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电话
正如沈流川所言，沈人杰和唐菁华都是好相处的人，他们热情、平易，并不因为自己有学识而觉得高人一等。若说进门时院子里的是花香，那么这屋子里便是书墨香。辛星觉得古人所述的“书香门第”大抵就是如此。
晚餐餐桌上的菜色都是比较简单的，没什么大鱼大肉，但都很合辛星胃口。
沈人杰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啊辛小姐，我们家的人都没什么厨艺方面的天赋，就只会捣腾些简单的菜，你可别嫌弃啊……”
辛星接过话：“叔叔您过谦了，这么一桌的菜，可比我强多了！”语毕又与沈流川对视了一眼：“我想即使是流川，也未必有您这厨艺吧？”
唐菁华笑着说：“那倒是，流川从小就不爱进厨房，我常说他一人住外面，能活到现在算是个奇迹了……”
……
饭后沈流川则与沈人杰在客厅聊着什么，辛星帮着唐菁华在厨房洗碗。没过一会手机响了，辛星一看是母亲打来的，原本欣喜的心情便在一瞬间凝结成冰。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见到手机屏幕上突然显现的这两个字，无论那一刻辛星处于多高亢的情绪，都会瞬间跌入黑暗，无论多少束光都打不进来。说来也讽刺，母女关系处到这个份上，全天下除了她应该也没谁了……
辛星走出屋子，才划开了接听。
“喂……”辛星没有温度的一个字拉开了这场惨白的对话。
“喂，小星……”母亲也只是叫了她一声。
“嗯……”
“我也没什么事，好一阵子没跟你联系了，就有点想你……你最近一切都好吧？身体和工作，都好吧？”
“嗯，就那样……”
“嗯……过两天就是元旦了，你回来吗？”
“不回了，路上太堵，我也没车……”
“青云呢？青云不是有车吗？他不回来吗？”
“他要办画展，最近很忙，应该也不回来了……”
“哦……这样啊……”
“嗯……”
沉默了许久，也犹豫了许久，心底深处的那一片柔软和缺失终于还是敌不过情感的挣脱，辛星生疏地叫了她一声“妈”，而后告诉她：我交男朋友了……
两秒钟后，辛星听出了母亲的兴奋：“是吗？是桐城本地人吗？什么工作啊？”
“是个大学教授，比我大五岁……”
“哦，大学教授啊，那是份好工作啊，那他父母呢？”
“退休了。”
“哦……那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发展到哪一步？是见家长？还是谈婚论嫁？辛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总觉得母亲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一个陷阱。如果回答“见家长”，那么母亲一定会让她把沈流川带回去让她瞧瞧；如果说谈婚论嫁，那么毫无疑问，她一定会索要一大笔彩礼……
“才刚开始……”斟酌再三，辛星后悔了自己的口无遮拦。
“哦……那你可好好处，大学教授好呀……”
“嗯……”
挂了电话，辛星长长的舒了口气。快乐可以酝酿，可是悲伤，往往总是一瞬间的猝不及防。辛星抬头望了望天，月已上中天，皎洁无暇，月儿弯弯，是否知道她此刻的心绪呢？再大胆往前一步想，远在天上的父亲，是否知道她此刻的无奈呢？可转念一想，辛星又希望父亲是不知道的，因为即便知道了，也只是徒增一人难过罢了，何必呢？她倒是希望父亲已经投胎转世，忘却了这一世的伤……
“怎么出来了？”
背后响起了沈流川的声音，辛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猛地回头，只见他身旁是一株腊梅，枝头的点点红花映衬着树旁的这个男人。辛星此时脑海里顿时蹦出了四个字——花前月下……
花前月下乍回首，良辰好景千种风情，皆因着沈流川这一良人，辛星觉得终是觅得了名叫“幸福”的那一点曙光。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见辛星有些木讷，沈流川走上前，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辛星这才回过神来：“没事，出来接个电话。”
“嗯，没事就好，进去吧，外面冷……”
可还没回屋，沈人杰和唐菁华就出来了。他们是来搬花植的。
“你俩谈情说爱换个地方吧，天冷了，这些花得搬到里屋去，不然晚上会冻死……”沈人杰说。
“那一起搬吧……”辛星说。
于是原本二人的活，今日多了两人来干。像腊梅这样的大植是直接种在地里的，无需挪动；像兰花这样的小株或是匍匐根的都是栽在盆里的，则需要挪进屋去；而另有一些特殊的，虽种在盆里，但因其抗寒性较强，如雏菊之类的，也无需搬进去。
本来浩浩荡荡的大工程，因今晚多了两个人而事半功倍。
回屋后洗了手，沈人杰借着学术讨论的由头将沈流川支开，只留唐菁华和辛星在客厅看电视吃水果。
“听流川说，辛小姐是英语专业的，怎么教起古筝了？”
“阿姨，您叫我小星就好……至于您的问题，其实我当初也纠结了许久。觉得如果选择了古筝，不是等于将这么多年的英语学习和积累都浪费了吗？可是后来我就想通了，一个人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高中、再到大学，学的不仅仅只是专业方面的知识，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更重要的是一步一步构建起个人的思想体系，树立三观，从而获得思考能力。我个人认为，与此相比起来，专业知识反而显得次要了。当然，我并不是说我的思想有多高尚，相反，我觉得每个健康的思想体系本身就是难能可贵的。至于古筝，是我从小就开始学的，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中断过。刚开始的时候，英语和古筝都算是我的爱好，选择英语，是因为我一心想做外贸、觉得更有挑战性。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或许古筝更适合我，所以就选择了古筝，后来又自学了古琴，然后就遇到了沈流川……”
这一切在命运的摆弄下，都显得顺理成章。当局者迷，不知年少时所积攒的一切力量，只为在这一个适当的时刻遇见一个对的他。
唐菁华讶异于辛星这样的思维深度，她年仅三十，却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与睿智，这一点，从那盆黑雪姬中就可以感知一二，而刚才的这一番话，更是足以令她对辛星刮目相看。这样的女人，难怪沈流川会为之着迷。
唐菁华不置可否，只是慈爱地微笑：“难怪小诗愿意忍痛割爱把这黑雪姬卖给你……”
“她的确是忍痛割爱了，”辛星笑言，“买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她的心头好，到了这儿听您和叔叔这么一说，才知道她爱的程度定是比我想象中来得深，改日我可得好好谢谢她……”
又聊了一会儿，时间已过十点。沈流川和沈人杰从书房出来，而唐菁华与辛星聊得意犹未尽。
“时间也不早了，妈，我改天再带小星过来，今天就先回去了……”
唐菁华一看手表，倒是没想到已是这个点了，便起身与沈人杰一起送他们二人到门口。
临走前唐菁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辛星：“小星，这是我和流川爸爸的一点心意，你收着。”
辛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看了一眼沈流川，只见沈流川示意她收下，于是谢过之后便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