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母生我叫妃方

我母生我叫妃方，脚板顿土土就崩。

手指指天天就窿，扇风驶船不讨帆。[56]

人们常说，李白是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他可以写“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可以写“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可以忽而“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忽而“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极尽想象之能事，极尽夸张之能事，使人们千古叫绝。其实，在我们雷州歌中运用夸张手法的成功作品也不少见，上面那首歌就是一例。

这是一首儿歌，是用第一人称唱的。从第一句“我母生我叫妃方”看，歌中的“我”应是一个小女孩。我们可以想象，大约才七八岁，扎着一对羊角辫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装满了童真。但第二句就厉害了：“脚板顿土土就崩”，她的脚板顿下就土崩地裂，山倾岭斜，威力不亚于《西游记》里的大力牛魔王。第三句“手指指天天就窿”更厉害了，手指一指，天就穿孔成窟窿，是靠威力呢，还是靠法力？孙悟空老猴头应是自愧不如了。第四句“扇风驶船不讨帆”更精彩，扇风竟能驶船，不用船帆，那么她用的是什么扇？扇有多大？风力有多大？最起码应该超过牛魔王夫人的芭蕉扇了，并且还应更灵活。牛夫人的扇一味地扇，就能灭掉火焰山的火，驶船可不同，需左转右转，要去要回。况且，海有多大，火焰山才多大，风力必须比芭蕉扇更大才能控制整个大海，又要更加灵活才能左右摆动，来去自如。你看看，一个姑娘叫小方，长得美丽又善良，一双无敌铁脚板，手指粗又长。胜似西天老佛祖，天地大海握掌间，竟是雷州人。虽然她，广袤大地一脚踩，漫漫苍穹一指穿，万里波涛驾轻舟，全靠扇风不讨帆，可她毕竟是雷州一女童。你看她，脚板顿土的动作，不正是小孩子玩耍或撒娇的习惯动作吗？雷州人就有句土话叫做“顿脚顿土”。手指指天也正是雷州小孩子“指当指当”的动作。幼儿时，大人把着手，一只手指指着另一只手的掌心，一边指一边教念：“指当指当，牛尾炒葱，鸡蛋炒菜，红丸笃嘴香。”长大了，孩子们就手指指天自己念。孩子们的这些动作，经过丰富的联想和夸张，竟变出翻江倒海、倾天覆地的威力，我们的小方也俨然成了天下无双的大英雄。所以说，全歌既是对小孩童的生动描写，又是对大英雄的形象刻画，既现实又浪漫，夸张是在现实基础上的夸张，使人觉得可亲可信。

当代歌手彭耕先生1991年曾在其《老祖母教的歌》一文中写道：“这首歌曾给我幼小的心灵注入过很多幻化的憧憬。比方，我把歌中的‘妃方’想象成一个世上无敌的巨人：她手中的扇一定比三樯船还要大，她扇起的风一定呼呼地响，或者可以把海水一下子扇到天上去……而且幻想，自己变成‘妃方’一样，整天手持大扇坐在海岸上，只要‘嘿’一声，扇子一摇，就能把捕鱼的船统统扇出去；待到渔船回来卸鱼了，只把扇子一招，就可以把所有的帆船吸引回来……但可别用力太大，因为船上满载着鱼虾，别搞沉了……记得那时，我真的要学起‘妃方’来了：老祖母扔丢的乌贼骨，我拾来做了一只小帆船，又偷把老祖母那把扑蚊用的破草扇揣上，脚底一滑就到海边放小船去了。我学着歌中的‘妃方’，一扇又一扇地扇着小帆船，那小船便轻快地驶出好远，但终于被一个浪头咬沉了。那时我还不会游水，小船当然就捞不回来了。当天夜里，我躺在老祖母的怀里，望着深邃的星空，心还在想，我究竟能不能学到‘妃方’那种本事。”

彭耕先生这段文字很精彩很真实，写的是他小时候的事，其实也是众多小孩子的事。它提出了佐证：如果“小方”不是活生生的小孩子，为什么与小孩子们那么投合；如果“小方”不是响当当的大英雄，为什么被小孩子们那么景仰？

可以说，此歌是很好的儿童教材，它教育鼓舞和鞭策了雷州一代代儿童，使他们从小立志学大本领做大事情。

另外，此歌歌句也是很精美的。如第二句“脚板顿土土就崩”和第三句“手指指天天就窿”都很有气派，连起来像是排比又像对仗，就更美了。全歌歌词既有气势，又平白如话，全是儿童口吻，既鼓舞人心，又亲切自然，可见功力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