尞 点燃木柴来照明
雷电尞,获白麟 ——《汉书》
“尞”是一切带有这个部件的汉字的源头,虽然稍显生僻,但是这个汉字中包含了古人用火照明制度的原始信息,因此值得加以探究和讲解。
尞,甲骨文字形A,可以看得很清楚,中间是交叉在一起便于堆积起来的木柴,两旁的小点代表火星。罗振玉先生在《殷墟书契考释》中指出:“今此字实从木在火上,木旁诸点,像火焰上腾之状。”甲骨文字形B,下面又添加了一个“火”字。需要说明的是,甲骨文的“火”和“山”这两个字每每相近,必须就具体的卜辞辞例来加以辨别。金文字形C,与甲骨文字形B大同小异。小篆字形D,规整化之后,跟我们今天使用的“尞”字一模一样了。
徐中舒先生在《甲骨文字典》中总结说:“像木柴交积之形,旁加小点像火焰上腾之状,下或从火,会燔祭而祭之意。”所谓“燔(fán)祭”,是指将整只祭牲用火烧熟从而祭祀的方式。许慎在《说文解字》中也是这样释义的:“尞,柴祭天也。”即堆柴祭天之意。
不过,张舜徽先生在《说文解字约注》一书中就此质疑道:“燔柴祭天,乃礼文大备以后之事,远古固无有也。”因此“尞”的本义是:“盖上世未有宫室,野居穴处,夜惟焚柴于地以取明。”
这一质疑很有道理。古人在“尞”的上面加了一个屋顶“宀”,又造出“寮”这个字,燔柴祭天不可能在屋内进行,因此“尞”的本义一定是使用火来照明。古代文献中有非常详尽的记载,比如《诗经·小雅·庭燎》一诗:“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晣(zhé)”,明亮;“哕哕(huì)”,有节奏的车铃声;“旂(qí)”,上绘交龙、竿头系铃的旗。这是一首赞美国君早朝勤政的诗篇,马持盈先生的白话译文为:“‘夜间什么时候了?’‘夜尚未尽。’天子便起床,燃大烛以视朝。诸侯们也来朝见了,车马的铃声,将将地响着。‘夜间什么时候了?’‘夜尚未尽。’天子便起床视朝,庭燎亮起来了,诸侯们也来朝见了,车马的铃声,哕哕地响着。‘夜间什么时候了?’‘天快亮了。’天子便起床视朝,庭燎光亮起来了,诸侯们也来朝见了,可以看见他们的旗帜了。”
远古时期,正如徐中舒先生所说,野居穴处的时候,只能焚柴于地,点起篝火来照明;发展到《诗经》时代,已经有条件制作“庭燎”了。“庭燎”以芦苇为干,用布缠裹,再用油脂浇灌;将“庭燎”举起来就叫“烛”,因此古时的“烛”其实就是火炬,自晋代才发明了蜡烛。
以上即为“尞”的本义,燔柴祭天不过是其引申义而已。《汉书·礼乐志》记载有“雷电尞,获白麟”的郊祀歌,就是指引申而来的“尞祭”。尞祭之时,神灵回应,声若雷,光若电,然后获“一角而五趾”的白麟,是为祥瑞之兆。
“尞”字后来加以分化:本义写作“燎”;给“尞”加表示屋顶的“宀”字头造出“寮”字,表示多人饮食起居同于一室,引申为官府的称谓;给“尞”加表示奔走、疾走的“辵(chuò,俗称走之旁)”造出“遼(辽)”字,表示远离、遥远;给“尞”加“人”字旁造出“僚”字,表示一起在官府做官的人,也就是今天还在使用的“同僚”的称谓;焚柴照明必有窗以散烟气,于是又给“尞”加表示孔洞的“穴”字头造出“竂”字,表示小窗,因此同窗的同学亦可称“同僚”(亦作“同竂”)。
《诗经·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图卷·湛露》(传)南宋马和之绘、赵构书,绢本设色,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
马和之,生卒年不详,钱塘人,南宋画家,官至工部侍郎。擅画人物、佛像、山水,被誉为御前画院十人之首。他自创柳叶描,行笔飘逸,着色轻淡,人称“小吴生”。宋高宗和宋孝宗曾书《毛诗》三百篇,命马和之每篇画一图,汇成巨帙。其作笔墨沉稳,结构严谨,笔法清润,景致幽深,较之平时画卷,更出一头地。该系列摹本众多,存世至今约16卷,风格、水平不一,散藏于几大博物馆。
《湛露》是一首天子宴飨诸侯的乐歌。宴饮是在夜间进行的,时值清秋,夜深露浓。远处丰草萋萋,宗庙四围遍植杞、棘等灌木,近户是扶疏的桐、梓一类乔木,树上挂满果实。厅内灯火通明,杯觥交错,显然是宾主尽欢,不醉不归。庭中,大约是诸侯的侍从们,皆举着“庭燎”等候多时了。这些“大烛”火焰熊熊,与厅内灯盏交相辉映,烘托出明快欢乐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