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诗骚题名命名情况
《诗经》每曲题名的完整记载为十五国风、二雅、三颂之名加上具体的曲名,如《周南·关雎》《大雅·民劳》《周颂·噫嘻》等。《诗经》从大的分类上来讲,分为十五国风、二雅、三颂。雅颂以及十五国风各自的音乐特征至今已经很难完全明晰,人们只知道这样的分类更多地是基于音乐用途、音乐风格的差异。由于古谱失传,我们已经无法明确知道其中各自的调式、调性特点。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人们这样命名是将诗的音乐性作为根本属性的,这就为后世音乐文学命名确立了一个基本法则,即重视其音乐属性的标识。可以说《诗经》这种命名方法是后来乐府诗题记载中“×调”之属的滥觞。为了给乐府诗的命名提供一个完整的参照,笔者对305个曲名进行了全面考察,将之分为以下三大类。[1]
第一类,与首句首几字完全相同者,共168篇。例如《邶风·燕燕》首句为“燕燕于飞”,《小雅·伐木》首句为“伐木丁丁”,《周颂·烈文》首句为“烈文辟公”等。
第二类,出自首句首几字或篇中几字,共124篇。这里又分首句全同、首句变通、篇中全同、篇中变通四种情况。
首句全同者为命题全取自首句中或句末连续几字者。其实这种情况和第一类相似,只不过第一类的命题是和首句首几字相同,而这里则变成了句中或句末。如《周南·卷耳》首句为“采采卷耳”,命题取首句后两字,《曹风·候人》首句为“彼候人兮”,命题取首句中间两字。符合这种情况的共有83篇。
首句变通者为命题取首句中不相连续的几字稍作变通者,共有26篇,如《周南·葛覃》“葛之覃兮”,《郑风·溱洧》“溱与洧”,《唐风·杕杜》“有杕之杜”,《陈风·泽陂》“彼泽之陂”,《小雅·节南山》“节彼南山”,《小雅·蓼莪》“蓼蓼者莪”,《大雅·卷阿》“有卷者阿”,《大雅·民劳》“民亦劳止”,《周颂·访落》“访予落止”等,这些大多是将虚词以及修饰性词语减缩掉之后提取的题名。
篇中全同者为命题全取自非首句的章中连续几字者,这和第一类以及上面的首句全同者类似,只不过命题提取自章中而已,符合这种情况的共有12篇。如《召南·驺虞》第一章中“于嗟乎驺虞”,《小雅·巧言》第五章中“巧言如簧”等。
篇中变通者为命题取非首句的章中不相连续的几字稍作变通者,共有2篇,《周南·汉广》第一章中“汉之广矣”,《大雅·韩奕》第一章中“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韩侯受命”。
唯有一篇比较特殊,即《邶风·绿衣》“绿兮衣兮,绿衣黄里”,既可视为首句变通的情况,又可视为篇中全同的情况。
第三类比较特殊,不能一概而论。除《小雅·鹿鸣之什》:《南陔》《白华》《华黍》;《小雅·南有嘉鱼之什》:《由庚》《崇丘》《由仪》,有其义而亡其辞,特殊命名者有13篇。《小雅·小旻》《小雅·小宛》《小雅·小弁》《小雅·小明》《大雅·大明》《大雅·召旻》《周颂·小毖》几篇命题都是取篇首、篇中一字再前缀一字或取篇首、篇中几字组合而成。这7篇中除了《大雅·召旻》与内容稍稍相关之外,其余题目与内容并无多大关联。《小雅·雨无正》有象征为政暴虐无道之意,已有总括全篇的意味。《小雅·巷伯》以与作者身份相近之人之职为题(孔疏:“《周礼》无巷伯之官……时人以其职号之,称为巷伯也,与寺人官相近者。”[2]),与诗章内容无关。《大雅·常武》《周颂·酌》《周颂·赉》《周颂·般》经了小序的解释,题目从情感表达、义理阐释等方面来讲,也都与诗章内容多少有些关联。
综上,《诗经》题名前两类都可以归为篇首命题法[3],虽然其中也有如《大雅·民劳》这样的对诗章内容进行部分表达的题目,但毕竟是极少数。第三类13篇中《小雅·巷伯》题目与内容基本无关;《小雅·雨无正》《大雅·召旻》《大雅·常武》《周颂·酌》《周颂·赉》《周颂·般》等,虽大多在诗章中找不到相关字眼,但依然与诗章内容相关;余下的6篇仍可列入篇首命题法的范围。因此,《诗经》305篇,其中篇首命题法取名的有299篇,占98%,这些或是与篇首、篇中几字全同,或是取篇首、篇中几字再作加工;《小雅·巷伯》一篇题目既在内容中找不到相关字眼,亦与内容基本无关;《小雅·雨无正》《大雅·常武》《周颂·酌》《周颂·赉》《周颂·般》五篇之题在篇中亦无相关字眼,但已与诗章内容发生或疏或密的关联,甚者已初具总括性的意味。
这305个曲目应当是个个都有其独特的曲调的。据《乐府诗集·晋四厢乐歌》引《晋书·乐志》,魏杜夔传雅乐四曲:《鹿鸣》《驺虞》《伐檀》《文王》,皆古声辞。到了太和年间,左延年改夔《驺虞》《伐檀》《文王》三曲,更自作声节,其名虽同而声实异。唯因夔《鹿鸣》,全不改易。另外,《三礼》中记载用于宴乐歌唱的也只有少数几首。305篇的传唱在乐官那里曾是保存得很完整的,《左传》季札观乐一段即为明证。但随着礼崩乐坏,古谱的失传,乐家言传身教的中断,大部分诗篇的传唱都被废弃了,只有少数几篇,由于在某些礼仪场合经常使用等原因稍稍得以保存。然而世易时移,人们的音乐趣味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古代俗曲的传唱尚且逐渐陌生、淘汰,雅曲更是无人问津了。像上引材料中所言杜夔所传雅乐四曲,到最后根本就是变成了时世人们新造的音乐旋律,空有文辞得以保存而已。
因此,《诗经》的曲名尚不具备独立的音乐质素,这里的独立性是相对于后世出现的“×篇”而言的。表达独立的、自我的情绪的文人作品日渐增多,于是一曲之下可配不同的辞。在这种情况下,一曲的元辞[4]或继续流传,或湮没在层出不穷的符合时下欣赏趣味的新作之中。从《诗经》曲名的命名中,我们可以看到,299篇的曲名都是因了元辞而得。元辞中提取不出曲名的,除一篇曲名与内容无关外,余下五篇都与内容有或疏或密的关联,甚者已初具总括性的意味。由此,《诗经》的曲名绝大部分都是因了元辞而得,一个曲名事实上同时承载了一个音乐作品的音乐性与文学性,即提到某一曲,便对应一个调,对应一首辞,每曲的调与辞都有其独特的个性。后世的音乐文学创作中,文人为一个曲子写作歌辞的情况不断增加,同一曲之下可以配不同的文辞,同一文辞也可配在不同的曲名之下。于是,乐府诗题的记载日渐出现了复杂的局面,只用一个名目同时承载一首乐府诗的音乐性与文学性已经不可能了。聪颖敏感的诗人们开风气之先,顺应了这一历史潮流,作出了开创性的改变,曹植的拟篇便是极好的例子。
《楚辞》中可以明确为音乐文学的是《九歌》,《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诸篇的命名都是以祭祀对象为题,较为特别。《楚辞》中其余诸篇是否音乐文学不如《九歌》明显,因此这里不展开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