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卿

云卿，关西人^①。天宝间不第，气颇难平，志亦高尚，怀嘉遁之节^②。与薛据相友善^③，尝流寓荆州^④，杜工部多有与云卿赠答之作^⑤，甚爱重之。工诗，其体祖述沈千运^⑥，渔猎陈拾遗^⑦，词气伤怨，虽然模效才得升堂，犹未入室^⑧，当时古调无出其右，一时之英也。如“虎豹不相食，哀哉人食人”，又“朝亦常苦饥，暮亦常苦饥。飘飘万里余，贫贱多是非。少年莫远游，远游多不归”，皆为当代推服。韦应物过广陵^⑨，遇孟九^⑩，赠诗云：“高文激颓波，四海靡不传。西施且一笑，众女安得妍^⑪。”其才名于此可见矣。仕终校书郎。集今传。

【注释】

①关西：泛指函谷关或潼关以西的地区。据学者考证，孟云卿为河南人。

②嘉遁：《遁》卦九五爻辞，意为嘉美及时的退避。

③薛据：唐代诗人，传见本卷前文。

④荆州：州名，治所在今湖北荆州。

⑤杜工部：即杜甫，曾任工部员外郎，故称。传见本卷前文。

⑥祖述：师法。语出《礼记·中庸》：“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⑦渔猎：本谓捕鱼猎兽，喻泛览博涉。陈拾遗：即陈子昂，曾任右拾遗，故称。传见本书卷一。

⑧“虽然模效才得升堂”两句：语本《论语·先进》：“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后常以升堂入室比喻学问或技艺已造诣精深或深得师传。

⑨韦应物：京兆长安（今属陕西）人，历官滁州、江州、苏州等地刺史，故称“韦苏州”或“韦江州”。其诗以山水景物、田园生活为主，但也有反映安史乱后百姓生活疾苦的篇章。传见本书卷四。广陵：郡名，治所在今江苏扬州。

⑩孟九：即孟云卿，排行第九。

⑪“高文激颓波”以下几句：引自韦应物《广陵遇孟九云卿》，诗意谓高超的诗文激扬衰败的风习，四海之内没有不传诵的。你的诗文就像西施，姑且微微一笑，众多的凡女就失去光彩。颓波，向下奔流的水波，喻衰败的风气。

【译文】

孟云卿，关西人。天宝年间没有考中进士，意气很难平复，志趣也很高尚，怀有隐退的气节。与薛据是好朋友，曾流落寓居荆州，杜甫多有与孟云卿赠答唱和的作品，非常喜爱敬重他。善于写诗，其诗体师法沈千运，涉猎陈子昂，诗辞气韵过于哀怨，虽然模仿效法只达到较高的水平，还没有抵达精微的境界，但当时古体诗没有写得比他更好的，也是那个时代的英杰啊。诗句如“虎豹不相食，哀哉人食人”，又比如“朝亦常苦饥，暮亦常苦饥。飘飘万里余，贫贱多是非。少年莫远游，远游多不归”，都被当时人所推崇敬服。韦应物《广陵遇孟九云卿》中说：“高文激颓波，四海靡不传。西施且一笑，众女安得妍。”他的才华名声在这首诗中可以看见啊。官最终做到校书郎。集子流传至今。

○云卿禀通济之才，沦吞噬之俗^①，栖栖南北^②，苦无所遇，何生之不辰也^③。身处江湖，心存魏阙^④，犹杞国之人忧天坠^⑤，相率而逃者。匹夫之志^⑥，亦可念矣。

【注释】

①吞噬（shì）：并吞，消灭，此指人与人互相倾轧。

②栖栖：忙碌不安貌。

③生之不辰：即生不逢时。《诗经·大雅·桑柔》：“我生不辰，逢天怒。”

④“身处江湖”两句：语本《庄子·让王》：“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魏阙，本指魏国的宫门，后泛指朝廷。阙，古代宫门外两边高耸的楼观。

⑤杞国：古国名，在今河南杞县。忧天坠：即杞人忧天，典出《列子·天瑞》。

⑥匹夫：平常人。

【译文】

○孟云卿禀有通邦济世的才能，沦落在兼并贪婪的世俗中，忙碌地奔走南北，痛苦地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多么生不逢时啊。此身流落在江湖民间，心里想的却是朝廷国家，就像杞国的人担心天会掉下来，一个接一个逃走。这普通人的情志，也值得感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