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走出大山
一只萤火虫轻盈落在另一块麻饼上，挥了两下翅膀，又朝着月亮飞去，那一点点萤火微光，很快就消失在月夜里。
方轩儿独自站在寂静的院子里，慢慢咀嚼完手里的麻饼，擦干泪痕，打开前面的小陶罐，放走被抓回来的几只萤火虫。
“走吧，都回家吧。”
夜深人静，万物已息。
方轩儿躺在床上已然熟睡，窗边停着一只萤火虫，绿光闪烁。
一袭浅绿色的长衫男子，突然出现在床边，望着床上蜷缩熟睡的人儿，轻轻盖好被子。
在黑暗的角落里，还站在一位深蓝色长衫的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嘟囔着。
“你还真把自己当她娘了，每晚出来盖被子……”
绿衫男子只是轻声道，“天冷了……”
“你才恢复人形，每日这样现身，耗损真气，就不怕……”
“嘘，别吵醒她。”
浅绿长衫的男子抬头，望向屋顶角落，“夜风凉，堵好洞口。”
深蓝色长衫男子头撇向一侧，无奈摇摇头，“石头就应该长个冰冷的石头心，长什么至阴水心，柔弱多情，还真是麻烦。”
方轩儿睫毛微颤，恍惚听见有人说话，睁开眼，屋内只有一片漆黑……
空荡凄凉。
伸手在枕头边上摸索，触到小石头，心里才稍微有了一丝寄托。
闭上眼睛，等天一亮，又会有新的希望，即便日日望，望穿山路也无人经过。
每日醒来，方轩儿都安慰自己，又熬过了孤独冰冷的一天，也许爹今日就回来了。
心中有一丝希望，才能照亮周身的黑暗。
过了霜降，秋天就要结束了。
马上要立冬了，能拾的干柴越来越少，能吃的食物也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艰难，方轩儿的心反而越来越平静。
立冬那天，她拿出珍藏的所有笔墨纸，坐在窗边，每天画一幅，画这屋子里的一桌一椅，屋外的一草一木。
画完最后一张纸的时候，爹竟然回来了。
方轩儿没有像以往那样，欢喜的扑上去。
只是愣愣站在门口，泪眼婆娑望着走近的人影。
看见爹那一刻，方轩儿又喜又怨。
等爹走到面前，看着那沧桑倦容上温柔的笑，方轩儿就只剩下一腔委屈了……直接扑进爹怀里，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从娘离开那一刻，她平静了多久，就压抑了多久。
一夜成长，独自生活，她以为自己已经像个大人了。在爹怀里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些天不过是假装大人的模样生活着，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孩子。
离家这么久，爹什么也没解释。
只不过这次，爹在家住了许久，久的方轩儿都以为爹会从此留在山中。
开春路面冰雪融化时，爹突然和方轩儿说了句。
“收拾了行李，明日爹带你一起走。”
方轩儿愣愣点头。也不知道要出门多久，想了想，找出三幅画，匆匆跑了出去。
“陆二，陆二？”
方轩儿站在门口，朝里面大喊。
陆二挽着袖子跑了过来。
“方轩儿，你找我？”
方轩儿将画纸递过去，“这三幅画是送给你，李妞妞，还有小豆子的，你们自己挑吧。”
陆二伸手，发现双手湿漉漉的，连忙往自己衣服上蹭干。
“你干嘛突然送这些给我们？”
“我……明天要和爹一起走了。”
陆二接过画纸，手僵在半空。
“你……你们要去哪？”
方轩儿摇摇头，“不知道，爹去哪我就去哪。”
陆二有些紧张，吞吐道，“什……什么时候回来呢？”
方轩儿依然摇头，“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回来的。”
陆二点点头，腼腆道“好，我等你……”
“我还要回屋收拾其他东西，另外两张麻烦你帮我送给他们两个。”
“嗯，”陆二愣愣点头，看着方轩儿转身，连忙喊道，“等一下。”
“怎么了？”
陆二顿了顿，“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方轩儿想了想，“应该是一大早吧，以往爹出门远行都比较早。”
陆二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好……”
方轩儿回家，看见爹正爬到屋子上，修缮屋顶。
“爹，你小心点。”
“轩儿，你这屋子角落漏了个大洞，晚上一定很冷吧？回来这么多天，我也一直没注意……你怎么也不早说。”
方轩儿摇摇头，“晚上不冷啊……”
“即便不冷，这碗大的洞，下雨天也会漏雨，你没察觉？”
方轩儿眨巴眼睛，“也没漏过雨啊……”
“唉……”方郎中只当她懂事乖巧，不想让自己担忧。“爹将屋顶巩固一下，以免日后刮风下雨，屋里一片狼藉。”
即便经过爹的修缮，这旧屋看着，依旧像个暮色苍苍的老人。
但在她心里，永远是最温暖的地方。
清晨天蒙蒙亮，方轩儿背着包袱站在门口，静静凝视着这两间屋子。
爹站在门口，微笑着拍了拍肩膀。
“走吧。”
方轩儿点点头，握紧肩上的包袱。
“等一等！”
朦胧晨光里，陆二跑在最前面，后面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三人气喘吁吁跑过来。
“你们……你们也太早了吧……”
“就是……我还以为我们肯定比你们早呢……”李妞妞单手扶腰喘息，伸出右手。
“给你的，还热乎，路上饿了可以吃。”
方轩儿望着李妞妞手掌里的两个鸡蛋，心中顿时也感觉热乎乎的。
“谢谢～”
“我这个昨晚烤的，有点凉了……可能没那么香了。”小豆子打开手掌里的碎布，里面躺着两个烤红薯。
方轩儿微微一笑，“谢谢，我就不客气收下了，有这些东西，我和爹路上不会饿了。”
陆二面色犹豫，掏出一个胀鼓鼓的小纸袋。
“方轩儿，这个……可能不能充饥。送给你的。”
“什么？”方轩儿接过纸袋，打开看了看，“这是……百合干？”
方轩儿有些惊讶的望着陆二。
陆二微微点头，“我秋天挖了许多新鲜的百合……吃不完，就……就晒干了。”
方轩儿突然想起那次放牛插在地上的百合花。
她心中犹豫了下，想想还是不问了。
“谢谢你们。”
李妞妞上前抱住方轩儿，“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三个孩子站在山坡上，一起望向远处蜿蜒的山路。
只要方轩儿一回头，三人就齐刷刷举起手，用力挥手道别，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为止。
方轩儿回头，虽然眼前依然还是绿水青山，却已不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此去山高路远，前路漫漫……
今后会是怎样她不知道，但心里丝毫不慌，只要跟着爹，就什么都不怕。
即便生病了，爹还能治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