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镜子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大概一个星期后,发生了我下面要讲的事。
那时我一直想着那本手稿残卷,多次尝试想把它拿出来,可是都没有成功。我找不到是什么东西把它固定得那么紧。
不过之前我一直就想彻底清检一下壁橱里的书,里面的环境让我担心那些书的状况。某一天这种想法突然变成了行动的决心。当我正从椅子上起身打算动手整理时,我看见一位老迈的图书管理员正从壁橱门口向房间另一端的尽头走去。其实我应该这样说,我看见了某个影像,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一个瘦小的驼背男人的身影。他穿着褴褛的几乎拖到脚后跟的礼服,礼服的尾部随着他的走动而分叉,露出礼服下穿着黑色长筒袜的细腿和一双套着宽大拖鞋的大脚。
我马上跟上他。也许我只是在追一个影子,但我很确信我是在跟着某个东西。他离开藏书室走进大厅,穿过大厅来到主楼梯的楼梯口,接着走上楼梯来到二楼,这里有一些主要的房间。他走过这些房间,我又跟紧一点。接着他继续往前,通过一条宽敞的过道,来到通向三楼的楼梯口,这里的楼梯要窄一些。他登上楼梯,奇怪的是,当我跟随他走到楼梯顶时,我感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几乎全然陌生的地方。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互相煽动着去探索家里每一个隐蔽的角落,再说当监护人把我带走时我还是个孩子,在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这座宅子,直到大约一个月前才回来。
穿过一条又一条过道,我们来到一扇门前,这里有一道蜿蜒向上的木梯子。我们登上梯子,我脚下的每一步都吱嘎作响,但我的向导走路却不发出任何声音。走了一段,人影突然不见了,前方的楼梯尽头也见不到那个模糊的身影。我几乎不敢确定我真的见过他。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影子,但他的影子不在其中。
这时我已进入顶层的阁楼,巨大的房梁和椽子在我头顶交错,四周十分开阔,有若干个门,长长的远景带来的阴郁感被几个隐蔽的全是蛛网的窗户和狭小且透出昏暗光线的天窗给冲淡了。我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涌动着一种敬畏和愉悦混杂的奇异感受。这么大的阁楼全是我一个人的,等着我去探索!
阁楼的中间有一个由毛糙的厚木板围起来的没有粉刷过的小隔间,隔间的门半开着。我猜想瑞文先生可能在里面,便推门走了进去。
小房间里阳光普照,但在这个被荒弃的地方,连阳光都有一种又黯淡又凄凉的感觉,仿佛发现自己一无所用,后悔不该来。有几束特别昏暗的光线在被扬起的灰尘里留下了它们的轨迹,最后落在一面高高的镜子上。这块老式且极窄的镜子上积满了灰尘,外表看去就是面普通的镜子。黑檀木镜框的顶上立着一只展翅的黑鹰,黑鹰的嘴里衔着一条金链子,链子上坠着一个黑色的球。
我原本一直在观察着这面镜子的外形,没有看向镜子里。然而就在望向镜面的那一刻,我猛然意识到,里面照出的既不是房间里的景象,也不是我的形象。这时我感到墙在消失,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一幅美妙画卷的的玻璃镜框错认成了镜子,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足以让你理解我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
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原始的国度,地表起伏不平,灌木丛生。荒凉低矮但有些怪异的丘陵占据了中景的大部分,远处的群山沿着地平线绵延起伏,而离我最近的是一块平坦苍凉的沼泽地。
我因为近视走近一点去观察画面前景最近处那块石头的质地时,瞥见了一只又大又老的乌鸦,十分庄重地向我跳过来。他紫黑色的羽毛里因为夹杂着一些灰色而显得稍稍柔和了一些。他似乎正在觅食虫子。在画里看到活生生的东西可不能太惊讶,我再往前走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结果绊到了什么东西——那一定就是镜框了——等我抬起头来,乌鸦的嘴正对着我的鼻子。我居然来到了画中这个广阔的天地,踏上了一片杳无人烟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