产申报推动本土文化的传承发展——“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剪纸国际学术研讨会”综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