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线大穿越
有人说,以四川、云南、新疆、青海为起点的四条进藏线中,最好走的是青藏线,当年青藏公路能够在七个月建成,也是因为该线原本就已经有入藏的路作为基础。从历史来看,青藏线也是最便利的入藏道路。但这种说法不是说从青海进藏就容易,确切地说,当时的进藏路没有一条不是“死亡路”,每天的行军都是在和死神下赌注。文成公主进藏和亲就是从青海的西宁、日月山、玉树一线入藏的。在这青藏线上,文成公主和她的队伍走了整整两年。
一个庞大的军团行进在青藏线上,按照队列顺序,先头部队是骑兵连,随后是司令部的机关部队,接着就是长长的马队,缓缓的牛队,漫长的驼队,最后才是收容队……
迷路柴达木
来自北京、西安、兰州等地的女兵会合于西宁,走过倒淌河、青海湖、橡皮山、茶卡、都兰等地,汇集到香日德后,开始向拉萨进军。
八月的青藏高原,香日德,中午时分是炎热的夏季,早晚却又是深秋的感觉,需要穿毛衣。出发的那天,在誓师大会上,西北独立支队首长在动员令中说:“行军路上是没有路可走的,路是人走出来的。这条连接汉藏民族团结的路要靠我们这支队伍走出来,我们只能胜利,不能失败,不能让党中央再发出第二次进军西藏的命令。”
吴景春说,当时的场面十分壮观,可惜的是没有留下更多的资料。虽然进藏的西北独立支队人数没有西南线上那么多,但是由人畜组成的队伍一下拉出了几十里,一望无际。只见一片片颜色不同的军帽、驼峰,因为路面凸凹不平而起起伏伏,像波浪般地向前翻滚。队伍中有那英姿勃发的骑兵,有驼峰间神采飞扬的姑娘,中间还夹杂着穿光板羊皮袄的西北民工——这些健壮的汉子们挥着牧羊鞭,吹着悠扬的口哨,赶着庞大的牛群走向天边。
郭季宣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出发前,听说进入草地后,可能会遇到瘟疫和瘴气,领导让每个人都要学会抽烟,据说吸烟可防瘴气。于是后勤给每个人发了一条中华牌香烟,不管男女老少,会不会吸,人手一份。为了预防马因瘴气致病,还给每匹马发了一只马用大口罩,口罩做得挺厚,里面还放了防瘴气的中药,味很呛。
出发后不久,有一次,快过水草地时,据说有瘴气,上面通知让人和马都戴上厚厚的口罩。谁知马不适应呛人的中药味,拒绝戴口罩,后来费了很大的劲才给它们戴上。那些马边走边甩,还呼噜呼噜地打着响鼻,十分不情愿。走了一程,并没有遇到什么瘴气,有人就把马鼻上的口罩摘了,后来,大家都把口罩摘了。
在吴景春和徐奎家中,两位老人都回忆起当年迷路柴达木的故事。
收容队从香日德出发后的第一天,由于刚开始行军,大家兴致很高,牵着马欣赏草原美丽的风光。先头部队已走远了,由于前方部队留下的路标不清,收容队只能沿着前面的马蹄足迹前进,路也渐渐不好走了。进入了像红军长征时走过的草地,遍布大小不一的水坑、水塘,也没有任何标志,只能寻找最近的一簇草丛,跳过一个个水坑,迂回前进。稍不小心就会掉进一些深不可测的水坑里,人也将被淤泥淹没。他们亲眼看到一匹马,陷入水坑,挣扎了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天色渐晚,他们仍然看不到前面部队的帐篷,大家饥渴难耐,但水坑里的水多呈深棕色,民工们说有毒,不能喝。大家只能忍着。天色将暗时,他们突然感到行走的路线不大对劲,指挥部怎么会选择这样的行军路线呢?
不一会儿天色就黑了,不管朝哪一个方向看,都看不到一点灯火,更看不见人马,收容队开始骚动不安起来。大家心里都明白,队伍迷路了。有人拿出手电筒,试图寻找大部队走过的足迹,光亮所及之处依然是水草地。他们像是被世界抛弃在外太空的一群人。有人建议往回走,寻找大部队设置的路标,但水草地已经把他们的足迹淹没,没有了退路。
更为糟糕的是,由于那天是第一天行军,早饭吃得早,中午带的一点早饭时剩余的烙饼也吃完了,水壶中的水早已喝光。饥渴、困乏和恐惧一齐向收容队袭来。更令人不安的是,这是一群没有任何武器装备的人,不要说遇到小股武装土匪,就是碰上一群草原狼也无还手之力。所幸在黑夜降临之前,他们找到了一块稍微平坦的小山坡。那里水草较少,大家自发地聚集在一起,无声地立在马旁,期望大部队有人发现他们迷路,并派人寻找或发出信号。
晚上十点多了,他们没有得到任何信号,也没有人来寻找他们。与傍晚时分的骚动不安相比,此时大家都很安静,没有人走动,没有人说话。大家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等待天亮,寻找路标,赶上前面的大部队。
即使是在水草地上平静地等待也是奢侈的。草原的天气捉摸不定,本来是晴空万里,繁星点点,刹那间,狂风裹挟着大雨向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袭来。紧接着便是电闪雷鸣,大雨瓢泼。一会儿雷电稍弱,雨水又带着冰雹从天而降。他们就这样无助地站在风雨中。一个多小时后,风雨停歇,此时已是午夜。这时,有一个帐篷驮子跟了上来,男队员和民工们一起动手,找了一块平坦些的草地,支起唯一的帐篷。大家簇拥着度过了难熬的初征之夜。
第二天凌晨,他们升起了篝火,煮了一些马料权当早餐,吃完又上路了。经过第一天的锻炼,大家变得聪明了许多,把前进的路线选择在靠近山坡脚下的地带,尽量避开水草地,路也相对好走了。但方向是否正确,谁也不知道。但他们坚信,指挥部一定会派人来找他们的。
到了上午九点多,他们仍然没见大部队的踪迹。此时的路变成遍地黄沙,一个个沙丘绵延不断,看不到一点绿色,他们又走到了沙漠的边缘。人们每爬上一个沙丘,都会举目四望,希望能找到大部队,找到水。
徐奎说,当时很累很渴,感觉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她看到有些人索性仰躺在沙丘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干舌燥,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大家只能用手势无力地相互鼓励着。躺一会儿就得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存的希望,否则只有葬身沙谷了。
走到一个山脚下,有人发现一个只有小盆口大的水坑,水成泥汤状。有人说,这肯定是前面有人在里面取过水。大家心里马上又燃起希望。他们几个人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用缸子盛些泥汤,希望能澄出些水来解渴。遗憾的是那泥汤太稠了,澄出的清水太少太少。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分饮一小口,继续上路。
下午一点多,当他们翻过一个山岗时,突然看见远方有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还有绿色的草地。他们就这样幸运地走出沙地了。大家的精神立即振奋起来,刚才的沮丧一扫而光,兴奋地牵马前行。马似乎也看到希望,低声嘶鸣,加快了脚步。
“望山跑死马”,这句话得到了验证。大家竭尽全力朝刚才看到的河边跑去,跑到了沙谷底,却被山岗挡住了去路,怎么也到不了河边,大家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吴景春说,没准爬过这个山岗就会看到了。当大家爬过去后果然发现河又出现在眼前,这回没有山岗遮挡了,那河面就在前方,泛着白亮亮的水光。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加快步子向前走去。几个民工边跑边喊,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然而,跑到跟前,才发现这条远看滔滔的大河,原来是洪水留下来的一道宽宽的胶泥带子,干枯后裂隙处卷起了一片片发着光的薄泥片儿。几个民工一脚一脚地踢着泥片,有的嘴里还发泄地骂了几句。
一直到了傍晚,终于看到了几家牧民帐篷,在附近遇到了一条小溪。这回切切实实是真的,渴得嗓子快冒烟的人们顾不得河水的冰凉,人和马都迫不及待地狂饮起来。女兵们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一生中喝过的最甘甜的水。
就在大家埋头痛饮的时候,一个女队员突然向左侧一回头,兴奋地叫起来。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另一个山沟里,有几顶白色军用帐篷,还有几十头散在周围草地上的牛。大家停止狂饮,朝那个山沟奔去。走近那个山沟时,又发现很多个白色帐篷,他们辛辛苦苦寻找的大部队终于出现在眼前。帐篷里的人也发现了他们,纷纷走出来迎接。
原来这是大部队的牛队,他们接到司令部发来的电报,已派骑兵小分队过来寻找迷失的收容队员,没想到在此相遇。
深陷沼泽地
从香日德越过诺木岗雪山,行走不远就是黄河的源头,那是一条约百米宽的黄色水域。虽然是源头,但河水泥沙含量大,河水卷着漩涡向下流去。部队宿营在河边,看到不少散落在河边的骡马尸体,它们的肚皮都胀得鼓鼓的,显然是先头部队试渡时被淹死的。
过黄河源有惊无险,只是过去后,面临的地段异常复杂。
首先是沼泽地段,从地貌看上去是水陆难分,脚踩上去就像踩在橡皮上一样,故称橡皮地。行走在橡皮地上要特别留神,还得速度快,千万不能一脚一脚地踩踏实了,因为踩踏实的话容易陷进去,而一旦陷下去就会遭到灭顶之灾。那些骆驼队、牦牛队、骡马队在这个地段吃尽了苦头。很多骡马陷进泥潭,官兵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淤泥吞噬。
过了沼泽地后便是水盆草地,地上是一洼一洼的水,水洼周围是草地,草皮长得茂盛。湿漉漉一片,无法就地休整。好在水盆边的草地上的土稍坚硬,踩上去不至于下陷,但踏进水盆里就危险了,人马陷进去后一样会像在沼泽地一样。更艰难的是这一地段过宽过长,方圆几十里,一眼望不到边。好在前方部队冒险探出了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从兰州女中入伍的女兵小贾,跟在队伍中一直小心地走着,前方突然传出口令:“牵好自己的马,拉开距离,准备过淤泥河。”不幸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不知谁的马脱了缰,拼命往前跑,一下子扰乱了正沿着路标行走的队列。一位民工冲过来想把它拦住,那马转头一下跑出了路标,没跑出几步就陷入了齐腰深的泥沼中。那民工同志拼命地想把马拉出来,谁知马在泥沼中挣扎时越陷越深,民工也随马越陷越深。许多同志呼喊着想去救援,这时,一位指挥官大声命令所有人不许乱动。他说完,自己脱下棉大衣,铺在草地上,迅速从上面滚过去,棉衣铺出的路在向前延伸——许多人都脱下棉衣来。可就在指挥官要够着那位民工时,民工已经和马一起被泥浆吞没。
在西安,贾湘云对我说,从西北进藏的路线上,许多民工谱写了一曲曲悲壮的战歌,他们不仅奉献出自己的牲畜,还一路护送进藏部队。这些人大多性格豪放,能吃大苦,在最困难的时候敢往前冲,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那地段已经泥泞不堪,路标东倒西歪。冯克运说当她们路过那里时,只能一路摸索着行进,在水草地段整整走了两天。第一个傍晚,天已经黑了下来,部队无法行进,又无法搭帐篷,无法坐卧,无法野炊,人困马乏,大家饿着肚子,撑着步枪半蹲半站着。但这一夜总不能不休息,于是几个女兵想出了一个办法,大家三五人一组侧着身子挨着挤着,相互找支撑点,站好后闭着眼睛睡觉。睡了一会儿,有一人倒下后其他人一起倒下,大家一身泥水站起来继续睡,一会儿又有人倒下,又是一起卧倒了,再站起来,有人在笑,也有人还在梦中,嘴里嘟囔着。就这样经过无数次地倒下站起、站起倒下,不知不觉天亮了。大家两条腿又酸又麻,出发时,都挪不动脚步了。
多年以后,冯克运回忆起那段往事时说,那种睡觉的方式现在想来觉得很可笑、很特别,一生中也就那么一次。
抢渡通天河
从香日德往西,部队拉开距离,几天后走到了诺木岗。当部队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诺木岗时,人们普遍感到头痛、恶心、呼吸困难、四肢无力,严重些的甚至昏倒,病人逐渐多起来。行军途中很少有副食,吃的是白水加盐的揪面片,还有些又干又硬的蛋卷棒,加上高原缺氧,人的面部黑中透紫,大多数人有浮肿。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行军。
进入巴颜喀拉山时,已是9月份,翻过昆仑山,开始进入黄河源地带。这里地势开阔平坦,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湖泊,大的有扎陵湖、鄂陵湖,小的是一个接着一个低洼潮湿的泥潭,潭面微黄,水陆难分,泥深莫测,马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有的马四肢都陷入泥中,甚至泥地紧贴马肚皮,有的马陷入泥中不能自拔而困死其中。人徒步行进也很困难,一天行军二十里,已是满身泥泞,筋疲力尽,彼此看着苦笑。奋战几天后进入黄河发源地,一条条没膝深的河流在辽阔的草原上到处流淌,据说这就是黄河源头。在巴颜喀拉山北麓的黄河源草地上,部队作了小小的休整。这里气候多变,一会儿电闪雷鸣,雨落雹飞,一会儿又雨过天晴,艳阳当空,草地上到处是水。在此,高生玉和同学吴景春相遇,相互拥抱,欣喜若狂,都说对方又黑又胖了,实际上是有些浮肿。
9月20日前后,高生玉跟随部队来到了通天河畔。
相传通天河畔有玄奘的“晒经台”。传说唐僧到西天取经回来,路过此地,经书落进通天河中,唐僧师徒便把落水的经书拿到这里来晒,故取名“晒经台”。看过《西游记》的人们都知道这段有趣的传说。
这里还流传着文成公主远嫁松赞干布,到此被湍急的通天河挡住去路,后来请来神仙,挥鞭分水才渡过去的故事。
据高生玉回忆,到通天河时,正逢雨季,河水上涨,一时间无法过河。部队多次驱赶马、牛、骡子、骆驼下河抢渡都不成功,河水冰冷,水流势猛,驱赶牲畜下水的人连连被水冲走而牺牲,队伍受到严峻考验。牛队的兽医刘益民同志自告奋勇下河赶马渡河,高生玉给他全身涂了凡士林油并让他喝了些酒做好准备,其他十二位同志也都同样准备好。刘益民带领他们勇敢地跳下了冰冷的水中,扬鞭吆喝着,驱赶十多匹牲口抢渡。
开始还比较顺利,可到了通天河的中流时,那些骡马大概是因为水流湍急,开始纷纷往回蹿,渡过中流爬上对岸的牲口很少。高生玉一直盯着河面,只见刘益民在激流中,奋力地走着,忽然被河水冲倒,一瞬间就被冲到下游几十米远,中间翻滚了几下就再也看不见了。高生玉急得在岸边直跺脚,拼命地喊着,但任凭她喊多大的声音,叫多少次,只听见激流奔涌的声音,刘益民已经无影无踪,高生玉顿时泪飞。后来统计,抢渡通天河共牺牲了八位同志:辛列、刘益民、刘治明、王百宝、吴邦英、吴发英、马进才、张进才。还有一百五十头牲口被淹死。
由于物资损失严重,部队给养逐渐缺乏,战士们吃了七天的马料充饥。指挥部经仔细研究,决定用牛皮筏子和羊皮筏子,人坐在上面牵着水中的牲口。这一招真管用,部队顺利渡过了河。
多年以后,在高生玉老人的家中,她回忆起当年渡通天河的情景,老泪纵横。她说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几位死去的战友,想起刘益民在洪水中翻滚的样子,仍想大声呼喊。
最后的收容队过河时,有了大量的羊皮筏子,大家心里感到踏实了许多。每个筏子约可搭乘五六人,大家把自己的行李先搬上筏子,然后牵着马入河,让马随着筏子游过河去。筏子从上游下水,顺水下漂,每个筏子上有河工掌舵,调整方向。一上了筏子,什么都不想了,谁也不敢盯着水面看,因为湍急的水流使人头晕眼花,只能抬头望远、望天。羊皮筏顺水下漂,速度很快,十几分钟已到河中心。徐奎前边的一个筏子已过河中心,在那个筏子上坐着几名医疗队员,还有新影[1]的几名摄影记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只见前边一个人从筏子上掉下水,大家的情绪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徐奎见了,死死地用一只手抓住皮筏上的木棍,尽量把自己和皮筏紧紧地连在一起;另一只手又紧紧地拉住小黑马的缰绳,希望它能和自己一起平安渡过。大家都在惦记着前面落水的人是谁,上来了没有。举目望去,只见一匹黑马向对岸游去,在黑马的身边似乎还有人头浮动,估计就是前面刚刚落水的人。此时,大家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为他祈祷,希望他能拉住缰绳,让马把他拖到对岸。前边的皮筏终于靠岸了,落水的同志也和战马一起踏上了浅滩,大家庆幸虚惊一场。她们的皮筏随后也到达岸边。上岸后才知道落水的人是北影厂的摄影记者老吴,大家都爱称他“大帅”。他为了拍摄大军渡河的壮丽场面,一只手牵着马,一只手扛着摄影机,谁知他的马猛一甩头,就顺势把他带入水中,幸亏他水性不错,没有慌乱,才躲过这一劫。只是那架摄影机永远留在通天河底了。
翻越唐古拉山西北进藏支队的男女战士们经过通天河的惊险后,继续前行。有一天下午,大家正在支帐篷、埋锅搭灶,找水的同志刚刚取回一锅水,准备放在灶上。突然,雷声隆隆,由远而近,满山坡上,烟尘滚滚,山坡上滚下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马儿惊得四处乱跑,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以为遭遇到敌军的马队,人也摇晃起来,不能站稳。锅从灶口震落在地,刚搭起来的灶立即塌了,水也洒了。这时,大家都想到了地震。个别同志没躲过滚下的石块,受了外伤,好在没有大碍。几分钟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这时,前面传来消息,部队已接近唐古拉山口,这是西藏和青海省的省界。翻过唐古拉山,就真正进入西藏地界了。上级通知,今天要早宿营,做好准备工作,明天翻越唐古拉山。
当天下午一两点钟宿营,各帐篷又分别传达了翻越唐古拉山的注意事项和要求。文工团已在上山的预定道路上,插上红旗指引方向。放眼望去,山峰上白雪皑皑,山体大部分都在雪线之上,雪峰耸立在碧空下,十分壮美,阳光下的山峰,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一路上,见过很多雪山,习以为常,所以大家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但通知说,唐古拉山口高达5300米,空气稀薄,要大家团结互助,迅速通过山口,不可在山顶停留,以防不测,并要求大家戴上深绿色的防风镜,防止患上雪盲症。
吴景春和徐奎等几个女兵,背着各种急救药品和注射器,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她们在陡峭的山坡上,沿着前方队伍留下的脚印向山上爬行。她们开始还靠年轻力壮快速攀了很远,但到了半山腰时,由于负重过量,山坡过陡,加上缺氧和积雪,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几个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发乌,嘴唇发紫。
“医疗队的同志千万不能倒下,要先到山顶上,随时准备救护伤病员!”
出发的前一天,领导就作了严肃的交代。想到领导的话,吴景春抓了一把雪塞到嘴里,继续向山峰冲击。
“我们必须要先到山顶,随时要做救护工作,为了不让后面的人催着或超越,我们几个女兵手脚并用,大家相互鼓励,相互帮助。那个时候体力已完全透支,哪怕是用一只手轻托一下,总感到用了很大的力。到了艰苦险要地段,由于坡面过陡,如果直着身子就有摔下去的危险,我们几乎是胸膛贴着坡面前行。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全身的力气……”
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吴景春回忆起当年翻越唐古拉山的情景,感慨万端。
吴景春提前到了唐古拉山垭口处,站在海拔5300多米的地方,举目望去,她被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迷住了,医疗队所有同志也惊叹不已:莽莽苍苍的冰峰雪岭,重峦叠嶂,好似一条银色巨龙,闪耀着银光;在前面的山腰间,云如洁白的花一样漂浮着,抬头看,天空一碧如洗,如梦如幻,宛如仙境。
由于上山前准备工作做得比较充分,大队人马上了唐古拉山居然没有出现一个危急病号。
下山时,和在川藏线上过雀儿山、冷拉山、丹达山一样,冰雪覆盖了下山的路,让人无法辨别虚实,手也无处可抓,人马只能连滚带爬地下山。
翻越了唐古拉山,就进入西藏地界了,大片的草原地段气候无常,刚才还烈日当头,转眼间风云突变,天黑风狂,橘子般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打下来,马儿被砸得嘶叫起来,部队赶紧停止前进。
在古城西安,贾瑞梅对我说,进藏路上,她感受到高原气候的残酷与多变。有时候,一天就能感受到一年四季的天气。所谓的“度日如年”,是她为当年的徒步进藏途中的感受找到的最准确的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