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我想，我从没有忘记苏小晴。
无论春秋还是冬夏，无论垂暮还是繁华。
她都在我的生命里，未曾离开。
2
故事要从2015年青耳的冬季说起。
漫天的白雪覆盖着这个城镇，街道上不时传来着铃儿响叮当的歌声。零零散散的路人过马路时都会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弄得满身是雪。
“好冷啊！”刚刚看过电影的陶雨诺在影院门口说道。
“都告诉你多少次了，把衣服扣子系严，外面风大。”她的男朋友赵小川随即将她的大衣扣子一颗颗系上，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出电影院。
“糖葫芦，冰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在两个人刚刚走出影院门口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糖葫芦的叫卖声。
“我想吃糖葫芦。”陶雨诺对赵小川说。
“好嘞！你等着吧！”赵小川转过身去，走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那说道：“老板，糖葫芦怎么卖？”
“三块钱一个。”
“那给我女朋友拿个最大的。”
赵小川说完就将钱递过去，等对方拿过糖葫芦找完钱后，却转身对着在远处看着的陶雨诺做出要一口把糖葫芦吃掉的样子。然后他抬脚准备离开，却在这个时候一下子愣在那里，不能动弹。
“妈妈，我想吃糖葫芦！”在赵小川的后面，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喊着。
“好，妈妈给你买！”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进到赵小川的耳朵里。就是这个声音，让赵小川有那么一刻愣在那，好像突然被一个大雪球砸到脑袋上一样，半晌无法动弹。直到后面的两个人离开后，赵小川才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任凭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雪地里，凝结成冰。
他突然想回头，却又不敢，只能任凭声音越来越远。赵小川大大地喘了一口气，陶雨诺好像正在往自己这里走来。
陶雨诺微笑了一下，然后抱住他。
“你怎么了？”陶雨诺看着他说。
“没事，不小心摔倒了。”
“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我倒没事，就是糖葫芦掉了。”他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糖葫芦，很快，上面就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白雪。
“嘿，没事。”陶雨诺一下子将胳膊挎在赵小川的胳膊上，“回去让赵大厨做好吃的给我补偿。”赵小川看了看陶雨诺，微笑着点了点头。正准备带她离开的时候，电话刚好响起。在将电话挂断的时候，他看了看身旁的陶雨诺，说道：“晚上有着落了。”
他伸出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两个人坐了上去。赵小川对出租车司机说道：“劳驾，到左岸。”
3
赵小川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脑子里闪现出很多曾经的画面，却终究控制住情绪，没有让自己继续去深想。在再次大口呼吸之后，车子终于到了地方。他带着陶雨诺下了车，走进了这家名为“左岸”的酒吧。
门口上的牌匾清楚地写着：“左岸，只出售爱情，不预约浪漫。”一进包厢，就看到王权在里面鬼哭狼嚎着。而他旁边坐着的，是他的女朋友，季然。
王权是赵小川的好兄弟，从大学开始两个人就住对床，到现在已经认识整十年。按照他们的话来说，他们俩算是一起走过南，闯过北，黄浦江上压过腿的交情。
季然看着两个人进屋，招呼他们坐下后，王权就站在三个人对面拿着麦克风说道：“那个，兄弟们，姐妹们，桌子还有柜子们，我有个大事要宣布，请各位做好心理准备。”
“赶紧的，有话快说。”赵小川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催促道，“怎么跟个老娘们一样，磨磨叽叽的。”
“你滚蛋！”王权对他喊一声说，“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要和我的女朋友季然结婚了！”他话音一落，赵小川和陶雨诺两个人一下子愣在那。很快，他们俩就开始不停地恭喜着二位。
“既然如此，雨诺，”赵小川笑着说，“今天咱俩也不用和丫客气，吃穷他们。”
“随便随便，随便吃随便喝。大爷今天高兴，随便怎么着都行。”王权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赵小川不停地喝着。陶雨诺心疼地看着赵小川，对季然说道：“姐，你也不管管他们，都喝成那个样子了。”
季然看着陶雨诺，微笑着答道：“这男人啊！该严的时候严，该松的时候松。王权知道，这是他婚前最后一次肆无忌惮地喝酒了，所以才要和小川一起庆祝。咱们也不用阻拦，毕竟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在那呢！等婚后，你看他敢这么喝吗？借他仨胆儿。不过说正经的，我们俩这结了，你们俩啥时候啊？”
“我也不知道。”陶雨诺回答。
“你得抓紧催催他，眼瞅着也老大不小的了。知道吗？”
“嗯，知道啦！”陶雨诺看着远处的赵小川，很快就已经和王权喝得又搂又抱了。
而赵小川却在和王权再一次撞杯的时候说道：“我今天看到她了。”
“谁？”王权一杯酒下肚，问道。
“你说呢！”赵小川同样将杯中的酒一口喝掉，看着他。有那么一刻，两个人都愣在了那。
良久，他们没有任何言语。伴随着的，是音响里不时传来的伤感的歌声，以及外面的寂寞深夜。
雪，还在下个不停。
4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赵小川喝得烂醉如泥。当陶雨诺慢慢为他脱下衬衫的时候，不知为何，赵小川突然把她按在床上疯狂地吻下去。接着，他的手顺着她的毛衣，慢慢地抚摸她的身体。
这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三年。赵小川第一次如此主动，对她做这样的事。以往每当夜深送她到楼下的时候，或者为她做好饭的时候，赵小川都会离开。赵小川的解释是，只想在两个人结婚的那一天，做最美好的事。而这一次却这么反常，陶雨诺有那么一点惊讶，甚至害怕，但很快，她疯狂地回应起来。但就在她开始抱着赵小川疯狂地吻下去后，赵小川一下子跑到厕所，对着马桶不停地呕吐起来。他按下冲水按钮将吐出来的东西冲走，坐在马桶旁的地上，迷糊地说着一些胡言乱语的话。
“你还好吗？我想，你还好吧！”几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给，擦擦脸吧！”陶雨诺早已投好了一条毛巾，走到他的身边，递给他。
“谢谢。”赵小川接过毛巾，慢慢地站起身，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擦了擦脸。又看了看镜子里自己身后的陶雨诺，内心里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他将毛巾递给她，去客厅穿上衣服：“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
“要不……”雨诺叫住即将要离开的他。
“怎么了？”
“要不，你晚上，就留在这里吧！”
“不了。”赵小川原本想吻她一下，最终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关上门，离开。
“咚”的一声，将两个人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犹如平行的空间，无论怎样期盼、相望，都无法交集在一起。
外面，雪越下越大。屋内，陶雨诺趴在床上，不停地哭泣。
哀伤如此，泪流成河。
5
从陶雨诺那里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赵小川在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点燃一支烟，正踌躇着自己要去哪的时候，电话铃响起来。一看来电显，又是王权。
“你干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小心你家季然揍你。”
“少废话。刚才喝爽了没？要不出来透透。”
“你这要结婚的都不怕，我怕啥，透透就透透。老地方呗！”
老地方，顾名思义，就叫“老地方”，是从大学起，赵小川和王权就经常光顾的一家烧烤店。店不大，但是物美价廉。那时两个人经常在半夜醒来睡不着时翻墙来这喝酒。这里，有两个人无数的青涩的回忆。
“怎么着，你这是还想她的意思？”王权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问。
“应该是吧！”赵小川答道。
“我说你就是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雨诺就应该知足了。怎么还吃着碗里想锅里的。”
“还说我呢！你呢！我就不信，你真的把她都忘记了。”
原本想一饮而尽的酒杯一下子停在半空中。莫名地被戳中伤心事，让王权愣在那，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喝酒吧！提那些干啥玩意，都已经十万八千里的事了。何况我马上就是要结婚的人了。”
王权硬是往赵小川的酒杯上撞了撞，两个人一饮而尽，犹如想将那些过往，统统地放进肚子里埋藏起来，再也不要提起。
“我去尿尿。”将酒杯放下后，赵小川说道。
“去吧去吧！”王权趴在桌子上说，“将过去全部尿走，将曾经全部尿出去，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趴在桌子上的王权，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哗啦啦、哗啦啦地说个不停：“这么多年了，你，在哪，还好吗？”
你有永远也忘不了的人吗？
无论已经分离多少年，你还会在梦里梦到她。
这样的人，请问，你有吗？
6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耀进来，遍布在两个人身上。
床上，王权醒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习惯性地伸手向床右面抱去，嘴里还不闲着的来了一句：“来，宝贝，让我亲一个。”
然后，他就睁开了眼，紧接着就“啊”的一声跳了起来。下一步，就是他站在床上，看着那个被自己惊醒还在那揉眼睛的赵小川，在发现自己还穿个内裤以后，他喘了一口气，慢慢地拿起床边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哪知道刚刚盖上，就又被赵小川的一声喊叫吓得一下子跑到地上。
“你昨晚干啥了！”赵小川看着在地上的王权问。
“我还问你呢！昨晚咱俩干啥了？”
赵小川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还好，内裤还在。
“没事，应该没事。咱俩昨晚喝完酒，然后就回来睡觉了。应该啥都没干。”
“那就好。”王权上了床，颤颤巍巍地盖上被子。
“滚蛋！还进来！”赵小川一脚踢在他身上，“赶紧穿衣服走人，一会儿陶雨诺来了，我跳进黄浦江都洗不清。”
然而，就在两个人慌慌张张穿衣服的情况下，陶雨诺一下子打开了门，喊了一句：“早餐来了。”接着，她就看到了还在床上的两个人。
“那个……雨诺，你听我解释。”赵小川拎着刚穿一半的裤子下床追赶上去，哪知道一下子便倒在地上。
“真疼。”
“雨诺，事情是这个样子的。”王权也站了起来，哪知道被赵小川一绊，又一下没站稳，一下子趴在了他的身上。
天雷阵阵，有种一下子劈到了两个人身上的感觉，并且外焦里嫩。
“王权，你大爷的。真想剁了你。”赵小川在下面喊着。虽然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只不过被雨诺看到这狼狈的一幕，可赵小川瞬间尴尬的，不是一星半点。
“起来吧！”雨诺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雨诺，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赵小川走到客厅追着雨诺说道。
“我知道，人家王权可不像你，昨天喝多了，还知道给然姐打电话通知晚上到你这睡，而你呢？再说了，我相信你的眼光，就算找男的，”她看了看刚从卧室走出来的王权，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就算找男的，也不会找这么重口味的。”
“嗯，你说的对。”王权一边系裤腰带上的扣子一边点头应和着，但随即发现问题，“不是，你说这话啥意思？”
“没啥意思。赶紧的吧！洗洗手吃饭，给你们买了早餐了。”陶雨诺指了指桌子上的包子和粥说道。哪知道话音未落，两个人已经坐在桌子边开始吃了起来。
“你们俩，真是够了。”陶雨诺无可奈何地又泡上一壶茶，准备给两个人饭后喝。
“我说小川，雨诺真是个好姑娘啊！你看给你伺候的，真到位。”王权一边往外喷着包子馅一边说着。
“废话，那还用你说！我家小诺要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哪像你们家季然凶巴巴的，活像一个……”
“闭嘴。”王权一下子打断他。
“吃你的吧！哪有你这么说人家媳妇的。”陶雨诺将一个包子塞到赵小川嘴里说道。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宝贝看看谁来了。”赵小川吩咐道。没等陶雨诺走到门口，外面就传来了季然的声音。
“赵小川，开门。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呢！”
王权听到外面的声音，突然哭丧着脸说道：“我让你闭嘴的原因就是大白天的不能念叨人，我这么多年就是这样，每次在外面说她坏话，她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闯入我的视线。果然，又灵验了吧！”
“怕啥啊！然姐又不会吃了你。”陶雨诺打开门，“来了，然姐？”
“嗯。”季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走了进去。
“你这是干啥呢，换鞋啊！虽然这小川家不是外人，咱也得注意点不是！”王权冲着刚走进来的季然说着。
“没事，反正也好几天没收拾了。这么早来查岗啊？”小川看着季然，“我又不能把你家王权咋样。”
“吃着呢？”季然看了看桌子上的早点，“味道不错呗！”
“还行，”王权一边吃着一边说，“一起来点儿吧！昨晚你也喝不少。雨诺买的，味道不错。”
“没胃口，有些想吐。”
“咋的了这是？”赵小川看着两个人，“我说你们俩不会是未婚先孕了吧！行啊！够潮的！”
“是恶心的。”季然继续答着。
“那可不咋的。怀孕都恶心。”赵小川一边说一边让陶雨诺进厨房再拿一副碗筷。
“雨诺，咱不伺候他们。”季然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叫屋子里所有人都愣在那。
“咋了，不就是昨晚我们俩喝点酒吗？”王权看气氛不对，急忙拉了拉季然的胳膊悄悄地说，“给点面子，一会回家咋收拾我都行。”
“就是啊！啥事，还这么严肃。”赵小川也打着哈哈说。
“你们俩还要瞒我们姐妹俩到什么时候？”季然继续问。
“啥事啊？还我们俩？”赵小川不明所以地问。
“装，行，挺能装。”季然看着赵小川点头说道，“你装吧！继续，继续装。你继续给我装。”季然说完后突然一下子伸出双手将桌子掀翻。一下子，所有的粥、包子还有豆腐脑，以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统统洒落一地，甚至飞溅到墙上。
滴答，滴答。屋子里的人一下子都愣在那里，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这是要干啥啊今天，吃错药了吧！”王权突然大声喊道，“抽什么疯啊？”
“还不承认是吗？”季然看了看他们两个，慢慢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日记本，“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在那日记本被拿出的那一刻，赵小川和王权两个人一下子愣在那，面如死水。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唯独墙壁上的粥，还在一滴一滴的，向下流淌着。
7
你会用什么来怀念曾经吗？某个特定的符号，某个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又或者某句话。在某个场景，让你一下子想起，曾经的种种。
可能会的吧！所以，当那本日记本从季然的包里拿出来的时候，赵小川就知道，一切都完了。王权从大学开始就有写日记的习惯，无论是他的，还是身边朋友的事情，他都会记在日记里，偶尔拿出来读一读，怀念一下过往。
陶雨诺不明所以地弯腰准备去捡地上的日记本。
“雨诺，”赵小川突然喊出来，一下子让她愣在那里。紧接着赵小川用就连自己都无法听到的细小声音说道：“别拿。”
陶雨诺没有听他的，小心翼翼地拿起地上的日记本，甩了甩上面的粥渍，缓缓地打开日记本的第一页。
风，突然吹开窗户刮了进来，偶尔有几片调皮的雪花飞进屋里。
闭上眼，往事犹如昨天，一点点涌入心头。
你，应该，还好吧！
8
2005年的冬天，雪花温柔地降落在这个名为青耳的城镇。
青耳大学里，学生们在上完课之后都迅速地涌向食堂或者寝室。他们恨不得天天宅在屋里抱着电脑，永远都不要出来，宿舍的电话成了他们和外界唯一的沟通之物。电话多用来叫外卖。女生有男友的话就打电话叫男友给送各种好吃的。没有恋人的，就只能在寝室宅到发霉，偶尔才出去放下风。
那一年，赵小川20岁，大三。学校的某个教学楼正在为夏季毕业的学生做招聘会。本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原则，赵小川也在里面面试了几家公司，然后走出来，习惯性地去学校的滑冰场滑两圈。
所谓的滑冰场，也只不过是冬季的足球场浇上水变成的。赵小川是个滑冰的高手，无聊时都会来这里滑上两圈。换上鞋后，他熟练地在冰道上滑着，正滑，反滑。每当这个时候，他几乎都会成为冰上的焦点，这让像他这种下雹子随便一砸都能砸到一排的普通人找到了为数不多的自信。他一边滑着，一边思考今天晚上在食堂要吃什么，却在回神的时候，突然听到“闪开！闪开！”的声音。
没等反应过来，他就感到脑袋“嗡”的一下子，一个庞然大物向自己撞来。
“谁啊！会不会……”赵小川在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习惯性地骂出来，却在看到对方长相的时候，那个“玩”字没有说出来，硬是叫他憋了回去。因为面前这个女同学，如果用一个修饰词来形容的话，那真是，那真是……赵小川的脑子里一下子闪烁出无数个词语，最后只想到一句话，就是：“太好看了。”长相、身材无一不是极品。对他这种人来说，连做梦都没梦到过这样的女孩。
“看什么看！”女孩喊道，“还不快来帮忙！”赵小川这才注意到女孩的脚崴到了。
“我背你吧！”他弯下腰说。
“才不要你背。”女孩子拒绝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不会滑就别进来，多危险。你这还算好的，没划破脸毁个容啥的算你走运。我可告诉你，你的脚耽误得越久越危险，说不定就……”
“得啦得啦，让你背啦！”女孩无奈地趴在赵小川的身上，胸部紧紧地贴着赵小川的后背。
在校医室包完脚踝，赵小川看着面前的女孩问道：“同学，你在哪个寝室楼？我送你回去吧！”
“那个，我住在学校外面，你能送我吗？”女孩不好意思地说。
“行啊！”那时的青耳大学有好多在外面租房子的小情侣，赵小川也见怪不怪。背着她走到学校门口：“往哪走？”
“有点远，而且你看我这个样子，也不能总是走路，要不打车吧！”
“好。”赵小川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将女同学放在后面，然后坐上副驾驶。司机问地址，女生想了一下，说：“运动小区。”
两个人在车上一路无言，等到十几分钟后，赵小川就渐渐地傻了。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车上计价器闪烁的数字，从几块变成了十几块，接着变成二十几块，并且即将冲到三十大关。那时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六百块。这一下子花了他三十，他心里瞬间拧成了一团的疼。
“那个，同学，”赵小川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你家到底在哪啊？”
“别老叫同学同学的，我有名字，”她看了看赵小川，“我叫苏小晴。”
“那好吧！小晴，请问……”
“叫什么小晴！”苏小晴打断他说，“咱俩有那么熟吗？苏、小、晴。你的明白？不远了。”
几分钟后，赵小川终于看到了苏小晴所居住的房子。那是一片高档的公寓。他曾路过这里并且问过本地的同学这里的房价，同学告诉他这里是青耳的富人区。就是说，这里住的几乎都是有钱的人家。
赵小川不是没见过世面，但下车的那一刻，他还是有种土鳖进城的感觉。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面前的这个女生，是不是在被人包养。
“几楼？”走到楼下的时候，赵小川问背上的苏小晴。
“23。”
“我的天，要我命吧！”
“我说你是不是傻了，有电梯！”
“你这种人，就应该让你背我到23楼。让你一路上唠唠叨叨的！”在电梯里，苏小晴说。
“是是是，您老说得对。”赵小川已经没有力气和她争吵，只能不停地敷衍着。
打开屋门，里面是一个很精致的一居室公寓。将苏小晴放在床上，他突然发现，他们现在竟然是孤男寡女独居一室。
“看什么看，”苏小晴发现情况不对，“去给我倒杯水，在床边。”
“那个，”赵小川在将杯中的水递给她问，“你是哪个专业的？你看你这样子，要不要我帮你和你的老师请个假？”
“不用不用！”苏小晴急忙说道，“我晚上会给老师打电话的。”
“那好吧！你晚上想吃啥吗？”
“冰箱里有饺子，一会我会煮。”
赵小川走到冰箱前，看了看里面的速冻饺子。他想了一下，拿起桌子上苏小晴刚刚放下的钥匙，说：“你等会儿。”
“干啥？”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赵小川从楼下打包回来两道菜和一盒米饭给她：“给，吃吧！”
赵小川扶着她走到桌子边，看着她吃。他的双手握得紧紧的。他走到楼下时，发现饭店里最便宜的一道菜都要二十多，两道菜外加米饭就60块钱。这一天，杂七杂八加起来，他花了自己以往一周的生活费。
“你晚上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赵小川看着窗外已经变黑的天。他生怕再迟一点赶不上公交车。
“哦，那好吧！”苏小晴准备起身。
“得得得，您不用起来了。小心点。”赵小川拿起桌子上苏小晴的电话拨通了自己的号码，“那个，这是我电话。你有需要可以找我。”
“嗯，谢谢。”
赵小川看着面前的她，那一瞬间，突然有些不舍。但他很快说了再见，关上门走了。走到楼下的时候，他闻了闻自己肩膀上的衣服，他似乎觉得，那里还有苏小晴身上的味道。
回学校要坐8路公交车，穿过两条马路就是公交站。青耳的冬天，夜晚总是很快就来到。他裹紧衣服，冒着寒风向前走着，心里一瞬间有好多想法。例如，今天自己有些走桃花运；今天花了一百多块，接下来要节衣缩食好久；但更多的，还是开心。他的脑子里，竟然全都是苏小晴的模样。
“傻瓜，别花痴了，她怎么会看上你！她身上那一件衣服比你一个月花销都多。”赵小川自言自语道。说完后便好像想开了好多似的，他开始欣赏路边的风景，却在街道的角落里看到一处紫色的灯光，若隐若现。
赵小川知道，那里是按摩场所，甚至是带有那种服务的地方。按理说，在见到苏小晴那样的女人后，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人有能力吸引他。可这个按摩场所，却叫他一下子愣在那里，并且有那么几秒，他连眼睛都不敢眨。
只因在对面那个粉色屋子里出来了一个中年大叔，在他身后那个送他出来的女人，赵小川竟然认识。
她叫季月，是赵小川同寝同学王权的女朋友。
9
夜，好冷。
赵小川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回到了学校，一路上他都在想究竟该怎么和王权说这个事。
“嘿！权，我刚在外面看到一个女孩和你女朋友长得挺像。”
“你知不知道你家季然现在在外面干啥？”
“你和她分手吧！她不配和你在一起。”
从寝室楼下到楼上，他幻想了若干种开口模式，却都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硬生生憋了回去。寝室早已熄灯，但透过微弱的亮光，依旧能看到王权坐在桌子边吃着什么，走进去才发现是康师傅，袋装的。里面泡满热水，他正在吧唧吧唧地吃个不停。
“哟！回来了！”王权看着赵小川招呼着。
不知道为什么，赵小川原本准备好开口的话，在此时突然一下子全部卡在那。他看着在那不停吃泡面的王权问：“怎么就吃这个？又紧巴了？”
“嘿！这不过段日子到季月生日了吗？想给她点惊喜，所以就……”
“得了吧！你们俩在一起这半年多，你就几乎天天吃这个。”
“哪有！不一样，昨天是香辣牛肉，今天是红烧牛肉。味道每天都在变。”
“你说你，天天图啥？”
“嘿！你不是我，等以后你恋爱就知道了。”
“恋爱要是这样，我宁愿不恋爱。”赵小川回答。
“得了吧！今天我还看见你抱着一个姑娘满操场跑呢！不准备老实交代交代？”
“交代啥，就是她受伤了，所以我才背着的。”赵小川看着王权，“赶快吃吧！吃完早点睡觉。”
赵小川没有去洗漱，就爬到床上。一路的颠簸早已将他冻得不想做任何事。寝室其余的两个室友也早已睡着，唯独还在下面的王权，三下五除二将袋里的面全部吸进去后，将余下的汤汤水水扔到了外面的垃圾箱里。
赵小川看着慢慢爬上床的王权，不知道如果自己将季月在那种地方上班的事说出来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赵小川犹豫、挣扎，不停地在床上翻滚着。
夜，还在继续。王权在爬上床之后，透过手机的微弱亮光看了看季月的相片，慢慢地闭上了眼。赵小川看着他这个样子，终于在犹豫了好久之后，将那句在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知道，如果说出来，王权一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他也知道，在那个时期，王权爱着季月，季月犹如他的生命。
他不想让王权觉得生命就那么地被掏空了。所以，他闭嘴。
很多秘密，是要永远地保存在记忆里的，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
10
那是2005年冬天发生的故事。
那一年冬天，赵小川和苏小晴相遇了。
故事，也就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