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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眼已经数不清了。这是他第几次站在这个深藏于皇宫地底、位于生物法师老巢里的射击场?第几次为这把手枪上膛?又是他第几次稳稳地命中了远端的靶心?还有这个生物法师,西弗特·梅克,他总是能找到批评自己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是第几次这么做了。有趣的是,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红眼心里居然觉得有点想念,即便这一切都让他苦涩不堪。
“你扣扳机的时候左手还是略微有点用力过度。”梅克站在红眼身后靠右十尺的地方,用铁锈般的声音说道。每一次他站的地方,也是那里。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位生物法师越来越懒得把自己的脸藏在白袍的兜帽里了。现在红眼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到处布满了诡异的金属粒,皮肤上尽是由一束束铁线组成的色斑,红眼看着就觉得痛得要命,可西弗特·梅克却没有什么反应。可能那其实并不痛吧,又或者是梅克早就习惯了这种痛,以至于现在已经完全意识不到了。软禁期间,红眼已经对生物法师有一定的了解。他们对身边的人很残酷,但最残忍的还是对待他们自己。整个生物法师团都是以这个为前提建立起来的。这在某种程度上让红眼想到了文成武僧团,想到了他们严厉的自律。不过文成是利用自虐将自己变成了武器,而生物法师则是把自己变成了怪物。以前,红眼还觉得文成比生物法师好,但自从看到莱克洛克和他的同伙后,他才明白,文成是好是坏只是取决于他们这把“武器”用在什么地方而已。现如今,这把武器已为怪物所用,红眼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毕竟上一次他们联手的时候把帝国统一了,几年之后又被一个几近疯狂的暴君所征服。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西弗特·梅克厉声问道。
“都不知道你还紧张个啥,整个文成武僧团不是都已经随你们差遣了吗?”红眼毫不客气地说,一边给手枪上膛。
梅克顿了顿。可怜啊。在控制红眼的三个生物法师之中,他是最不擅长说话的。目前来说,普洛格·伯恩的话术是最厉害的,不过据梅里韦尔说,伯恩已经被希望在黎明曙光杀死了。阿蒙·塞特虽然话很多,但总在绕圈子。他的话有一半以上都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而是含糊不清。梅克则很少说话,红眼怀疑他是不是怕自己会泄漏什么秘密。因为生物法师不能说谎。
“你说的是哪个文成?”西弗特·梅克终于说道。
“别装啦,老铁。莱克洛克带人来会议室散步的时候咱们都在。”红眼的语气还是很轻,但把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越了线,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
“你怎么会记得……”梅克刚说出口,充血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你打破了伯恩的控制!”
“真可惜他已经死了,不然几个月前他就发现了。”红眼转身连开了四枪,两枪打在梅克的肩膀,另外两枪击中了他的膝盖。
梅克往后倒在石墙上,又滑倒在地。他站不起来,也无法抬起双手,但即使在枪伤的疼痛下他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抬头怒视着红眼。
“亏我们还教了你那么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垃圾。”
“噢,真是不好意思,难道我还得感激你们不成?谢谢你们把我变成了杀人木偶啊!”
“假以时日,你本可以变得无比伟大。”梅克咬牙切齿地说,语气里的愤怒正表明他真的如此相信着。“只要跟随我们的指引,你本可以成为世界前所未有的存在。一个未来的战士。一个帝国迫切需要的存在。因为几个世纪以来,我们第一次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战争之中!不过显然,你选择了做回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盗贼,对一直保护自己的帝国的命运毫不关心,对境外的黑暗侵噬浑然不觉!”
“你是说奥克邦塔啊?最起码他们不会虐待他们的子民。”
“如果你认为奥克邦塔要的是和平,那你就是个彻底的笨蛋。他们要的是控制我们。耗尽我们。只要被他们踏入半步,整个帝国都会灭亡!”
“也许也不是什么坏事。”红眼静静地说道。
梅克瞪大了眼睛。“叛徒!”
“一个不再关心子民的帝国,怎么都要改变一下了,反正。”
红眼看着手里的枪。梅里韦尔说,帝国之所以会有左轮手枪,正是因为西弗特·梅克以某种途径获得了奥克邦塔的手枪原型,用生物魔法对其进行了逆向工程,才得到现在这个以生物魔法为基础的版本。光是这一点点的进步,就足以让皇家统治了新列文这些低下阶层的人,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实现的。也正是同样的手枪,让死脸德廉成为了天堂圆环的老大,把那里变成了生物法师的实验室。天知道因为手枪还发生了多少可怕的事。而这一切,都是拜西弗特·梅克所赐。
红眼把枪口对准了梅克的头。“现在,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会突然让皇帝去和大使谈判吧。你们在谋划着什么?”
“想让我开口,威胁杀死我是没用的。”西弗特·梅克说道。
“我没什么虐待人的经验,所以我认同你刚才说的话。”说完对西弗特·梅克的脚开了一枪。“现在,你准备好告诉我了吗?”
梅克面不改色,但喉咙里发出了沉重的低吼。“反正你最后都会杀我的,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就错了,老铁。我不喜欢杀手无寸铁的人,就算他们有多混蛋也不会。谁叫我是一个善良敏感的艺术家呢。”说完对着西弗特的另一只脚又是一枪。“嗯,好像也没那么敏感。”
西弗特·梅克的喉咙里又发出一声低吼,继续抬头怒视着红眼。
“看来我们没那么快完事儿啊,”红眼说,“我得再装点子弹了。”他回身走到那张放着弹药匣和子弹的小桌旁,一边装填子弹一边说:“那些被你们生物法师杀死的人我也见过不少,最近我总是会想起他们。其中有一个叫刺头比利的人。我第一次看见的应该就是他吧。然后就是三杯酒馆起义时的那帮可怜虫。还有希望认识的那个水手。然后就是被你们改造成怪物去攻击希望和布力加·林的那些皇兵。我知道,他们的惨死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全都怪罪于你也有点不公平。不过身为一个资深的赌徒,你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生活就是如此不公。”
红眼装好子弹,回到西弗特·梅克跟前。眼前的生物法师已经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胸腔剧烈地起伏。显然,血液的流失和累积的伤痛开始发挥效果了。
“现在准备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改变主意让国王和大使谈判了吗?还没啊?哎,那下一颗子弹打去哪里好呢,让我想想。”红眼把枪口瞄准了梅克的两腿之间,生物法师的眼睛立即睁圆了。“哎呀,我跟你开玩笑呢,老铁。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我会把人的那玩意儿打掉吗?有些事不能干就是不能干。哎,那么就其中一只手呗。”
等红眼把枪对准西弗特·梅克紧握的拳头,生物法师的脸马上皱成了一团。“等等!我说!”
红眼不知道为什么比起那玩意儿他更在乎自己的手,不过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好啊,说吧,为什么?”
“是伯恩!是他在控制国王!”
“这么说,他对陛下做的,跟发生在我身上的是一样的?”
“不完全一样,但也差不多。”
“哎哟,我有点受宠若惊了,只可惜这事儿太混蛋了。”红眼说道,“好了,这么说你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国王的直接控制?”
“是的。”梅克承认道。
“这么说你的旧计划没用了。不过你们也不会就这么放弃,让尼雅和国王谈判吧。毕竟你们死板的脑仁上都刻满了黑暗法师那些危言耸听的预言。我要听的是你们的新计划。”
西弗特·梅克狠狠地瞪着红眼,不说话。
红眼慢慢地左右转换着手枪的准星。“你想让我先搞掉哪一只手啊?”他问道,“我猜应该是看你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吧。如果我没记错,你经常用的是右手。”红眼扣上扳机,瞄准了梅克的右拳。“那就先搞这一只吧。”
“行了!我们确实有一个计划!”
“然后呢?”红眼把枪管抵在梅克的拳背上。
“阿蒙·塞特会做出终极牺牲,他会因此名垂千古。”梅克静静地说道。
忽然,西弗特·梅克飞快地把手翻转,摊开拳头,抓住了手枪管。刹那间,枪管开始凋谢、液化,红眼连忙松手。梅克勉强抬起手臂,刚好能碰到膝盖,就在一瞬,膝盖痊愈了。他踉跄地缓缓起身,冷酷地冲红眼笑。
“不听话的狗就得被处理掉。”他咬牙切齿地说,一边忍痛抬起手碰了碰一边的肩膀,然后是另一边。“真是可惜啊,帕斯汀纳斯勋爵。你本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比常人尊贵一等。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说完,他向红眼伸出手。
毫无疑问,这只手萦绕着一种缓慢而阴森的死亡气息,红眼立即躲开,后退几步,心想要是还有一把枪或者刀就好了。
“我还是做普通人好了,”红眼说道,“总比做高人一等的走狗好。”
语毕,红眼把桌子掀翻,朝西弗特·梅克扔去。桌上的弹药匣没有合上,顿时黑色的火药撒了梅克一脸。梅克没料到红眼还有这一手,往后踉跄了几步,红眼趁机跑了。
红眼一路跑到梅里韦尔·翰碧斯特夫人的公寓,门也不敲直接打开,推开被吓坏的仆人,一直来到餐厅才停下来喘气。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梅里韦尔正在接待客人。大概也是在工作吧。她一直都在工作。
只见她坐在餐桌上座,举着红酒杯正要往艳红的嘴唇上送,平静地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红眼。坐在她右边的是苏醒大陆的肥领主,威特怀特勋爵。在他旁边的是老总管,脸上写满了嫌弃。而梅里韦尔的左边是法世拉门岛的卓玛斯特伯爵,他长得精瘦,一脸愁容。在他旁边是芭希姆女伯爵,看得出,她已经死了心不再追求雷斯顿王子了,而是把目标转为身旁的伯爵。不过,按红眼对卓玛斯特的了解,他并不是结婚的好人选,他更喜欢那些年轻的、没有名分的、好欺负的女人。
所有人都盯着红眼,气氛一度有点尴尬。红眼只好顺了顺夹克,把领结系紧,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但这一次,他语塞了。
这时,梅里韦尔把酒杯放下,站了起来。
“非常抱歉,各位。帕斯汀纳斯勋爵和我有一件非常紧急的生意问题要出去谈谈。”
“生意,夫人?”卓玛斯特问道,“你?”
梅里韦尔神秘地笑了笑。“我最近发现啊,理财跟男人一样,打起交道来都非常有意思。好了,我得失陪了。我保证不会花很长时间的。请诸位继续用餐。”
“你不必告诉我两遍的,嗯,总管?”威特怀特说着,把喝空的红酒杯举起,等仆人来倒酒。
“确实,大人。”总管说,从桌子中间的盘子上又拿了一只鹌鹑。
梅里韦尔向红眼使了个眼色,红眼便跟着她走到餐厅旁边的一间小图书馆里。梅里韦尔把门合上,然后转身对着红眼。
“看你一般也不会这么冒昧,想必是非常紧要的事情吧。”梅里韦尔平静地说。
“我尽可能地逼问了西弗特·梅克。”红眼说道,“拿到一点情报,但不知道值不值得我暴露身份。”
“这个你不用担心。是什么样的情报?”
“他们并没有故意让国王去和尼雅谈判。普洛格·伯恩是控制他的关键。现在伯恩死了,那老头已经放飞自我了。他们还有一些事在密谋着,可是我套不出具体情况。梅克说阿蒙·塞特会做出‘终极牺牲’。可能是指他会在什么大规模的生物实验中牺牲自己?”
“有可能……”梅里韦尔似乎有其他想法,但就跟平常一样,没有说出来。
“对不起,”红眼道,“我知道我没套到什么。我也想多出点儿力,但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确实,我已经不再需要里希邓特朗·帕斯汀纳斯庄园勋爵了。应该说即将是前帕斯汀纳斯庄园的勋爵。”梅里韦尔叹了口气,仿佛在悼念红眼失去的贵族身份。可转眼间,她又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不过我确实需要某个流氓小偷的帮助,如果我的情报正确的话,他有时好像是自称为红眼。”
“哦?”红眼有点惊讶,这主意着实让人心潮澎湃呀。
“我会帮你躲过皇家士兵和生物法师,潜出斯通匹克,安全回到新列文。”梅里韦尔说道。
“然后我要做什么?”红眼太了解她了,这肯定不是免费的。
“你要去找两个让敌人头疼的女人,希望和布力加·林。你要警告她们,文成武僧团正在追杀她们,然后把她们招至我们麾下。最好在阿蒙·塞特的新计划执行之前把事情办好。”
红眼愣愣地看着她,嘴巴合不上来。“梅里韦尔……”
“得啦,选择你只是顺理成章而已。你不会以为我在怀念从前吧?我只是确保在派给你新任务之前尽可能地利用你之前和生物法师的关系而已。”
“这么说之前一直根本就没有人在找她们咯。”红眼平平地说道。
“资源有限。”梅里韦尔淡淡地说道,“没必要重复用力。”
红眼叹了口气。“你又赢了,夫人。”
她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下来,拍了拍红眼的脸道:“为了赢你,我可是费了点力气哦,这种情况可是很少见的。我这样说你感觉好点儿了吧。”紧接着她那标志性笑容又回来了。“这就当作是我之前的无情的补偿吧。”
她走到书桌后,拉开最下面的一个大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裹得紧紧的皮革包。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拆开,拿出两把新亮的手枪和一条皮带,皮带上扣着两个深红色的枪套。
“夫人,”红眼接过枪和皮带,“这是我收过的最棒的礼物。”
“我要的是结果,红眼。”梅里韦尔说,“我要一个文成和一个生物法师加入接下来的战斗。”
红眼深深地鞠了个躬。“这是我的荣幸,也是一种乐趣,翰碧斯特夫人。”
梅里韦尔简单地帮红眼整理了一下,然后一起回到了餐厅。红眼知道这可能是他身为贵族的最后一餐,便大快朵颐,吃的几乎和威特怀特勋爵和总管加起来一样多。他和梅里韦尔跟大人和夫人们有说有笑,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追兵过来踹门。幸运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梅里韦尔很快也把其他客人请出了公寓。
芭希姆女勋爵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就在门关上之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梅里韦尔和红眼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
等到屋里只剩他们俩,红眼说道:“我看芭希姆夫人是以为我俩在幽会了。”
“我还要把这个绯闻加热一下哦,希望不会太玷污你的名声。”梅里韦尔说道,“我想生物法师应该不会公开指控你什么,所以出轨是你突然离开的最好托辞。到最后说不准你也许还能保留爵位呢。”
“其实,我比较想让我的表哥,阿拉斯·哈沃伦恢复爵位。或者把爵位转给我姨妈米娜拉就更好了。”
她翻起白眼。“那好吧,红眼先生。不得不说,有时候你还真是无私得有点无趣。”
红眼把套着枪的皮带绑到腰间,在镜子前打量了一下自己。夹克领结配手枪,这种打扮确实有点滑稽,但也不算难看。他心想如果戴了手套就好了,但回公寓无疑就是死路一条。
“你臭美完没有?”梅里韦尔问道,“虽然生物法师们不会公开控告你,不代表他们不会派人对付你啊。”
“我要怎么躲开他们?”红眼问,“现在大概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了。”
“我答应过会安全地带你出去。”梅里韦尔说道,“但没说会舒舒服服地出去。跟我来吧。”
梅里韦尔领着红眼出了公寓,走过了长廊。电梯估计有人把守,所以他们从楼梯第三十二层一直走到第二层。
从第二层到第五层全都是给仆人洗衣做饭以及处理皇宫里其他杂务的地方。也就是说,只有在这里工作的人才会进出这几层。梅里韦尔领着红眼走过数不清的洗衣桶,里面用皂水泡满了脏衣服。这让红眼感到非常意外,似乎她对这一层的布局了如指掌。还有这个女人不知道的事吗?
经过一桶又一桶的衣服后,他们来到一个门口,外面就是建在山侧的大露台。由于这里是二楼,他们距离绕山而建的庭院非常近,而连接庭院和二楼的是一个巨大的斜坡。露台里排列着一组组晾衣架,洗好的衣服就在沁人的暮色中慢慢晾干。
“夫人啊,是什么风把您吹下来啦?”一位老妇人一边高兴地问道,一边把一件蓝色丝礼服挂到晾衣架上。
“啊,海斯特。”梅里韦尔说道,拨开一件件衣服,牵着红眼走到妇人跟前。“我真的是太丢脸了。”
海斯特叹了口气。“又这样啊,夫人?”
“咳,他实在是太俊美了。”梅里韦尔说道,漫不经心地指了指红眼。
海斯特瞟了一眼红眼。“还有一点痞里痞气的。”
“引诱那些富贵丑老头是很累的,海斯特。我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嘛。”梅里韦尔狡黠地眯着眼道,“可是我担心威特怀特勋爵看到我的小情人在我房间里走来走去啊,我怕他会不高兴。”
“看来是个醋坛子?”海斯特问道。
“求你啦,海斯特夫人。”红眼说道,尽可能装作又害怕又谦卑的样子。“我不想被绞死啊,你能救救我这个可怜的笨蛋吗?”
海斯特大笑。“这家伙还真会瞎扯淡。”她对梅里韦尔说道,“不过我又怎能说不呢?放心好了,明早货船出海前,我就能把他弄到码头。”
“太谢谢你了,海斯特,一直以来都劳烦你了。”梅里韦尔说道,“对了,你女儿在宴会厅工作得还好吧?”
“那里的环境他妈的比洗衣房好多了,哎,请您原谅我满嘴脏话。她能到那里工作全都是靠您呀。您的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能帮一个聪明的姑娘去更好的地方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梅里韦尔说道,然后转身对红眼说,“我要走了,亲爱的。海斯特会把你安全带到码头的。等到了那边,去找一艘叫悲惨天空号的船,船长叫耶维仕。你把这张纸条给他。”她递过来一张便条,是她亲手写的。“这样你应该就能安全出海了。希望等你飞黄腾达之时,我们会再次相见。”
“等我得到财富之后定会马上回来找你,夫人。”红眼说完,深深地鞠了个躬。
“一言为定。”
红眼看着梅里韦尔转身原路返回,在一桶桶衣服间穿梭离去。
“好了,你个色坯子。”海斯特骂道,一边把红眼拉入潮湿的衣服森林深处。“比起她,你就是只癞蛤蟆。”
红眼笑了。“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海斯特带红眼来到一个斜坡,斜坡尽头有一辆装满了干净的士兵制服的马车。“世界上任何男人都配不上翰碧斯特夫人。”
“这也许正是她可怜的地方。”红眼说道。
“这轮不到我们这种人说。”
海斯特指着马车上的其中一桶衣服,说道:“进去吧。我还有事要忙。把自己藏好,等安全了我会叫你出来。”
红眼藏在货车的最下面,一路颠簸地缓缓向码头进发。躺在那一堆堆制服下面完全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舒服。之前他不知道原来衣服上有那么多金属饰件,而且还残留着火药的淡淡硫酸臭味。
路上他们经过了几个皇军哨站,把干净的衣服卸下来。红眼还担心等他们去到码头时已经不够衣服让他藏身了,幸好海斯特带了一张巨大的帆布,刚好让他在最后一段路上躲在里面。等他们来到码头哨站时,太阳刚刚升起,红眼已经可以被阳光照出浅浅的影子了。这时,海斯特正在用跟梅里韦尔聊天时一样的臭脾气责备士兵们,谈了很久,他们终于通过哨站来到码头。
“好了,你个色坯子,出来吧。”海斯特在货车前面的座位上说道。
听罢,红眼立即从马车边滑了出来,眯眼看了看初升的太阳,连忙把墨镜戴上。
“我能做些什么来回报你吗?”红眼对妇人说道。
海斯特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回报的。”说完,她露出严肃的神情。“只要确保把翰碧斯特夫人吩咐你办的事做好就行。”
显然,对于他们用来掩饰的说辞,海斯特连一个字都不信。红眼没有再冒犯她,只是用对待梅里韦尔的方式向妇人深深地鞠了个躬。“没问题,海斯特女士。”
“那就赶紧去你的吧。”海斯特看了看红眼,然后握着缰绳大力一挥,马车便缓缓地驶回皇宫。
红眼迅速扫视了一遍码头,很快便找到一艘又大又笨重的三桅货船,船尾漆着“悲惨天空号”几个大字。只见水手们正忙着把最后一批货搬上船,好赶在退潮前出海。耶维仕船长的特征很好认,不仅是因为他正在对水手吼着发号施令,还因为他是红眼见过最高的人。他甚至比菲勒还高,只是没那么壮。
一想到菲勒,红眼的心里就涌起一股热切的期待。他决定了先从新列文开始找希望和布力加·林的线索,那里的人可能会听说她们去了哪里。而且等他回到那里,他也许还能见到几个以前的队友。没准还能见到他在这世界上最铁的哥们儿呢,除非那头蠢驴还在希望身边提醒她少惹些麻烦。哎,这事儿应该由他来做才对的,红眼告诉自己。没有人会一心在原地等着他突然出现的,他最亲的那些人很可能已经不在那里了。不过他希望至少能打听到他们的下落吧。到时候可以问问老亚米,或者圆环现在的老大。
“耶维仕船长!”他朝高个儿喊道。
船长疑惑地看着红眼,问道:“啥事儿?”
“有人叫我把这个给你。”红眼把梅里韦尔的纸条举高。
耶维仕慢慢地从踏板上走下码头,顺便又对水手们吼了几个命令。他从红眼手里接过纸条,眯起眼看了一会儿,就翻起了白眼。
“看来为皇后效力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啊。就那么一次,我被她发现运了不该运的货,翰碧斯特就能让你终身为国效力。”
红眼咧嘴笑了,伸出手道:“我也是啊,兄弟。我想咱们应该挺合得来的。”
耶维仕握住红眼的手,道:“你喝酒不?咱路上可以喝点酒聊聊天。”
“真巧,这两件事都是我的专长,船长。”红眼回道。
“那真是要好好欢迎你上船了……”他又看了纸条一眼,“红眼先生?”
“叫我红眼就行了,船长。我这样的人也不讲究什么礼节啦。特别是在皇宫待了那么久之后。”
“有什么好玩的故事没?”耶维仕问道,一边带红眼走上踏板。
“船长,讲故事正是我最擅长的啊。”
高个儿第一次笑了。“太好了。我就喜欢听好玩的故事。”
很快,红眼便已经站在船尾,目视着斯通匹克逐渐远去。他在这座岛上待了超过一年了,看着它慢慢消失,心里还是有点难受。不过还好,他起码跟雷斯顿道别了。想到这,他心里很懊恼自己什么都没跟尼雅说。如果雷斯顿没有告诉她实情,梅里韦尔无疑会吹得天花乱坠。
这时,他发现自己跟这三个人相处的时间竟然比跟希望的还要多。说真的,想到快要再次见到她了,他心里真有点紧张。他变了很多,可能她也是。他还会喜欢她吗?她会怎么看自己?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把斯通匹克留在背后。不管怎样,他都会知道的,而且很快。这样,他至少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