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恐怖主义的发展特点
无论是从活动范围、实施手段、袭击目标,还是从实施主体、社会危害、主观目的来看,当代恐怖主义与古代恐怖主义的原始形态都存在很大差异。正确认识恐怖主义的特点,准确把握恐怖主义发展的趋势,既有利于我们更好地认识恐怖主义,对于我们更好地预防和打击恐怖主义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应该看到,恐怖主义自身随着社会的发展,也处在不断变化之中,既具有恐怖性、危害性、政治性等基本特征,在每个发展阶段也具有其独特之处。为了更好地应对当代恐怖主义问题,下文主要介绍近年来恐怖主义呈现出的一些特点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
一、活动范围扩大化
恐怖主义的国际化趋势是逐步发展起来的,国际恐怖主义的产生要晚于国内恐怖主义。在恐怖主义产生初期,由于受当时交通不便、通信不畅、语言不通等因素的限制,基本上没有出现跨地区、跨国家的恐怖组织,恐怖主义的国际化程度因此也较低。但是,由于现代交通运输业的日益发达、现代大众传媒和通信技术的迅猛发展以及各种语言的日益普及等因素的作用,恐怖主义已从地区或局部逐渐向全球蔓延,呈现出跨地区、跨国界的国际化特征,真正成为一种国际现象。可以说,伴随着当今世界全球化的加深,恐怖组织的国际化趋势日益加强,当代国际恐怖主义活动遍及全球,已经很少有不受国际恐怖主义危害或威胁的地区和国家。举例来说,尽管我国过往很少出现恐怖主义活动,但是近年来新疆地区的“东突”民族分裂分子与“基地”组织等境外恐怖组织成员相互勾结,制造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事件,对我国的社会稳定以及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从发展趋势来看,恐怖主义活动范围的扩大化趋势还将继续,国际、国内一体化趋势也将进一步加强。随着互联网和信息技术等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和全球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加快,各国恐怖主义组织的跨国合作日益紧密,恐怖分子的活动范围持续扩大。在恐怖主义全球化的背景下,一些国内的恐怖主义势力将向外寻求发展,恐怖分子可以将全球任何国家或地区作为恐怖袭击的目标,任何国家或地区恐怖组织的活动都可能造成国际性的影响。有学者指出:“在全球构织恐怖组织网络,在全球制造恐怖袭击并相互呼应,在全球任何区域选择任何可能的目标发动袭击,国际恐怖主义就是以这样的恐怖全球化逻辑构织全球立体恐怖网络,从全球立体方位向全球发出恐怖威胁。”[1]
二、实施手段多样化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恐怖分子实施恐怖活动的手段有了全新的变革。尽管暗杀、袭击、绑架与劫持人质、爆炸、劫机(及车船)等方式仍然是恐怖主义活动最常见和最主要的手段,但是从实施手段来看,近年来,恐怖主义也衍生出生物恐怖主义、化学恐怖主义、网络恐怖主义等新型恐怖主义。在这些新型恐怖主义中,恐怖分子使用生物武器、化学武器或者利用互联网、广播和电视等高科技手段实施恐怖活动,极大地增加了社会公众对于恐怖主义的恐惧和不安。1995年3月20日发生的日本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从2001年9月18日开始发生的为期数周的美国炭疽菌信件攻击事件以及2001年以来各国经常接到恐怖组织在网上发布的恐怖信息等,表明恐怖分子使用生物、化学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者利用互联网等高科技手段实施恐怖活动已经成为现实,对人类社会造成了严重危害。
从发展趋势来看,与传统手段相比,近年来,恐怖分子使用生物、化学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者利用互联网等高科技实施的恐怖活动数量和比例还不高。但是,随着人类社会迅速向信息化时代迈进,高科技不断发展。可以预见,恐怖分子利用计算机网络或者针对计算机网络进行恐怖活动的趋势将日益明显,恐怖分子使用生化武器进行恐怖活动的现象将呈增加态势,特别是恐怖分子使用核武器实施恐怖活动的潜在可能性也将进一步增大。由于核武器的杀伤力远大于普通炸弹,对国家和公众造成的恐惧效果也更为明显,因此恐怖分子完全可能为了实现自身目的,选择使用这种能够制造恐怖气氛,逼迫政府让步的恐怖手段,这也是国际上很多恐怖分子不遗余力地寻找核武器的原因所在。正因为如此,如何有效预防和惩治核恐怖主义等新形式的恐怖活动,将成为国际社会在今后较长一段时间内面临的一项突出的反恐任务。
三、袭击目标宽泛化
传统恐怖主义的袭击目标大多是具有重大政治意义或象征意义的政府部门、军事及军队设施、军政要员、知名人士等。当代恐怖主义的袭击目标则明显宽泛化,主要表现是更多地将袭击目标指向非军事目标和无辜平民。近年来,非军事目标和无辜平民受到袭击的恐怖事件越来越频繁,伤亡人数急剧增加。例如,2014年3月1日,我国云南省昆明市昆明火车站发生了一起由新疆分裂势力一手策划组织的针对不特定平民的严重暴力恐怖袭击事件,共造成29人死亡,143人受伤。又如,2004年9月1日,车臣反政府武装分子闯入别斯兰市第一中学劫持人质,造成334人遇难,其中包括186名儿童。当代恐怖主义的袭击对象之所以会出现宽泛化的趋势,一方面是因为袭击非军事目标和无辜平民可以最大限度地制造象征效应和轰动效应,更有效地打击对方心理,从而更有利于实现自己的社会和政治目的;另一方面是因为以非军事目标和无辜平民为目标容易得手,成功率高。普通平民对恐怖活动的防范意识薄弱,防范能力低下,很容易成为恐怖活动的牺牲品。[2]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有学者指出,恐怖主义袭击目标的宽泛化特点除表现为袭击目标的不加选择以外,还表现为恐怖主义涉及的领域不断扩大,由传统的政治领域扩大至经济领域和信息领域。其中,经济领域中比较典型的是黑社会型恐怖主义和毒品恐怖主义,信息领域中比较典型的是网络恐怖主义。[3]
在当前国际社会普遍加大反恐力度的高压态势下,恐怖分子针对政府部门、军事及军队设施、军政要员、知名人士等具有重大政治意义或象征意义的目标制造恐怖袭击事件的难度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恐怖分子为了尽可能实施恐怖活动,从而最大限度地制造恐怖气氛,会将视线转向防守薄弱的地方,寻找一切可能的袭击机会,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袭击任何能够袭击的目标,而不论这些目标是重大的还是一般的,也不论这些目标是否为无辜平民。应该说,随着恐怖主义的日益泛滥,恐怖活动将越来越残酷化,滥杀无辜的趋势也将越来越明显。因此,我们有必要在车站、医院、学校、商店、公共交通工具等大人流聚集的公共场所加强反恐防范,并让广大人民群众了解反恐知识、增强反恐意识、提高反恐能力。这或许也正是我国《反恐法》将“坚持专门工作与群众路线相结合”作为反恐怖主义工作原则的原因所在。
四、实施主体多元化
从恐怖活动实施主体的构成情况来看,近现代恐怖分子不再局限于某些政客,而是存在于各个阶层,有一般的政客、宗教狂徒、民族主义者,也有普通民众,甚至有宗教集团、民族主义联盟、跨国集团乃至国家。[4]从恐怖分子的个体特征来看,无论是在年龄、性别、婚姻状况,还是在社会背景、文化程度、心理状况等方面,都呈现出一定的多元化发展特征。
其一,在年龄方面,尽管年轻化和低龄化是当代恐怖分子的主要特点,但是同时也呈现出一定的老龄化趋势。其中,直接实施者的年龄相对较低,而处于领导地位的组织策划者的年龄则相对较大。
其二,在性别方面,尽管当代恐怖分子大多是男性,但是当代女性恐怖分子的数量明显增多,女性比重有扩大化的趋势。在一些恐怖组织中,女性成员所占比例相对较大,还有的女性担任了恐怖组织的领导。例如,联邦德国时期的“红军派”中,女性的比例就高达近50%。
其三,在婚姻状况方面,一般来说,当代恐怖分子往往都处于未婚状态,但是也出现了夫妻双方都是恐怖分子的情况,例如,“基地”组织在东非的主要招募者之一和军事训练专家——“白寡妇”(萨曼莎·卢思韦特),就是2005年7月7日伦敦爆炸事件犯罪嫌疑人杰曼·林赛的妻子。
其四,在社会背景方面,20世纪60年代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不少国家(尤其是西欧发达国家)的恐怖分子来自于具有较高收入水平的中产阶级家庭,他们往往不满资产阶级当局的统治,试图通过采取恐怖主义活动打击当局统治者,从而维护自身利益。然而,世界上其他一些地区的恐怖分子的家庭出身和社会地位就要差很多,地位低下的贫民阶层、境遇很差的少数民族成员、来自于无产阶级家庭的教徒等不仅加入恐怖组织,而且成为当今世界某些国家或地区恐怖活动的主体。
其五,在文化程度方面,尽管整体上恐怖分子的受教育水平不是太高,但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受过高等教育的恐怖分子所占比重迅速加大。随着恐怖活动作案手段的提高,恐怖分子受教育程度逐步提高已经成为一种必然的发展趋势。
其六,在心理状况方面,愤世嫉俗、残酷无情、心理扭曲、异常狂热是当代恐怖分子的普遍特征。可以预见,恐怖分子的仇恨、残酷、狂热心理将随着其精神信仰和道德伦理的失范而更加严重。
五、社会危害严重化
恐怖主义是人类社会的一颗大毒瘤,其反政府、反社会、反人性的行为对社会构成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特别是给世界安全和经济带来了极大的危害。其中,恐怖主义对世界安全的危害主要表现为,它不但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制造恐怖气氛,恶化全球社会的安全环境,加剧国际、国内矛盾,严重影响政治安定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削弱社会安全感,迫使各国不得不大量增加安全支出,以预防和打击恐怖主义。恐怖主义对世界经济的危害主要表现为,它对世界经济有着不同程度的直接或间接危害,严重时还会使一些国家的经济长期停滞不前甚至大幅倒退,严重妨碍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提高与改善。[5]
从近年来恐怖主义在活动范围、实施手段等方面的特征以及发展趋势不难看出,恐怖主义所造成的社会危害必将较过去更为严重。有学者指出:“随着未来社会朝着更加城市化、工业化、科技化、现代化的更加复杂、更加开放的方向发展,不但将为恐怖分子的活动提供空前的机会与便利(例如,更具象征性、破坏性的攻击目标与攻击机会,更先进的攻击方式与技术破坏手段,更方便的筹措资金方式和更雄厚的资金实力,更主动的宣传攻势和更轰动的宣传效果,更便捷的组织联络方式,更简易的招募方式,更有效的培训方法,更迅速的逃逸方式,更安全的隐匿方法;等等),导致未来社会的恐怖主义不但将长期存在,而且甚至会大量滋生蔓延;而恐怖主义的危害(无论是安全危害还是经济危害)也将达到‘空前无比’的程度,并越发严重化。”[6]因此,我们必须引起高度重视,依法进行严厉打击惩治,努力采取切实措施,不断增强预防和制止恐怖活动发生的能力,坚决将恐怖主义的社会危害降到最低。
六、主观目的复杂化
20世纪60年代末以来,全球社会普遍认可恐怖主义具有强烈与鲜明的政治性,即以推翻现有政权或者建立新的民族国家等高政治性的诉求作为其目的。然而,随着近年来恐怖主义的蔓延和发展,当代恐怖主义日益呈现出“非政治化”的趋势,产生了一些旨在追求某种低政治性社会目标的恐怖主义类别。这一类型的恐怖主义旨在影响或反对某一具体的、微观的社会政策,或仅仅是为了威胁社会公共安全,借以发泄对社会的不满与敌视情绪,政治性不甚突出,而社会性相当明显。[7]例如,美国一些反对政府堕胎政策的激进组织和极端分子不断针对堕胎机构及其工作人员制造恐怖袭击事件,以此为筹码,威胁美国政府改变堕胎政策。2009年5月1日,反堕胎极端分子斯科特·罗德在堪萨斯州威奇托市一所教堂枪杀了美国医生乔治·蒂勒。2015年11月29日,一名反堕胎极端分子袭击了美国计划生育协会在科罗拉多州的一家健康诊所,造成该诊所3人死亡,9人受伤。
从发展趋势来看,恐怖主义未来还将继续呈现出多样性或复杂性的主观目的特征,不能将其主观目的锁定为纯粹的“政治目的”。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一些恐怖分子不断与其他犯罪组织相勾结,以攫取非法经济利益为目标,进行毒品犯罪、走私犯罪、抢劫和绑架等犯罪活动。对此,有学者指出,恐怖主义犯罪的动机已从单纯的政治性动机转向政治性、宗教性和经济性动机,而且从整体上看,怀有政治性动机的恐怖主义犯罪呈现减弱的趋势,而怀有经济性动机的恐怖主义犯罪日渐增多,并成为恐怖主义犯罪的首要动机。[8]据此,笔者认为,我们不能仅看到恐怖主义的危害性就对其一味地进行武力镇压和军事打击,而是要理性地看待和分析恐怖主义的主观诉求,由此发现恐怖主义滋生、蔓延的根源和诱因,以便制定和实施更为恰当且更具针对性的政策和措施,进而从根本上杜绝恐怖主义的发生。当然,需要指出的是,理性地看待和分析恐怖主义的主观诉求并不意味着要对恐怖主义采取纵容的态度,无论主观诉求是政治性、社会性还是经济性的,实际上都不影响对恐怖主义的认定。
[1] 张金平:《国际恐怖主义与反恐策略》,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5页。
[2] 参见范明强:《社会学视野中的恐怖主义》,解放军出版社2005年版,第16—17页。
[3] 参见古丽阿扎提·吐尔逊:《中亚恐怖主义犯罪研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43页。
[4] 参见马长生、贺志军等:《国际恐怖主义及其防治研究——以国际反恐公约为主要观点》,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49页。
[5] 参见胡联合:《当代世界恐怖主义与对策》,东方出版社2001年版,第334、351页。
[6] 胡联合:《全球反恐论——恐怖主义何以发生与应对》,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1年版,第311页。
[7] 参见古丽阿扎提·吐尔逊:《中亚恐怖主义犯罪研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47页。
[8] 参见刘仁文主编:《刑事法治视野下的社会稳定与反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152—1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