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意气,于动荡处安身
人的品质、气质和经历是分不开的,一个人的根都在他的童年时代。
1922年,我在山城重庆出生。然而少年失怙,我只得四处漂泊,在茶馆、寺庙寄宿为家。为了谋生,小学毕业后我就去职业学校读会计,16岁时到了民生轮船公司做学徒工。正是在那个时候,我常常能看见日寇执行“疲劳轰炸”,上千人被活活闷死在防空洞中,我几度难掩悲愤。但与此同时,民族企业都充盈着一种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与责任感,我亦深深为之感染。后来我的科长觉得我是一个可以被培养的孩子,便介绍我到南开中学读书,先是旁听,一年后转为正式生。
然而随着中日战事的变化,我和我的一些同学决定投笔从戎,以身许国。1944年,抗战形势已经很紧张了,日寇进攻中缅公路,想打到内地,我们南开中学有二十多人报名参加印缅远征军,一同前往印度、缅甸训练了一段日子。这时的日本军国主义已是强弩之末。在远征军回国途中,我们临时接到指令,被调往国共东北战区去参与内战。我向来是排斥同胞相残的,古人也说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话,都是一家人,外敌未退,哪来的工夫去自相残杀呢?所以我在到达曲靖的当夜,就和同学坐火车去了昆明,一番辗转来到了这个号称民族堡垒的城市。这是一个国家前途未卜、个人无所依靠的时刻,我就在这样的未知中开启了下一段人生旅程。
为了躲避国民党的追捕,我只得去找我在南开时的好友汤一介寻求帮助,他的父亲也是我的恩师汤用彤先生收留了我。这几乎是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刻,我一度靠在街头卖报纸维持生活,好在汤先生对我照料有加。在昆明的这两年,也是我格外青春洋溢、意气风发的两年。在卖报为生之外,我也积极参加学生运动,得以接受先进思想的洗礼,并且想到用画漫画的方式去抨击我所看到的黑暗现实。
1946年,汤用彤先生举家迁往北京,我也同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师从徐悲鸿、董希文,聆听齐白石等大家的课程。课业之外,我还常常担任学生运动负责人,参与和领导了一些爱国运动。
后来,我被地下党通知自己已经上了国民党黑名单,不得不选择离开北京。我仍记得当初逃亡到一片高粱地时,突然冒出来一些背着枪的人——那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后来才知晓是解放军派来保护我们的武装人员。那份心头涌起的感动我至今仍难忘却。从冀东到热河,我坚决地投奔了解放军,参加了辽沈战役。
纵观我的少年时代,总是与学生运动紧密相连的。想来也是,在国家动荡的关头,在那样一个满腔意气的年纪,我如何能独善其身?投身国家民族事业的热血贯穿我的前半生,此后也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