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

泰：小往大來，吉，亨。

上六：城復于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

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

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

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復。艱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九二：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于中行。

初九：拔茅茹，以其彙，征吉。

《彖》曰：“泰，小往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陽而外陰，内健而外順，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

【卦名釋義】上經始乾坤，終坎離，而以否泰爲樞紐；下經始咸恒，終既濟未濟，而以損益爲樞紐。《管錐編》引元代楊瑀《山居新語》記陳鑑如寫趙孟頫像，趙援筆改正，謂曰：“人中者，以自此而上，眼、耳、鼻皆雙竅，自此而下，口暨二便皆單竅，成一泰卦也。”中醫以人中穴爲人身之泰卦，針刺人中穴可以調通陰陽，有起死回生之效。尚秉和《周易尚氏學》：“否、泰、損、益，皆序於第十卦後者，數至十則盈。盈則變也。”

【釋讀】泰卦：小的去，大的來，吉祥，亨通。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象傳》説：天地陰陽之氣互相交合，暢達通泰。君主應善於裁決，以促成天地萬物相互交融之道，把握時機輔助天地所生之宜，以護佑天下百姓。

后：君王。

財：通“裁”。

左右：左，佐也；右，佑也。

初九：拔茅茹，以其彙，征吉。

【釋讀】初九：拔起了茅草，連同叢生的同類也帶起來，往前行進是吉祥的。

《象》曰：“拔茅征吉”，志在外也。

《象傳》説：“拔茅征吉”，説明有向外進取的志向。

拔茅茹：茹，《周易集解》引虞翻曰：“茹，茅根。”《爾雅·釋草》：“茹，藘。”注曰：“今蒨草也。又水名。”《詩經·鄭風·東門之墠》：“東門之墠，茹藘在阪。”王弼《周易注》：“茅之爲物，拔其根而相牽引者也。茹，相牽引之貌也。”阜陽漢簡《周易》作“如”，《説文解字》：“如，從隨也。”段玉裁注曰：“從隨即隨從也。”“引伸之，凡相似曰如。”

以其彙：“以”猶“及”也，“以其彙”，言及其彙。《説文解字》：“彙，草木孛之貌。”《集韻》：“或作、。”《周易尚氏學》：“茹與茅爲二物，以其彙者，言茅與茹同拔。”“彙”當訓爲“類”。

【象解】震爲根，初爻亦稱根；茅茹，柔草也，其象爲坤，此用應爻之象。茅與茹同拔，根相連故及其類也。泰卦三陽並進，陰陽相濟，初九應上，不爲所阻，故曰“征吉”。

九二：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于中行。

【釋讀】九二：匏瓜大而空，宜借助於它渡河，不會沉入水裏，結伴而往，因爲居中而行所以能得到佐助。

《象》曰：“包荒”，“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

《象傳》説：“包荒”，“得尚于中行”，説明自己處於光耀顯赫之位。

包荒：包，帛書《周易》作“枹”。匏，瓠也。荒，《周易集解》作“巟”。段玉裁《説文解字注》：“水廣也。引申爲凡廣大之稱。”《經典釋文》：“本亦作巟。”“鄭讀爲康，云：虚也。”《詩經·邶風·匏有苦葉》：“匏有苦葉，濟有深涉。”《論語·陽貨》：“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莊子·逍遥遊》：“今子有五石之瓠［hù］，何不慮以爲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馮河：段玉裁《説文解字注》：“凡經傳云馮依，其字皆當作憑。或假爲淜字。如《易》《詩》《論語》之馮河皆當作淜也。俗作憑，非是。”《詩經·小雅·小旻》：“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不敢空手搏虎，不敢徒步渡河。

聞一多《周易義證類纂》認爲“包荒”即“匏瓜”，又據《莊子·齊物論》“葆光”，謂之即北斗之别名，“古斗以匏爲之，故北斗一名匏瓜，聲轉則爲葆光耳”。而《九懷·思忠》“聊逍遥兮播光”之“播光”，亦即北斗，同爲匏瓜之轉。再以《詩·匏有苦葉》，《魯語》下之魯叔孫賦此詩，《莊子·逍遥遊》、《淮南子·説林訓》、《鶡冠子·學問》篇、崔豹《古今注·音樂》等多例，證以假匏瓜渡河之事。聞一多認爲：“‘包荒，用馮河’，即以匏瓜渡河。‘不遐遺’者，不遐，不至也……遺讀爲隤，墜也，言以匏瓜濟渡，則無墜溺之憂也。”

不遐：“不遐”與“不瑕”，《詩經》裏面各出現了兩次，表示否定，“不會”“不能”的意思，或表反問“怎麼會”，意同否定。《詩經·大雅·下武》：“于萬斯年，不遐有佐！”《詩經·大雅·抑》：“輯柔爾顔，不遐有愆。”《詩經·邶風·泉水》：“遄臻于衛，不瑕有害。”《詩經·邶風·二子乘舟》：“二子乘舟，泛泛其逝。願言思之，不瑕有害？”

遺：《廣雅·釋詁》：“零、墜、遺，墮也。”

朋亡：亡者，往也。帛書《周易》作“弗忘”，二字音通。

【象解】坤爲虚，乾爲瓜。震爲遺。上坤卦爲水，爲河，三陽並進，遇陰則通，故“用馮河”。陰降而陽升，九二上應六五，居三陽之中，故無墜溺之憂。

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復。艱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釋讀】九三：没有平地就没有陡坡，没有出去就没有回來。艱難之兆，没有過失，在俘獲上不必擔憂，食物有富餘。

《象》曰：“无往不復”，天地際也。

《象傳》説：“无往不復”，表明此時正在天地交合的邊沿。

无平不陂，无往不復：參看《道德經》“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艱貞：帛書《周易》作“根貞”。帛書“艱”皆作“根”。《説文解字》：“艱，土難治也。”引申爲艱難之義。

【象解】兑爲澤平，艮爲山陂。震爲往，亦爲復，爲覆。乾爲天，爲道，見小畜初九“復自道”，天道往復也。震動而爲耕作，上遇重陰坤土，土難治之象，故稱“艱貞”。巽爲疑，震則“勿恤”。震爲簋，兑爲口，爲食；九三前臨重陰，陽遇陰則通，其於食也，則爲有福。坤爲福。

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

【釋讀】六四：往來巧言輕浮，不富裕累及其周圍的鄰人，自己失去戒備而成爲俘虜。

《象》曰：“翩翩不富”，皆失實也。“不戒以孚”，中心願也。

《象傳》説：“翩翩不富”，説明都失去了殷實富貴。“不戒以孚”，因爲其内心之狡詐盤算。

翩翩：《詩經·小雅·巷伯》：“輯輯翩翩，謀欲譖人。”交頭接耳説好話，心裏盤算陷害人。“翩翩”通“諞諞”，花言巧語之義。

不富以其鄰：以，及也。不富累及其鄰。

願：通“傆”，狡詐。《論語·陽貨》：“鄉願，德之賊也。”

【象解】震爲飛，故“翩翩”；震言坤虚，巧言也。震爲鄰；巽爲利，震不富，六四不富，柔乘剛也。震爲警，艮爲戒；六四其意在初九，而爲九三所獲。以陰待陽，心之願也。

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

【釋讀】六五：商代帝王帝乙嫁出自己的女兒，因此得到了福澤，大吉大利。

《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願也。

《象傳》説：“以祉元吉”，是因爲實現了心中祈求的意願。

【象解】互卦爲歸妹卦。古稱嫁爲歸，“歸妹”爲嫁出少女，“帝乙歸妹”即爲公主出嫁。降尊嫁女，陰從陽也。《周易集解》引虞翻曰：“震爲帝，坤爲乙。”温少峰《周易八卦釋象》：“坤爲水，爲川，故爲‘乙’。”“乙”字甲骨文、金文像“小水流”之形。震爲歸，兑爲少女，爲妹。茹敦和《周易象考》案：“祉爲乾象。”震卦得陽亦爲祉。

上六：城復于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

【釋讀】上六：城牆倒塌在已乾涸的護城壕溝裏，不宜進行戰争，從城邑傳來君王的命令，受阻礙不順利之兆。

《象》曰：城復于隍，其命亂也。

《象傳》説：“城復于隍”，説明局勢已經向混亂的方面轉化。

城復于隍：城，本義爲都邑四周用作防禦之高牆。復，傾覆之義。《國語·魯語》：“夕而習復。”韋昭注曰：“復，覆也。”高亨《周易古經今注》：“復疑當讀爲覆，傾也。”隍，帛書《周易》作“湟”。《經典釋文》：“隍，音皇，城塹也。子夏作堭，姚作湟。”帛書本與姚本同。《周易集解》引虞翻曰：“隍，城下溝，无水稱隍，有水稱池。”隍即爲防護城邑之塹壕。于鬯《香草校書·易二》曰：“復當讀爲覆，覆者傾覆之義。如《小戴·王制》記‘不覆巢’，《中庸》記‘傾者覆之’之覆。‘城覆于隍’者，不過謂城傾覆于隍池耳。”

【象解】艮爲城，坤爲隍，震爲覆，山崩則覆也。泰卦大象爲覆艮。“城復于隍”，應爻之象。震爲征伐，爲行師，“勿用師”謂上六難應於九三。坤爲邑，震爲言，“自邑告命”謂上六下應九三，而阻於二陰，故爲“貞吝”。謙卦上六“征邑國”、升卦九三“升虚邑”，皆以坤爲邑。爻辭言“彙”、言“馮河”“得尚”、言“平陂”“往復”、言“鄰”、言“歸妹”，皆取其相與，泰卦陰陽相濟，故其象如此。

【附】“帝乙歸妹”的故事

商代有幾位帝王稱“乙”，“帝乙歸妹”中的帝乙是指哪一位？《子夏傳》、京房、荀爽皆以爲此帝乙即商湯，虞翻以爲商紂王之父。顧頡剛先生在《周易卦爻辭中的故事》一文中考證，歸妹卦中的“帝乙歸妹”講的是紂王之父帝乙把女兒嫁給文王的故事。《左傳·哀公九年》：“晉趙鞅卜救鄭……陽虎以《周易》筮之，遇泰之需，曰：‘宋方吉，不可與也。微子啓，帝乙之元子也。宋、鄭，甥舅也。祉，禄也。若帝乙之元子歸妹，而有吉禄，我安得吉焉？’乃止。”《史記·殷本紀》：“帝乙長子曰微子啓，啓母賤，不得嗣。少子辛，辛母正后，辛爲嗣。帝乙崩，子辛立，是爲帝辛，天下謂之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