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由刘向校书推及石渠诸经的入藏
若《汉志》书目部分著录西汉学官所立五经版本,那么,像杨氏《易》这样的早期学官本当载录于《志》。宣帝之后,元帝、平帝时学官所立,《汉志》亦不录。东汉十四博士之学,《汉志》中也未见反映。(6)若从班固立场着眼,杨氏《易》、京氏《易》、大戴《礼》、庆氏《礼》是当载于《汉志》的。由此可见,《汉志》五经文本的记录,还是以刘向、刘歆父子的校书记录为主。刘氏父子校书时,并没有综合采集学官所习五经的各个版本。另外,刘向父子校书时使用过的五经文本有的也未著录于《汉志》,如《易》中古文本、费氏本、高氏本,《尚书》中古文本等。
由此可见,《汉志》既未全部载录学官中所习五经众本,也未全部载录刘向校雠过的各本。这应该与刘向校书的实际情况有关。
刘向校书的对象是中秘书,并参校以官府书、大臣书和民间书三种不同来源的文本。《汉书·成帝纪》河平三年记载:“命刘向校中秘书。”颜师古注曰:“言中以别外。”《汉书·楚元王传》记载汉成帝“方精于《诗》、《书》,观古文,诏向领校中五经秘书”,即汉成帝在阅览中秘古文之后,诏命刘向整理中秘书。两处记载都说明汉成帝要刘向整理的对象是中秘书。从目前传世刘向《别录》佚文分析,也是如此。刘向所述各典籍来源中,有的没有官府书(如《说苑》、《邓析子》、《申子》),有的没有大臣书(如《申子》、《山海经》),有的没有民间书(如《晏子》、《老子》、《管子》、《列子》、《邓析子》、《山海经》),但是没有哪部书没有中秘书,《淮南九师道训》、《孙卿子》、《战国策》甚至只利用了中秘藏书。故王国维有“班《志》全用《七略》,即以中秘书目为国史书目”的论断。(7)此目录乃是中秘书的整理目录,即刘向雠校并撰写提要的中秘书目录。
那么,《汉志》所录五经诸本,当是西汉秘府所藏并经刘向雠校之本,范围相当有限。因此,西汉时期其他五经文本不见于《汉志》就不奇怪了。像《易》中古文本、费氏本、高氏本,《尚书》中古文本这样的文献,虽然刘向在雠校其他文本时使用过,但未将其作为工作对象进行雠校,故无校书之《录》,也就不可能入《七略》,并见载于《汉志》了。(8)
前文已提及,《汉志》所录五经文本乃是以甘露三年前后学官所习为特点的。《易》为施、孟、梁丘三家,这三家都是宣帝时期所立,其中最后立者为梁丘《易》,时间是甘露三年。《尚书》宣帝之前有欧阳《尚书》,甘露三年立大、小夏侯《尚书》。《诗》三家均在宣帝之前立。《礼》宣帝之前有后氏,《汉志》载后氏、戴氏二家。《春秋》宣帝之前只有公羊,甘露三年立穀梁。
学官指博士讲学之所,隶属太常,本属外府管辖。(9)博士弟子所学为何会入藏中秘?这又可从甘露三年石渠会议来解释。特别是在《汉志》《书》、《礼》、《春秋》、《论语》、《孝经》各类文献的经、传、说之后,均有石渠《议奏》存录,显示出经部文献是以石渠会议的条奏为总结的结构特点。
《尚书》类文献中,经、传、章句、解故、说义之后,便是石渠《议奏》。最后是班固新入的刘向《稽疑》一篇。所收文献中刘向、许商的《五行传记》属于成帝时期的文献,(10)其他的当均在石渠之前。
《礼》类以石渠《议奏》作为最后一家,之前的文献除了《周官传》外,(11)也多在石渠之前。
《春秋》类最值得注意,在《春秋》经、传文献之后,是石渠《议奏》。《议奏》之后,又列《国语》、《新国语》、《战国策》、《太史公》等《春秋》经、传之外的文献,尤其说明石渠《议奏》乃是作为经、传文献的综论(条奏各家异说而判之)存在的。
《论语》类与《春秋》类类似,传、说之后是《议奏》,《议奏》之后又列与《论语》接近的《孔子家语》、《孔子三朝》和《孔子徒人图法》。
《孝经》类在传、说之后,列石渠《五经杂议》,可说是对五经各家异义的辑录。
石渠会议乃是宣帝“诏诸儒讲五经同异”之会,由“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平奏其议”,并且“上亲称制临决”,即石渠之议要上呈汉宣帝决议。既然是辩经,则各经文本及传、记也当与《议奏》一并上呈,这也就是为什么宣帝时期立于学官的诸经文本得以入藏中秘的原因。
据《汉书》记载,曾参与石渠会议的学者有:萧望之、韦玄成、刘向、薛广德等二十三人。他们所学如下表:
除孟氏《易》、韩《诗》外,上述学者所习五经正好与《汉志》所载文本的家派相符。
由此判断,刘向所校五经文献,多数是在石渠会议之后,入藏中秘。或者说,刘向所校五经秘书主要是石渠会议所集、所议、所藏之本。《汉志》曰:“迄孝武世,书缺简脱,礼坏乐崩,圣上喟然而称曰:‘朕甚闵焉!’于是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12)可知汉武帝时曾有大量图籍入藏秘府,但《六艺略》部分的主要文本却是汉宣帝时入藏,这是深可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