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植物世界

方寸红楼，大千世界。琴棋书画、文学历史、风土人情、园林植物无所不包，称得上是一部诗情画意的百科全书。

植物学家潘富俊统计《红楼梦》中提到的植物多达242种。出现次数最多的是茶，出现的多是名茶，如第八回出现的枫露茶；第四十一回出现的六安茶，和妙玉专为贾母准备的老君眉茶；第六十三回林之孝向袭人索取的普洱茶；第八十二回出现的龙井茶。名茶、贡茶的多次出现说明清朝时富贵人家茶文化盛行。其次为竹、荷、柳均出现35次以上；桃、梅、桂出现20次以上；稻、杏、松15次以上。除稻外皆为历代文学作品中常出现的植物。稻作为粮食作物出现在红楼人物的饮食当中，如第七十五回中出现的稻中极品“胭脂稻”。胭脂稻外形呈椭圆形，粉红色，做成的米饭具有特殊的清香味，过去因是皇宫贡米而闻名遐迩。胭脂稻是唐山独有的一种红稻米，产自附近的丰南王兰庄，毛主席看了《红楼梦》后给粮食部作过批示。值得一提的是《红楼梦》中还出现了许多药用植物，光中药方剂就有三十种，如黛玉吃的人参养荣丸，有人参、当归、黄芪、白术、茯苓、肉桂、熟地、五味子、远志、陈皮、杭芍、甘草等多味中药，可益气补血、养心安神。

稻/李克东 摄

作为小说人物主要活动场所的大观园中的植物共有78种。包括松、枫等庭园树类25种，梨、枇杷等果树类6种，蔷薇等藤蔓类15种，凤仙、黄连等草本类23种，荷等水生类6种，苔藓类3种。大部分为历代园林常见植物，反映出中国庭园植物特色及文化传统。如第十七回写稻香村周边植物：“一面说，一面走，忽见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墙，墙上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枝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轳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一望无际。”只此一处出现的植物有杏、桑、榆、槿（木槿）、柘（柘树）、佳蔬（各种时令蔬菜）、菜花。好一处清新淡雅的田园风光！大观园中植物美景只此一处可见一斑。其中好多植物在曹妃甸均有种植。

抛开植物本身，植物对红书成书及《红楼梦》作者研究均起到重要作用。

以植物喻人物是红楼植物的一大特色。第六十三回宝玉生日群芳开夜宴，行酒时众人抽到的花名，实是曹雪芹对一众女子的隐喻。林黛玉为芙蓉，题字“风露清愁”，黛玉虽生的 “荷”其娇娇，品性清高孤傲，但寄人篱下，又生性敏感，终是泪如凝露，多病多愁；薛宝钗为牡丹，题字“艳冠群芳”，宝钗出身金陵四大家之一，乃名门闺秀，肤白貌美，体态丰盈，知书达理，初晓世故，牡丹般雍容华贵，俗则俗矣，却美艳超群；探春是杏花，诗云“日边红杏倚云栽”, “日边红杏”意指皇帝身边人，后续作者安排探春远嫁他乡，虽可能违逆曹雪芹本意，但探春也算安得善终。其他以海棠代湘云，梅花代李纨，桃花代袭人，荼靡代麝月……花即是人，人即为花，每个人的样貌心性、命运归宿皆有花语。

特别要提的是被批为“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的书中第一主人公贾宝玉竟是一位植物学家，据统计，前80回出现的228种植物中，出自贾宝玉之口的达到百余种。且不说大观园试“歪才”妙语连珠，单看他的《冬夜即事》一诗：“梅魂竹梦已三更，锦罽鹴衾睡未成。松影一庭惟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梅、竹、松、梨盈满目，天人合一真乃仙境。宝玉对于植物的天然喜爱也恰是他博爱情怀的体现。

红楼植物还有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绛珠仙草自第一回始便被作者示意为黛玉前身，为酬报神瑛侍者（宝玉前身）灌溉之德，绛珠草意欲还尘，决意“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给他”。以此奠定全书的情感主线，预示泪尽人亡终不得，红楼情债梦一场。第十七回贾宝玉“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政携一干人移步换景，依景题字，植为主景，宝玉所题“沁芳”、“稻香村”、“蓼汀花淑”、“蘅芷清芬”等字，亦为植物特征或名称，整回皆以植物推动情节发展。第三十七、三十八回成立海棠诗社无论是众诗友所起别号（“稻香老农”、“蕉下客”、“潇湘妃子”、“蘅芜君”），还是吟咏对象（白海棠、菊花）都是植物。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歌花诵柳，皆是以植物助推情节发展。

关于《红楼梦》的作者是谁历来颇有争议。通过植物出现次数分析，可以很直观地看出端倪。全书共一百二十回，后四十回作者一说为高鹗，一说为无名氏著高鹗等整理，一说为曹雪芹原稿补订。众说纷纭。著名植物学家潘富俊数次研读红楼，从植物角度考究红楼作者。《红楼梦》前四十回出现植物165种，中间四十回出现植物161种，仅差4种，而后四十回只出现61种。平均每回出现的植物种数前八十回超过10种，后四十回每回仅为3.8种。无论是出现植物种类还是出现次数，后四十回都出现断崖式下跌，后四十回另有作者显而易见。

一部《红楼梦》，一座植物园，涉及植物种类齐全，数量众多。作者又善用鲜花翠植隐喻形象，装点背景，寄托情思，巧推情节。正是丰富多彩、摇曳多姿的香花美草提升了《红楼梦》的艺术高度。

郑丽娜

西府海棠/李克东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