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亲出轨

那是我初中一年级时的一个早晨，我被慌乱的脚步声吵醒，我听到了“家”即将倾颓的声音。

我听到一群人，匆匆忙忙进了家门，跟母亲小声议论，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但话语之外，我感受到了他们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我从床上爬起来，穿过人群假装去洗漱。我蹲在门口刷牙，后来终于听清了他们议论的内容。

原来是父亲昨天半夜跟小卖店的媳妇一起，被人家丈夫抓到了，慌乱之中，父亲从人家窗户跳出去跑了。现在人家家人闹起来，要告父亲，并且让我家赶紧把父亲交出去还要赔钱。以前我还经常纳闷，为啥我一去买东西，小卖店那老板娘就会故意多给我一些，还有晚上在外面玩，经常看见小卖店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我爸还在那坐着呢。这下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父亲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听亲戚们的意思是，已经把父亲藏起来了，他们说，在这个节骨眼，是绝不能把人交出去的。我看到还一头雾水的母亲，正被一大群人围着，商量这个事情应该怎么解决。我能看出来，他们并没有把母亲当作一个受害者，也许在他们眼里，母亲也不应该把自己当成一个受害者。我跑到他们中间，冲着母亲喊道：“妈，我今天不上学了！”母亲很诧异，感觉我不懂事儿，打断他们研究正事儿了，特别不耐烦地冲我说了句：“干啥不上学，赶紧收拾收拾上学去！”我说：“我就不去，我要看着你，我怕你想不开！”母亲更诧异了，说：“你想啥呢！”继续催我上学去。那一刻，母亲跟亲戚们一样，进入了拯救父亲的角色，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个受害者呢。

亲戚们也觉得我是在忙中添乱，劝我赶快去上学。最后，我冲着他们所有人喊：“我就不去！”随后我气呼呼地跑回里屋继续躺着。我屏气凝神，听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好像商量了很久，也没有商量出个解决方案。突然听到母亲说，我去她家跟她家人谈一谈吧。母亲说完，就出了门。我没有听到任何人发出反对的声音。最后，家里剩下了我和一群精明的“智囊团”。

估计母亲的举动把那家人也惊呆了吧。他们本以为母亲应该跟他们站在一起，给那对“狗男女”点颜色看看呢，没想到却救父亲于水火，帮着去说和。我没在场，所以并不知道母亲跟他们怎么说的。下午母亲回来了，之后过了一个多小时，父亲也从他的藏身之处回来了。

晚上，母亲抱了稻草，开始生火做饭。我才反应过来，我们一天都没有吃饭了。我在院子的石头上坐着，看到父亲一会从屋里走到院子，看到邻居家有人出来，又从院子躲回屋里。我拿个棍子在地上乱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但我知道我看见了，看见了不愿看见的他的窘迫，听到了我不愿听到的心疼。

话少的人，情绪一低落，再看着可怜一点，总是容易让人心疼的。对比他跟往常的反差，就更觉得他可怜了。之前的父亲，在家里是有绝对的优越感的，一种我和弟弟都要巴结一点的优越感。并且这种优越感，让他散发出一种得意的光芒，这光芒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体现在他不时照照镜子，得意地扒拉着头发的动作上。但那一刻，父亲身上的光芒没有了，他低头叹气，见人躲躲闪闪。我心疼他了，我想，我可以承受你的自私给我们带来的伤感，但不希望看见你丢了自己的优越感。

我不清楚，小小年纪的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后面的事情，让我分析出来，也许是遗传自母亲，或是潜移默化中受到母亲的影响。母亲烧着火，假装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她添了几把柴火，突然站起来走到父亲跟前跟他小声说：“你要心情不好，就去堂妹家待几天吧。”第二天，父亲就走了。我知道，母亲是让他躲着去了，躲着村里的闲言碎语，和那劈头盖脸直戳脊梁骨的嘲讽去了。

两天后，母亲一大早收拾了一大包父亲的衣服，拎着去北面的邻村坐车。我追上母亲，问她干什么去。母亲悄悄地跟我说，给你爸送点衣服，并且还嘱咐我，千万别跟别人说。多年后，我想起这事儿，跟母亲开玩笑说，当年你可够傻的啊，还给我爸送衣服呢，你俩在哪碰的面啊，都说啥了，弄得怪神秘的。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俩去饭店吃饭了！几秒后，母亲又补了一句，她说，我跟你爸说了，老爷们得敢做敢当，你和那个女的要是真有感情，我不会阻止你和她在一起的。

估计这是父亲这辈子带母亲去饭店吃过的唯一一次饭。我想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