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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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隶变

在秦系文字由籀文发展到小篆的同时,简便实用的手写体草篆也在日常书写中被广泛使用。“草篆”即草率而急速书写的篆书,有省简结构、并连笔画的特点。它的出现与使用,加快了隶变的过程。所谓“隶变”,是指篆书在转变到隶书的过程中,书写者通过快写、拆变、省略、假借、合并部首等方式,改变和简化原有的结构和用笔方式,变曲为直,变繁为简,变长为扁,且在变化中逐渐形成规律并被普遍运用。

发生在战国时期的隶变过程,正是中国文字由古文字系统向今文字系统的演变过程。战国后期出现的《青川木牍》、《天水放马滩秦简》、《云梦睡虎地秦简》等简牍中,可以清晰地找寻到秦篆隶变的轨迹。1980年四川省出土的秦地《青川木牍》,牍上三行墨书的书写时间定在战国后期秦武王二年(前309),被视为目前年代最早的古隶标本。此牍篆书中圆曲的笔画已经少见,体势趋扁,但无明显波磔。作为大篆快写趋向隶书的过渡期作品,还夹杂着许多篆体字,显示了与其隶变母体——同时代金文的一致性和延续性。《青川木牍》在章法上纵有行,横无格,字距大、行距小,是竹简书写章法形式的发展。2002年,湖南龙山里耶战国至秦古城遗址发掘出土了36000余枚保存完好的木质简牍,书风与《青川木牍》接近。从书体角度而言,这些简牍简率的用笔意识和参差不齐的天然美感,与西周时期金文所具有的严整、匀衡、对称、凝重大相径庭,展现了与金文系统完全不同的书法语言和审美样式。1986年发掘出土的甘肃《天水放马滩战国秦简》,与《青川木牍》相比显得粗重草率,但笔意大致相同,反映了秦篆向隶书转变时期的特征。1975年发掘出土的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成书于战国后期至秦统一初期,其隶书从秦篆体胎中脱出,形体中尽管保存大量的母体痕迹,留有篆书中锋圆笔的笔法,但与《青川木牍》相比,隶化的特征进一步加强,破坏和肢解着秦篆的书写方式,汉代隶书中的掠笔、波挑、不同形态点的笔法等在简中都已出现,较石刻文字更直接地体现了毛笔运动的丰富性,部分简上有明显的连笔意识。

需要指出的是,在秦系文字进行隶变的同时,其他各国文字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春秋晚期至战国中后期各系文字都处于变革状态,总体上来说是对大篆系统的官用文字进行着隶变,从晋地的《侯马盟书》、《温县盟书》、楚地的《长沙子弹库楚帛书》等作品中萌发了早期隶书的胚芽。在楚帛书中,已显示了快速的书写动作和圆弧形的笔势运动,这种有规律的笔势正是隶变的典型特征之一。此外,战国中期的楚简如《长沙仰天湖楚简》、《湖北郭店楚简》、《信阳长台关楚简》、《包山楚简》等,其文字较盟书上的用笔更加自由放松,因简条狭长,形成了左右撑足而字距较大的特殊章法,虽字形仍呈长方,但用笔明显地表现出横势。这种在竹简上书写章法到汉代竹简亦未改变,后来汉碑上书写的章法即由此演变而来,楚简上明显的快节奏书写和连笔意识都体现了草篆的特征,与楚帛书上的文字相呼应。

《青川木牍》,战国时期,公元前4世纪,墨迹,正面3行121字,背面4行33字,木牍长46厘米,宽2.5厘米,厚0.4厘米,四川省博物馆藏

《里耶秦简》,战国时期,长约23厘米,宽1.4-5厘米,湖南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秦系文字在秦统一六国过程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一方面,战国秦篆中的“正体”转变为小篆,另一方面,俗体文字使用的频繁,促使书写速度的加快和笔画的简约化,即所谓的“奏事繁多,篆字难成”[10],因而初有古隶,以趋约易,发生“隶变”后,衍生出隶书,可见小篆和古隶是由战国秦篆同时派生而出。

从甲骨文到金文是沿着刀刻、凿铸道路发展的,在春秋战国时期的朱墨书迹中清楚地看到“隶变”的过程,并显示了毛笔在中国书法史上广泛应用的开始。毛笔的书写速度大大加快,而且表现力更为丰富,特别是其笔法技巧,构成了中国书法艺术的核心因素。书家的独立书写中,个人性情与精神指向在书迹中得到充分体现。以毛笔进行书写的书迹与带有工艺性质的甲骨文、金文、石刻书迹有着鲜明的不同,也是后世所说“书卷气”与“金石气”的分野。


[1] 郭沫若《古代文字之辨证的发展》,载《考古》1972年第3期。

[2] 许慎《说文解字·叙》,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315页。

[3] 裘锡圭《文字学概要》,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年版,第27页。

[4] 《庄子·胠箧第十》,见《诸子集成》三,北京:中华书局,1954年版,第61页。

[5] 许慎 《说文解字·叙》,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314页。

[6] 南原是秦国故都之地,西临汧水,南面渭河。唐宪宗时,石鼓存放在凤翔孔庙。北宋凤翔知府司马池(司马光之父)又将石鼓移置凤翔府学,但其中一鼓已经遗失。宋皇祐四年(1052),向传师在民间访得遗失之鼓(可惜该鼓已经被民人凿成米臼),重新凑齐十鼓。宋大观年间(1107-1110)又将石鼓从凤翔迁到汴京,先置辟雍,后入宫中稽古阁,徽宗宝爱之,命人用金填入字口,以绝摹拓之患。金兵破汴京后,将石鼓掠走,运往燕京(今北京)。此后,元代又将石鼓安放在国学大成殿门内,分左右两壁排开,此后明清两代,石鼓存放地一直未变。

[7] 唐兰《石鼓年代考》,载《故宫博物院院刊》1958年第1期。

[8] 王国维《观堂集林》卷七《艺林七》,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05页。

[9] 许慎《说文解字·叙》,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315页。

[10] 卫恒:《四体书势》,见《历代书法论文选》,第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