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没有革命的德国哲学
恩格斯说:“正像在18世纪的法国一样,在19世纪的德国,哲学革命也作了政治崩溃的前导。”这场哲学革命,指的就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发生在德国的哲学革命。它以康德发动的认识论革命为代表,中经费希特、谢林,一直到黑格尔、费尔巴哈为止,表现出德国古典哲学对自然、人、人类认识能力、辩证法等等方面一系列新的哲学创见。尤其是黑格尔那充满革命意识的辩证法,更代表了德国资产阶级发展资本主义的革命要求。
但是,19世纪的德国哲学革命,根本不像18世纪的法国哲学革命那样,对社会具有彻底的影响力。
我们知道,18世纪的法国资产阶级提出了自由、平等、博爱的革命口号,领导由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组成的第三等级,向封建专制的君主政体、向当时的宗教教会和一切封建思想都发动了长期的斗争。正因此,无论是法国唯物主义者还是其他阶层,他们都受到了当时政府和教会方面的重重迫害。
例如,著名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就因为尖锐地批评了当时的教会和封建制度而遭到了统治者的种种迫害,一度被监禁在巴士底监狱。法国统治者还烧毁了他的著作,禁止他住在法国,这使他一生数次逃亡到其他国家。伏尔泰死后,教会和贵族不允许把他的尸体埋葬在巴黎。革命后,他的骨灰被搬到了“伟人合祀祠”中,但1814年反动派在法国暂时取得胜利时,他的骨灰又被抛到垃圾坑中去了。
创作了著名的《人是机器》的唯物主义哲学家拉美特利,亦是如此。他活着时,不能用真名来发表这一著作,只能匿名发表。而当法国当局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他的著作不仅被统治者焚毁,就是他本人也遭受迫害,最后逃亡到荷兰去了。狄德罗、霍尔巴赫等“百科全书派”也同样遭到了法国统治者的迫害和监禁。1759年,政府禁止了“百科全书”,烧毁了狄德罗和霍尔巴赫的文集。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恩格斯才说:“法国人同整个官方科学,同教会,常常也同国家进行公开的斗争;他们的著作在国外,在荷兰或英国印刷,而他们本人则随时都可能进巴士底狱。”
至于德国资产阶级和德国资产阶级哲学家,则完全属于相反的情况。
1848年革命以前,德国的大工业还很少,手工业还占绝对优势。整个德国还是一个小资产阶级占绝对优势的国家。恩格斯把这种为数众多的小资产阶级看作是德国官僚政治的真正基础。小资产阶级的特点就是自私自利、软弱动摇。他们对统治者奴颜婢膝,对现实迁就调和,不敢采取断然的革命行动。恩格斯把它叫做德国的庸人气味。什么是庸人呢?列宁在《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主义者》中曾经引用过德国诗人歌德对“庸人”所下的定义。他说:“什么是庸人?一根空肠子,充满恐惧和希望,乞求上帝来保佑。”
这种德国的庸人习气,不仅德国小资产阶级身上有,而且在德国资产阶级那里也可以嗅到。德国资产阶级一方面有一定的革命性,另一方面又有严重的软弱性和妥协性。虽然他们向往法国的资产阶级革命,但是在实际上却像马克思所形容的那样,“想的多、做的少”。
当德国资产阶级看到法国大革命之后的雅各宾专政,他们就不由自主地开始退缩。因为,他们害怕国内工农群众的革命运动蓬勃开展起来以后,会把革命的枪头指向自己。因此,他们既想革命又想妥协,但最终妥协占据了上风。
对此,马克思指出:德国人“只是用抽象的思维活动,伴随了现代各国的发展,而没有积极参加这种发展的实际斗争……”
德国资产阶级哲学,亦是这样软弱。
如,黑格尔的哲学体系就是直接为当时普鲁士王国做辩护的。他在《法哲学》一书中明确指出:“哲学主要是或者纯粹是为国家服务的”,正因如此,黑格尔才被普鲁士王国委派为大学的教授和官方哲学家来教育青年。
黑格尔由于歌颂普鲁士王国的专制制度和反对法国唯物主义哲学,在文化大臣阿尔腾斯坦和枢密官舒尔茨的支持下,他的哲学被抬高到了普鲁士王国国家哲学的地位,他的著作也成为当时高等学校中法定的教科书。但是,也正如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所分析的,在这个时候,黑格尔哲学“它是一个老太婆,而且将来仍然是一个老太婆;它是年老色衰,孀居无靠的黑格尔哲学,这个哲学搽脂抹粉,把她那干瘪得令人厌恶的、抽象的身体打扮起来,在德国的各个角落如饥似渴地物色求婚者”。
黑格尔哲学不仅在大学中得到了新的流行,在德国社会主义民主党内也得到了积极地响应。一些领导人,错误地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和黑格尔哲学的“合理内核”及其方法与体系之间的矛盾,当成是黑格尔哲学与费尔巴哈哲学的简单总结。这种哲学的折衷主义在英国和斯堪的那维亚半岛上的国家瑞典、挪威、丹麦中大为流行,极大地损害了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在无产阶级中间和党内的科学地位。
当时,丹麦哲学博士施达克写了本《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就是以折衷主义的方式对费尔巴哈哲学和黑格尔哲学的极度混淆,将他们二人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纠缠在一起,甚至采取了某种诬蔑的方式。
在此情况下,恩格斯不得不站出来,不为别的,只为实现对已逝的马克思思想的尊重,同时,也是对他们二人创立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所依赖的老师们思想的说明。
恩格斯说得很清楚,他们要还一笔信誉债,因为正是借助于费尔巴哈和黑格尔二人,他们的新世界观才得以创立。
但是,正如“苏格拉底的死,意味着政治哲学的生”这一名句中所揭示的那样,结束只是意味着新的开始。恩格斯以“终结”而取名,其意除了要恢复唯物主义的权威之外,更重要的是,如何以一种辩证法的方式,将他们的新世界观传承给德国工人阶级。
因为,在恩格斯看来,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哲学只是在自然意义上终结了德国古典哲学的形而上学特质,而以他们的新唯物主义世界观为指导的现实的工人革命,才能彻底终结唯心主义的德国哲学。
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意味着思想领域的战争宣告结束,而社会领域的革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