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童年的回忆(一)
1944年6月9日下午
随着拥挤的人流一齐从狭窄的出站口涌出后,文清像一个被遗弃的包裹般立在街上。冬日里冷得出奇,喘息间便就做吞云吐雾,干冷的风吹得人脸皮生疼。
时隔一年,又回到了屏城,阡陌楼阁的格局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心里却隐隐浮动着无物是人非的沧桑感。屏城车站,历经十年战火,早已破旧,年久失修。卫文清平生第三次站在这里,如此认真的考虑自己的前途,抬头望望天,湛蓝的晴空嵌着几丝柔软的云。
正不知要往哪里去,只觉得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转过身望见一张堆满温暖笑意的清秀面容,“好久不见。”他从文清手中接过牛皮箱子,友善的笑着。他一直是这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表面是一派文弱书生的气息,实际上是一个坚毅果敢,活得极潇洒的人。
来的人叫言则鸩,他姓言,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意思是出言则毒,鞭辟入里,一针见血,从他身上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人如其名”是一个真理。言则鸩生的儒雅,有臆想之美,俊朗的五官中不得不提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目若朗星说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给我带礼物了吗?”他半开玩笑的随口问道。
文清摘下手套,解开风衣的领口,微笑着回应道:“当然,不就在你车上吗?”
言则鸩略微得意:“我就知道你不会一去不复反,你就不是隐退的人,没这个命。”
文清笑道:“对,人是群居动物离不了同伴。”
车子一路开到军法监狱才停了下来。栅栏旁站的守卫忙不迭的小跑过来,打开车门。言则鸩下了车,忽然凝重起来,难怪,军法处本就是个严肃的地方。
“就是这里,卫设也关在这里,他的后台正四处活动,准备把他送出国。不过,白先生就没这个命了,他会死在这儿。”
牢狱昏暗,头顶上吊着白铁皮罩着的黄色灯泡,几只黑色的甲虫围绕着昏暗的灯泡盘旋撞击,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那个佝偻的背影着实恐怖,像墓地中颤抖的鬼火,诡异而又沧桑。
短短一年的光景,白劲雄,这个经历了军阀混战和抗日战争的壮年男人竟就英雄迟暮,怎能不可悲。白劲雄听见身后响动,便转身来看。
四目相对之时纷纷眉头紧锁,什么仇恨,什么抱负,什么痛苦,什么压抑就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是的,过去的仅仅是一个梦。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意识到,他是我的父亲。”
“是么,不怀好意的推动力,也能算做一种馈赠吗?”言则鸩淡淡的问道。
诧异的望着言则鸩平静如水的目光,文清一时恍惚了,愈发怀疑起自己的人生来。
192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