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集刊·第十七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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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定一(1877—1958),字宇澄,湖南衡山人,“少习庭训”[3],谙熟九经、《文选》,后从今文经学大师皮锡瑞问学,然心向经古文学,治学犹承乾嘉学风。1910年开始搜集联绵字,以一人之力,历时三十年(实际27年),至1940年编成此书,1943年出版面世,1946年中华书局重印,全书400万字,为符氏一生学问之总结。

符氏自述“民国二十一年(1932)夏,黄侃避乱居平,时相过从”[4],故亦于是时,携《联绵字典》稿本拜谒黄侃,求为序。黄侃于1932年2月4日抵达北京,在北京居留三个多月。是年3月6日,黄侃日记记述:“午赴符宇澄、陈仲骧、林公铎三处招。”[5]符氏遂于次日拜谒黄侃,《黄侃日记》:“二月丁卯朔(三月七日 礼拜一),宇澄来久谈,留其《联绵字典》稿于此,索《古今声类表》稿去,约后日九时诣之。”符氏此时《联绵字典》尚未完成,所留者当为不全稿,故黄侃于3月9号记:“诣符宇澄饭,还其《联绵字典》样稿,留其序例。”[6]前后相距仅一天。符氏此书彼时虽未完成,但当以完成大半,不然何以邀人为序?而黄侃如此匆忙还其样稿,只留其序例,其态度不难看出,留其情面而已。据符氏《联绵字典·凡例》交代,“久谈”的最终结果,黄侃也仅仅是提出两条《凡例》的修改意见而已。

“九日”之期已过,是年3月20日,“晨,宇澄来云,汤芗茗将军见访,顷之至,久谈”。[7]汤芗茗为湖北籍北洋军阀,与黄侃为同乡,曾官湖南都督,而符氏曾在北洋政府任职。汤氏之访黄侃,当为符氏邀以自重,试图进一步密切与黄侃的关系。后符氏又分别于3月28日“催作序书”[8]、4月5日“趣作其书序”[9]两次来函催促,4月7日《黄侃日记》言:“晨起作书,觅人送宇澄,辞今日园游之会。”[10]在符氏反复催促之前,黄侃本是好酒之人,多赴符氏之约,然此日却辞“园游之会”。所复符氏内容不得而知,盖以种种理由推脱而已。符氏于4月12日“又趣作序”[11],并于4月18日“坚今日公园之约”,符氏之焦急与黄侃之不情愿可见一斑。4月21号符氏再次催序,黄侃在4月26日的日记中言:“宇澄、衮甫来书,予未以行告”[12],直至5月27日黄侃乘车由北京南下返宁。在符定一四次催作书序的情形下,黄侃仍然不为所动,迟迟没有答允给《联绵字典》作序。

客观而言,“皖派有解放精神,故能发展;吴派主墨守,则反之。戴弟子有王、段、孔三家,各有创见。惠弟子为江声、余萧客辈,抱残守缺而已。俞荫甫私淑高邮,太炎师荫甫,实承皖派之流而光大之。季刚受学太炎,应主实事求是;而乃治学力主保守,逆转为东吴惠氏之信而好古。”[13]黄侃与符氏学术风尚相近,皆服膺乾嘉学风,联绵字不仅为乾嘉训诂学者所重,即民国学界联绵字的研究也属热点,王国维在北大国学门即建议开设此课,并编撰《联绵字谱》,惜未竟而自沉,黄侃似不当屡拒符氏。细读《黄侃日记》,黄侃自己曾确立了一个原则:“惟生人谀颂,劣书题跋断不肯为。”[14]如1928年6月,与黄侃有过两度同事之谊(一在北大,一在金陵大学)的陈中凡(号斠玄)恳请黄侃为其书写近代著名诗人陈衍赠给他的诗,黄侃在日记中记述了当时自己所持的态度:“陈斠玄来,嘱书陈衍赠彼诗,殊不见通,予不肯书。”[15]黄侃本狷狂,自视甚高,生平佩服者仅章太炎与刘师培二人,于学术又极为审慎,不肯轻易著书,朋友尚且以“殊不见通”而拒绝,更何况与他没有什么交情的符定一呢?加之符氏《联绵字典》确也搜罗鸿富而创建甚少,其“古有舌上音说”等声韵学观点又多牵强,精通训诂、音韵学的黄侃视之为“下劣”之作而予以屡拒就不难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