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孩子
第三章 孩子
余大海。夏廷宇嚼着这个名字,忽然回头一看,那人已经没了影。
“卧槽特。”夏廷宇回想着那张帽檐挡住一半的铁青色的脸,心跳漏了半拍,“不会是那个余家的小儿子吧……爷爷不是说余家出事了吗……那孩子是不是跟你坐一辆巴士的,你有没有印象啊?”
“我像是那种没事去看陌生人的人么?”
“你说话能不能不总是拐弯抹角的,这大晚上的别撞了鬼啊。”
“没准是别的余家。姓余的很少么?”
“我怎么这么不相信你。诶你小子不是懂道行吗?你看他是人是鬼?”
“他不见了啊。”
夏廷宇仅剩的那点酒胆驱使着他拉着陆刑天,踮着脚向身后走了几步,然后他终于撒腿跑向了自己家的方向。
“你看见了吗?那几家门都是关死的,而且没有岔路。那小子进门就得发出动静。这么安静就消失了,不是鬼还能是个啥?”
“……”
家里黄晕的暖系灯光洗礼着夏廷宇受惊的心脏,使他安心了不少。
“诶呀,小陆也来了啊。”夏奶奶赶紧招呼着,夏爷爷也藏不住眼底的笑意,可夏廷宇都不准备去管这些。
“爷爷,那余家的小娃叫个啥?”
“哟,娃啊,这大晚上的可不能说这个,不好。”
“您老不是被九命猫护着吗?爷爷,您跟我说。”
“你小子,是不是晚上撞见啥东西了?咋突然问我这个。”
“哎呀,您先跟我说。”
“我就听过一次,好像是叫大海来着。”
夏廷宇的心瞬间凉了。
“爷爷,我好像真撞鬼了。”
“你说个啥?”夏爷爷看着孙子失神的样子,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那你没告诉他你叫个啥吧?”
比起夏爷爷,夏廷宇倒更像个八旬老头,颤颤巍巍地转头看向陆刑天。
“你没说,他也没问。”陆刑天抱着胳膊,脸上没有表情。
“他这么说……”
“那就没事。娃啊,以后走夜路要小心啊。哎,快去洗洗睡吧。”夏爷爷又转向陆刑天,“俺们不知道你要来,就没给你准备房间。你看……”
“啊啊啊啊爷爷,他跟我睡一起就好了啊,嘿嘿嘿嘿……”
恐怕又是个不眠夜了。经历了七年的打拼,夏廷宇知道这种临睡前的兴奋意味着什么。幼年在村中的记忆渐渐清晰,他想起了小的时候,他不敢一个人睡觉,非要跟爷爷奶奶挤一张炕。那时候爷爷奶奶笑他胆小,其实他是真的害怕。他总觉得一个人的话,在夜里会被东西盯上。
“去洗澡。”陆刑天擦着头发从房间外走进来。
夏廷宇看他这样子其实有些后悔没跟他一起钻浴室。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陆刑天:“今晚……能不洗么……?”
“那就去跟你爸睡。”
“我……不不不不,真的不行。”
“那快去啊,还要我陪你再进去一趟啊?”
“……不行么……?”夏廷宇那乞求的样子真的很像在讨食物的大黄狗,可惜他的主人并没有领情。
“我没记得咱们有多熟。”
最终,陆刑天有些生气了,眉头一皱,夏廷宇就乖乖缩进了浴室,临走之前甩下一句“你不许睡,等我回来”。
五分钟的时间,夏廷宇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时不时瞟一下窗户,又时不时瞅一眼马桶。他把小时候觉得害怕的东西扫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窗户外映出鬼脸或是马桶里伸出一只胳膊什么的。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嘲笑自己胆小窝囊,不让大脑闲下一丝一毫,然后冲回了房间。好在什么也没有发生,谢天谢地。
然而陆刑天已经睡下了,薄薄的毛巾被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小贱人。”
辗转反侧,夏廷宇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只好把头也蒙上。听爷爷讲过,鬼是看不到被子的,如果全身都裹在被子里,在鬼眼里,那就是一张平平的床。所以说捂着被子会让人安心。这是真的,但是不一会儿,夏廷宇就被闷出来了。
“哎,走夜路时不要突然回头,会撞鬼的。”
“卧槽你没睡着啊,能不能不说这个?”
“那你能不能不滚来滚去的。”
“我害怕……”
“……”
“你不是懂风水吗?给我讲故事呗。”
“你当我是你妈妈啊……对了,怎么没看见你妈?”
“我妈?我没妈。我妈在生我之后就死了。听我爷爷说,我小时候很通灵的,当时我生下来是被抱在我奶奶怀里的。当时我哭着哭着就住了嘴,一个劲儿的穿过围观的人瞥着我妈妈。然后大人们就去看我妈妈,结果发现,她已经死了。”
“这不算是通灵,小孩子都会看到那些东西。你可能就是看见你母亲的灵魂在冲你道别。”
“你连这都懂啊。”夏廷宇简直想要扑上去求故事。
“我们家就是干这行的,不过到我这代已经是唯物主义,没人信这个,干不下去了。”
“给我讲讲,我信。”
“看你这样就知道你信。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些地方的传言,就是小孩子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这是因为女人属性偏阴,母亲十月怀胎,腹中的婴儿也会受此影响,生产下来的新生儿会有一段时间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八字轻的人这种能力会持续很长时间,但再怎么轻,成人后也就看不见了;八字重的也就几天。”
“那我呢?”
陆刑天盯着夏廷宇的眉心愣了一会儿,“你?不轻不重的,一般般。应该也就两三年。”
“哦~那我小时候总觉的背后发凉就是这么回事了。”
“背后发凉那是第六感,跟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不一样。一种是感觉,一种是看到。”
“有什么区别?”
“你说呢?第六感可能会伴随人的一生的,那是感觉,又不是真的看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你的意思是说那种东西是真的存在,只是感觉到和看到的区别啊。”
“差不多吧。”
“那我小时候为什么能感觉到,现在就没感觉了啊?”
“你小点声……”
“……”夏廷宇像个小孩,被大人吼了,就乖乖的用双手捂住了嘴。
“感觉和反应是出于动物对自身的保护。成人是人类的转折点,很多东西会变得不一样。有些东西是惧怕成人的,所以根本就不会去接近,你也就感觉不到。”
“那还有些东西呢……”
“说了我怕你睡不着。”
“你不说我更睡不着……”
“还有些东西是惧怕小孩,因为小孩能发现他们。所以他们提防小孩,然后谨慎的去找大人。他们自然是想要得手不想白跑一趟,你觉得他们会让你感觉得到么?”
“我觉得你不该跟我说这些……”
“是你自己要听的。”陆刑天翻了个身,留给夏廷宇一个宽厚的背影,不再搭话。
夏廷宇很无聊。他知道这一夜肯定是睡不着了,所以他索性就不强迫自己了。他往陆刑天那边靠了靠,寻思着咋也能沾点仙气,然后就枕着胳膊开始思考人生。
夜里的黑暗很是寂静,真的能调动人的感官使人警觉,其他动物也不例外。
正当夏廷宇的脑中因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填满而火冒三丈时,楼下的狗发出了低沉的呜鸣。它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又不忍心去吵醒熟睡的主人。
夏廷宇缓缓坐起身子,眯起眼,生怕看见啥不该看到的东西,然后伸长脖子往楼下看去。院子的门是铁栅门,现在是紧紧地锁着。院子门口的不同于普通黄色路灯的白色路灯是夏家自己安的。夏廷宇看到那惨白的墙脚地面,与黑暗的交接处,凸出了一块规则的圆形的影子。
夏廷宇立马缩回了头。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他妈的是个人头的影子。
“陆陆陆陆……你给我起来……哎我跟你说……”夏廷宇摇晃着陆刑天的身体,结果发现这具身体跟白天的感觉不一样了。那种触感……硬硬的,哪像是个人?夏廷宇触电般的缩回了手,但那人已经醒了。
“干嘛啊……”陆刑天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你他娘的是人是鬼?”
“……”陆刑天不怒反笑。他把睡衣的袖子撸了起来,露出了静脉分明的胳膊,上臂是白色的绷带,缠了厚厚一层。“你说这个?摸起来很硬是吧……”
“我去你大爷的。不是、诶我跟你说……那个余大……”话还没说完,夏廷宇的嘴就被捂上了。
“子时不能提。”
“唔、唔、唔。”夏廷宇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外边。
陆刑天“啊”了一声,显然是很惊讶。他解开胳膊上的绷带,蒙住眼向窗外看去。
“不是他,是别人。”
“卧槽还有别人?”
“那个余不是脏东西,他是一心想回家,然后就那样了。”
夏廷宇听说过死人死后灵魂会根据临死前的意愿办事,办完就会成佛。
“那这是个啥东西,你那样能看见啊?”
“总之不能跟那种东西正面对视。”
“那我……”
“是个孩子。”
“……他们是很可爱,但我不希望他们这个时候来找我。”夏廷宇听说是孩子,稍微放缓了心态,“那是个人还是个鬼?”
“不是鬼。”
“那不得赶紧出去看看啊。”说着,夏廷宇就要往外边跑。
“等等,我去。”
“能一起去么……”
“……”
两个人蹑手蹑脚的下了楼,蹑手蹑脚的打开家门,蹑手蹑脚的踱到院门口。夏廷宇自然是去安慰狗,然后刚要回头,就听到陆刑天说,他不见了。
第二天,两个人都是顶着黑眼圈下得楼。夏爸爸见了就数落开了儿子。说他是不是闹的人家睡不着觉。儿子很委屈,吃过饭就出了门。路过院门时,夏廷宇看到角落里有两根黑色的毛发,不长不短,跟自己最长的头发差不多长。
“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出来了?”陆刑天追了上来。
“嘁,你看他们,敢情你才是夏家的儿子。”
“这是什么?”
“在地上的。是昨天那孩子的头发吗?”
“这是猫毛,是野猫在你家门口搔毛的时候掉下来的吧。”
“你怎么一点人情味儿也没有啊。”
“你要去哪?”
“随便转转啊,反正不想在家呆着。你别小看我们村子,就围着我们村散一圈步,一上午也就没了。”
夏廷宇就这么无聊地走着,昨天那群孩子军又来了。夏廷宇去看那队尾,不远处依然是一个掉了队的女孩儿。那女孩儿穿着黑色的粗布短袖上衣,下面是藏蓝色的半腿裤,整齐的短发,俊秀的五官。
“哎,你们为什么又把那小丫头落到最后啊?”夏廷宇又揪住昨天的男孩子,大大咧咧的问着。
“怎么又是你。你管得着啊?”
“哟哟,小孩子会顶嘴可不好。你们为啥你和她玩?”
“没不跟她玩,因为她很奇怪。”
“人家小丫头有哪里奇怪啊?你看你一个小子,还跟一个小丫头较劲。”
“哎呀不是,大哥哥,你听我说。”那小子把夏廷宇拉到一旁,陆刑天也跟了过去,一堆小孩也凑了过去。“那丫头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队,而且啊,还会消失。”
“哎哟,那不是因为你们把她落在最后不理人家啊?”
“不是这样的。”小子急了,“那丫头我们都不认识,说是邻村的吧,她也不说是哪里的,这村里有没有我不认识的。”
“这么自信啊?”
“哼,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老大。”一团孩子里开始有人迎合。
“我听爷爷说了,你们不喜欢上学啊。”
“我们……我们就喜欢自己玩自己的。”
“为什么?”
“跟你说了也没用。”小子留下一句话,带着一群孩子跑没了影。
小丫头还在慢慢的自己走着自己的,也不着急跟上队伍。
“妮子。”夏廷宇轻轻唤了一声,不知怎的,他对着丫头有一种感觉,很亲切的感觉,可能是同情心,“昨天在我家楼下的是你吗?”
女孩抬起头,歪着脖子,好像在思考,然后摇了摇头,“昨天,我不在你家,我在……”
夏廷宇的手机响了起来,号码是李响的,是昨天晚上聚会的时候他们互相存的电话。夏廷宇冲丫头笑了笑,接了起来。那边是女人急促的声音,“黄蛋,你能来招待所一趟吗?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