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完美的开始
世间没有不可能,如果说不可能,也是:不,可能。
安详的城市从虔诚的祷词中苏醒过来。阳光下,巧克力的浓香、果子酒的甘醇、手风琴的旋律也开始流动,融入街头每一寸温润的空气,仿佛岁月的呼吸在塞纳河畔留下绵长的情愫与印迹,令人思慕……
这是五月的布鲁塞尔—比利时的首都,这座浪漫精致的中世纪古城,被誉为“小巴黎”“沼泽上的宫殿”“欧洲最美的城市”“音乐之都”。这里盛产黑啤酒与巧克力,也盛产好心情,据说再严肃的人行走在布鲁塞尔街头,也会步履悠然、面露微笑。
舒缓的情调、悠然的氛围,是这座城市骨子里的魅力,而这座魅力的城市,多年前又因一个小女孩的出生获得一个新的标识—奥黛丽·赫本的故乡。
五月,是天使降临的季节。“生如夏花之绚烂”,时间在繁花盛开的季节里为生命写下诗意的篇章,于是一个芳华绝代的故事,一段璀璨纷呈的人生,就此徐徐开启序幕。
1929年5月4日,在布鲁塞尔市东南部的一座豪华府邸中,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婴儿在母亲艾拉的晨祷中降生,她有着一双动人的明眸,雪白的皮肤,咖啡色的小鬈发。在相貌上,她完全遗传了父亲的俊秀。
“奥黛丽·凯瑟琳·罗斯顿”—父亲约瑟夫·维克多·安东尼·罗斯顿为这位小天使起了名字。
后来二战结束后,罗斯顿从家族资料中觅得一个“赫本”的姓氏,并将其加入到自己的名字里(据说那个姓氏可追溯至苏格兰的皇家历史,让他感到无比的荣耀),如此,才衍生了后来被世人熟知的“奥黛丽·赫本”这个名字。
这个天真无邪的婴儿喜欢被母亲抱在臂弯里,睁大眼睛打量这个新奇的世界。就像一张照片记录的场景,她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坐在母亲怀里,面对摄影师的镜头,露出惊讶的神情。艾拉妆容静美,穿戴雅致,嘴角恰到好处地上扬,注视着怀中的女儿,气氛平静温馨。
然而静止的照片背后,岁月并不静好。一如风平浪静的海面,看不到多少波纹,而在海底深处,却布满了漩涡和暗礁。
奥黛丽出生后的第六周,突然染上百日咳,差点丧命。这也是她在人生中经历的最初的生死波折。多年后,她名扬四海,有人鼓励她出自传,而她却笑言:“如果将来我要写自传,开头会是这样:‘1929年5月4日,我出生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六周后,我告别人世。’”
母亲艾拉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相信祈祷可以胜过医药,即使是在小婴儿停止呼吸、全身变紫,保姆吓得手足失措的状况下,她仍然镇定地向上帝祷告,并不断拍打孩子的身体,期待信仰的力量能使女儿苏醒过来。
奇迹真的发生了。仿佛是得到了上帝的回应,小奥黛丽渐渐有了呼吸,接着疾病的症状一点点地消失,她身体很快痊愈,成了一个开朗活泼的小女孩。
“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恩赐。”童年的奥黛丽常会恳求母亲,对她再说一遍关于这个“重生”的故事,而每次母亲冷静地回忆完,脸上都会浮现出感恩的微笑,然后加上这一句。
这个惊险的“故事”让她感到兴奋,也影响了她涉世之初的认知,她曾不止一次地在遇到困难时对自己说:“世间没有不可能,如果说不可能,也是:不,可能。”
在奥黛丽的记忆中,母亲是永远不会被打倒的。她冷静端庄,严谨优雅,终生都在恪守一名女男爵的贵族本分,哪怕是与丈夫争吵之后,心情沮丧,也会迅速镇定下来,去听一支音乐,看一场歌剧,或带着女儿外出散心—即便生活在泥淖中,她也能凭借骨子里的坚韧,撑起自己的尊严与美好。
奥黛丽从小就感受着艺术的熏陶,这源于母亲的着意引导,艾拉相信耳濡目染的力量,相信真正的贵族精神不仅要有先天的传承,还要有后天的修养。
在布鲁塞尔,一有空闲,艾拉就会带上奥黛丽去参观艺术馆,去听音乐会,去体验各种高质量的生活。
在家里,艾拉也会鼓励奥黛丽多阅读和画画。于她而言,布置这样的“习静课”,只是为了让女儿练习平衡内心的能力。
得益于丰富的阅读,小小年纪的奥黛丽已经能将吉卜林1笔下的冒险故事画得惟妙惟肖。在笔和纸的世界里,她的童心没有任何拘束,一切自由自在,任何想象都可以用画笔去经历:牵着狮子的手在野外漫步,给贪睡的棕熊洗衣做饭,与浑身黝黑的狼孩尽情舞蹈,在蛇的怀抱里安然入睡……而不是处处要遵循母亲的“戒律”:“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刻意表现”“守住自己的嘴巴”“不要太顽皮,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一个女孩子”……
与母亲在一起时,奥黛丽就像个文静的小公主,脸上常挂着甜美的笑容。实际上,她与别的小女孩一样,也有顽皮贪玩的一面。相比家里成堆的玩具和布娃娃,奥黛丽更喜欢大自然中的事物,苍翠的树木、斑斓的花朵,还有充满生命力的小动物们……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与之亲近。
离家不远的郊区树林就像一座专门为她准备的天然乐园。她不仅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爬树,还与一群松鼠成为了好朋友。于是,她常瞒着母亲将家中的食物带给松鼠享用,然后顶着一头青苔浑身脏兮兮地回来。好在家里的女仆们都很宠爱她,每次她回家都会为她打开后门,让她换上干净的衣服,以免被严厉的夫人发现。为此,她的父亲送给她一个小名—“猴精灵”。
在父亲面前,奥黛丽尽可以展现自己贪玩的一面。在她的儿时记忆里,母亲对她是严苛深沉的爱,父亲带给她的,则多是轻松与亲昵,没有太多礼仪上的顾忌。他会带她一起到草地上打滚,也会悄悄地嘱咐她:“你可以为你的‘小朋友们’多带点儿饼干。”
对于这个昵称,奥黛丽很受用,就像一份心照不宣的印证。多年后世事变迁,人心浮沉,她与父亲通信,署名依旧是MP(Monkey Puzzle,猴精灵)。
“猴精灵”还记得,布鲁塞尔家中常摆放着一台老式的留声机,里面缓缓流泻出巴赫或贝多芬的作品,优美的旋律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舞动身体。
有一次,她天真地问母亲:“为什么要听音乐?”
母亲告诉她:“是为了跳舞。”
她不禁旋转身体,仰着脸说:“妈妈,我想跳舞。”
于是六岁时,奥黛丽就被母亲送进学校接受淑女教育。芭蕾,正是学校的必修课。奥黛丽第一次体验到了芭蕾的曼妙。当音乐在空气中漫延,老师在台上翩然起舞的时候,一枚梦想的种子也在她心里悄然生长,“第一次,我感受到了肢体舞动的美,它有着神奇的力量,就像成千上万的蝴蝶在我的身体里飞翔。”
在与布鲁塞尔相关的记忆源头,童年时的奥黛丽常沉醉于一种“梦幻的冰碎片”,据成年后的她回忆,那应是房间里水晶吊灯的光芒。
伴随着那种灯光到来的是父亲印上额头的亲吻,隐约中,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就像她能感知到他日渐沉默的爱。
她相信父亲是爱她的,就算他不久后不告而别,选择离家出走,让整个家庭陷入深深的悲伤,她也不曾对他有过恨意。
许多年后,名满天下的她在选择隐居之地时,第一眼就看上了瑞士日内瓦湖旁边的一所宅院。那里湖光山色,风景优美,打开窗子就能看到阿尔卑斯山顶上的白雪,一如记忆中的“梦幻的冰碎片”。
那时的她对儿子说:“看到这座房子,我又有了蝴蝶在身体里飞舞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家乡—布鲁塞尔。”
“这里有过我的童年,有过美好的忧伤的印迹……”成年的奥黛丽回到布鲁塞尔,与昔日旧友漫步于塞纳河边,曾如是感慨唏嘘。
记忆是路标,让沉重的肉身、漂泊的心灵找到原始的归依。
童年会奠定一个人精神的基调,你感受过的情感、接触到的环境,都将直接影响自己的内心,成为一辈子不可剔除的烙印。循着城市的印迹寻访过往,只觉情感历历,犹风入耳。于是蓦然回首一路的履痕,就会发现,原来天地万物之间,相比多舛的命运与变幻的世事,人的心灵更为恒定温柔,如海纳百川,一路的坎坷与风雨,都可以化作心间的碧波,澄映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