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界末日——梦

我依稀觉得自己置身于俄罗斯某地，一个偏僻的去处，乡间一所简陋的屋子里。

房间很大，压得低低的，有三个窗户；墙壁刷上了白色涂料；家具一无所有。房屋前面是光秃秃的一片平坦的原野：平原向远方伸展，逐渐低沉下去。清一色灰白的苍穹犹如一顶帐篷罩在平原上空。

我并非孤身一人；房间里连我一共大约有十个人。他们都是普通人，穿着也很一般；他们默然无声，仿佛偷偷摸摸似的，从南到北，自东向西来回走动。他们相互回避，然而又片刻不停地彼此交换着惶恐不安的眼神。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缘何会来到这间屋子，与他共处一室的又是何许样人。所有人的脸上露出焦灼、忧郁……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地走到窗前，仔细四下张望，仿佛在等待着来自户外的什么东西。

继而又开始往复来回踱步。有个个子不高的男孩在我们中间转来转去；他不时用轻细单一的嗓音尖声说道：“爹，我怕！”

听到这种尖叫我打心眼里感到厌恶——于是我也开始害怕……怕什么？我自己也说不出。我只感觉到：很大很大的一场灾难正在降临，正在逼近。

而男孩偶尔还会发出一阵尖叫。啊，但愿能离开此地！多么气闷呀！多么难受呀！多么沉重呀！……可是要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

这苍穹简直就如一块幕布。一丝风也没有……空气死寂了还是怎么的？

男孩冷不丁儿跳到窗前，依然用那个如怨如诉的嗓音喊起来：

“大家看！大家看！地陷下去了！”

“怎么？塌下去了？！”

千真万确：本来房屋前面是一片平原，而现在它却位于一座可怕的高山之巅！天穹倒下了，开始向下跌，一堵几乎垂直的黑魆魆的陡壁，仿佛被挖开一般，正在脱离房舍向下降。

我们在窗前挤作一团……恐惧使我们的心都冰凉了。

“看哪……看哪！”我身边的一个人悄声说。

果然有什么东西开始沿远方整条地平线蠢动；有些圆形的小包开始一起一落。

“这是大海！”在同一时刻我们大家都想到了，“它马上会把我们全部吞没……但是大海怎么会变大、上升呢？升到和这陡壁一般高呢？”

然而它却正在大起来，变得巨大无比……远方已经不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包在翻滚汹涌……一道铺天盖地的巨浪淹没了整个苍穹。

巨浪正在扑来，扑向我们！犹如一阵寒冷的旋风席卷而来，犹如漆黑一片的暗夜旋转不息。四周万物都开始瑟瑟颤抖，而在这汹涌袭来的庞然大物里，有的是爆裂声、雷鸣声和成千上万个铁一般声音的吼叫……

啊！何等巨大的吼叫与呼啸！这是大地因害怕而在吼叫……

大地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男孩又尖叫了一声……我企图抓住我的同伴们，然而我们已经被那黑得像墨水一样、冰冷彻骨、轰隆作响的巨浪压碎、掩埋、吞没、卷走！

黑暗……无尽的黑暗！

刚转过一口气，我醒了。

187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