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后患

荆棘丛外，零零星星有两棵树。枝杈上黄色的小鸟喈喈鸣叫。

风吹过，除了庄淼的头发，没有任何东西在摇曳。

前次来，居然没有留意。这里可是百草剑的居处，萧索成这个样子，怎么供养百草剑啊。

远观山外大江，水流浑浊。巫山这片土地下的魔头，快要藏不住了。

庄淼想到世间的危机，不禁握住拳头，用嘴巴朝里面吹一口气。

她紧张的时候，时常用这个动作。

正出神，小鬼和红绫，带着葳蕤过来。

小鬼闪开，红绫散开。庄淼看到葳蕤凌乱的脸。

因为眼皮厚了些，鼻根看起来比之前矮了许多。

庄淼看到葳蕤，只是礼貌地微笑。葳蕤直冲过来，将庄淼塞进怀里。

他啜泣着抚摸庄淼的头。

“啊呀。”庄淼叫一声，因为葳蕤不没注意，碰到了庄淼太阳穴。

葳蕤松开手，缓缓先开庄淼太阳穴上的花瓣，看到里面游走的意念，问道：“怎么回事？”

庄淼依稀记得，葳蕤现在和人间的交易，还都是正当的。因该是在梁聪接受禅让之后，葳蕤才和人间开始了不正当贸易。

所以这个时候，葳蕤还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尽管前世的痛苦再深，也不能责怪现在的葳蕤。

庄淼拿过花瓣，又扣在太阳穴上：“阿葳，你知道吗？我经历了许多，我看到，并且经历了未来。因为我们这一代年轻人荒谬的选择，我们让这个世界陷入了困境。”

说着，庄淼忽然意识到。即便自己下定决心，不再与葳蕤又任何瓜葛，她自己还是会把葳蕤当做倾吐心声的对象。

刮掉纹身，是一个庄严的仪式。可是这世间任何仪式，都不能把一个人从另一个人的意念中刮掉。

看着葳蕤的眼睛，庄淼好像看到了他们在岐山上学时“无恶不作”的时光。前生种种伤痕，被重逢的场景忽略。

葳蕤摇了摇庄淼的肩膀，问：“你在说什么不着边的话哦，纹身什么的都无所谓的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阿葳，很抱歉让你一直替我担心。现在我很好，我有我的使命要完成。”

葳蕤笑道：“我们巫族人，生来就是有使命的，你的使命，我当然会陪你一起完成。我们在一起，完成各自的使命，然后烟消云散，回归自然。这一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啊。”

庄淼含着泪，看着葳蕤说：“我不要死。”

葳蕤心头一惊：“淼淼，这样想，很容易坠魔的。完成天赋的使命，是我们巫族的荣耀。你想那些生来没有使命的人类，庸庸碌碌，一无所成。他们一永远都那么浮躁，那么多怨气，他们的生命一文不值。相比之下，我们不是很幸福吗？”

“可是他们拥有选择。我们一出生，意念中就被刻进了使命。不去完成使命，就会坠魔，被审判。完成使命，就会灰飞烟灭。哪里有什么自由和选择。”庄淼看着巫山下的人间，目光呆滞：“我来主要是来跟你说，我没有被孙意涵抓住。我那么聪明，怎么会落她手里。你不要去找她麻烦了。武夷山和巫山众巫师，也不想遭难。”

葳蕤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拳头，把那一口气吹在了拳头里，苦笑道：“你到不比以前睚眦必报了。”

庄淼看到葳蕤的动作，自己吓了一跳。

原来自己已经和葳蕤这么像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是他的影子。

“我带你去巫山后山的竹林看看吧。”葳蕤说。

“竹林？不是没了吗？”

“你怎么知道？”

“哦，我在地府听一些鬼魂说的。”

葳蕤用百草剑在荆棘丛中划开了一条路，带着庄淼到了巫山后。

“你知道这里的竹子，是怎么没有的吗？”葳蕤说着，背过了身去。

庄淼很实诚，说：“小鬼告诉我，你和梁聪谈话间，一怒之下，烧了这里。”

葳蕤半蹲下来，抓起一把灰烬，杨在空气中：“梁聪到巫山，告知我他要继任死神。然后他告诉我，死神地界要搜集你的足迹，在地府重新组合你的灵魂。你知道的，地面上的东西，除了巫族和妖精精灵，要到地府去，是要用地府烈焰带去的。你在地府，就没有看到过一片竹林吗？”

庄淼摇摇头：“收集足迹，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可是这足迹不是都在地表，怎么还伤及这些竹子了呢？”

葳蕤声音有些哽咽：“国风琴。琴声曾经浸染过整片竹林。”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

一阵冷风吹来，庄淼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觉得自己愧对这片土地，无地自容。她蹲下来，拨开表层的灰烬，捡起一块石头来，对着石头说：“我向巫山的自然宣誓，我将以灵魂为抵押，借巫山百草之魂，待魔窟封印，还巫山一派生机。”

葳蕤三步并两部，过来捂住庄淼的嘴。

可是石头已经听到了庄淼的试验，开始分解发热。渐渐悬在庄淼头上，而后隐去。

“怎么回事，你拿什么做抵押？封印魔窟又是怎么回事？”葳蕤气急败坏，“你怎么这么冲动？”

庄淼低声说：“放心吧，我对巫山的承诺，一定会履行，我的灵魂也不会有事。”

葳蕤看着庄淼，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庄淼以前古灵精怪，小鸟依人，现在就好像是要和整个世界做对。

“阿葳，你和人族的交易，可不可以先暂时不要做了？”庄淼问。

葳蕤更加疑惑：“淼淼，你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梁聪他威胁你什么了？”

庄淼正准备解释，忽然从巫山上飞奔下来一个文员，大呼：“葳先生，有大事！燕山肖家您师妹被泰山沈悦抓住了，说是肖姑娘去偷沈悦的如归扇。肖家去讨人，沈悦居然要燕山石做交换。两家正在对峙，秦岭庄先生去劝好。被沈悦用如归扇打伤了。”

庄淼先抢着问：“父……庄先生是老神巫了，怎么会被沈悦那个三脚猫给打伤呢？”

那文员说：“您不知道啊，庄老先生在女儿过世后，拿一半魂祭奠宇宙脉络，换她女儿躯壳不腐化。不过造化弄人啊，庄老先生的女儿，还是没能保住。现在庄老先生，身子骨也不是很行了。”

“他是神巫，总有一天会恢复的。”庄淼说。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后来老人家儿子也不明踪迹，老人家意念消褪，不见好转。若是老去死去也算是好，就怕永生都这样熬着，才不好。”文员说。

庄淼腿都站不住了，葳蕤过来扶住，对文员说：“谢谢你的消息，我知道了，会马上去处理的。”

文员后退两步：“职责所在，回见。”

红绫又燃起了烈焰。

庄淼甩开葳蕤，冲离巫山。小鬼和葳蕤紧跟上去。

到荆棘丛旁，庄淼一下撞在上空的屏障，跌落在地面上。爬起来之后，毫不犹豫就踏进了荆棘丛。

葳蕤紧赶慢敢，敢到了庄淼身边，揽住庄淼。百草剑和红绫在前面开路。

庄淼脑海中，意念混乱，花瓣颤颤巍巍，要被脑海中躁动的意念吹落。

葳蕤紧紧握住庄淼的手：“镇定，你是念及星河的巫师，控制好自己的念力，不要被情绪左右。你是一个智慧的巫师，不是心魔的奴隶。没事的，会没事的。庄伯父看到你，整个人可能立马就好了。”

到华北上空。三家对峙。

三山的巫师，也都在各自山头严阵以待。万一三家的恩怨不能自己解决，恐怕要动用公共军事系统。

不过秦岭的巫师要更急躁一些，公共士兵已经带到了当场。因为秦岭公仆庄严作为劝和者被攻击，可以直接作为制裁沈悦的理由。

庄严不同意制裁，因为不想再生事端。但是秦岭巫师大众的意念要求制裁的。公仆和大众对战事不能达成统一意见的时候，需要将决议文送到死神地界，由死神来定夺。

这时候，死神的批文还没有出来。秦岭士兵已经迫不及待了。

领军将士对严诚说：“老先生，您为秦岭巫师做的贡献，我们秦岭每个巫师都是看在眼里的。今天我们秦岭受到这样的侮辱，我们军事部当即下了征兵令，众巫师斗志昂扬。”

庄严和蔼笑道：“老朽受宠若惊。即便老朽不愿征伐，但若是死神大人做出的决定，老朽也一定身先士卒。”

领军将士作揖道：“老师深明大义，晚辈望尘莫及。秦岭巫师，实为一体，意念合力一致。若是死神大人决定不可发兵，我们也会即时遣散军队，也早让大众回到日常劳作中去。届时您万事小心。”

庄严与将领互相致礼。

沈悦躺坐在云椅上，问身边的文员：“秦岭庄老头，是不是没几天活了。你看看，一扇了过去，他就那个蔫样了。”

文员附身下来：“秦岭庄严，是不灭神巫。”

沈悦云椅之后一个放大了的金丝雀鸟笼，里面锁着肖凌霄。

凌霄一向胆小，缩在一个角落默不作声。

凌霄后面，有一个更大的笼子。那笼子是寒铁打造的，虽然材质非常普通，但是凝聚在上面的匠人念力却十分强大。据说这个笼子，是许多年前，阿里山巫师为了捕捉从魔窟逃出来的魔头打造的。

后来阿里山归到了武夷山一系，笼子就到了武夷山。后来不知道就又怎么流传到了泰山。

这时候，这个笼子里，裝的正是六耳飞虎。

不知道为什么，见了凌霄之后，六耳飞虎作为妖兽的能力一点点退化。到了泰山，竟然连几个卫兵都搞不定。凌霄还为此开心，觉得庄焱的意念正在战胜飞虎的意念。

沈悦站起来，冲着对面肖诚大吼：“肖老头！离未时可就还有一刻了。如果您还是不愿意拿出燕山石，您家姑娘，就按照我们泰山律法，偷窃罪，扔到魔窟。”

说着，沈悦走到凌霄笼外，一只手握住凌霄的脖子，另一只手勾住凌霄的下巴：“这么纯净的巫师，到了魔窟，还能净化几个魔头呢。”

肖诚在这一边，死死扣着自己的指环，对身边的一个学生说：“去吧，把燕山石送过去。”

那学生还没迈出脚，肖诚身边就围满了人。

“肖老师，燕山石记载着燕山巫师的咒语篇章。被泰山拿过去之后，逐一破解，可能会危急到燕山的安全啊。”

“肖诚，这样风险可太大了。”

“肖诚，不如我们就跟沈家拼一下，救肖丫头出来。”

肖诚捂着头坐下：“去吧。”

一圈人一下子散开，站到肖诚身后。

沈悦拿到燕山石之后，狂笑一阵。

他端着燕山石，走到凌霄面前，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捏着腔正要说些什么，脖子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了起来。

越缠越紧，还灼热无比。

庄严在另一端热泪盈眶：“红绫。”

庄淼站在沈悦的随从当中，心中念着咒。

看到对面苍老的父亲，和身边遍体鳞伤的哥哥，怒火中烧。

红绫将沈悦吊在云端，沈悦窒息而死。

沈悦的使命，当即从沈悦的意念中飘出，寻找下一位巫师。

不知道是哪一个倒霉的巫师，要继承沈悦的使命。

看着沈悦灰飞烟灭，庄淼心中畅快无比。

算是除了一个祸害。

沈悦一死，封锁铁笼和金丝笼的咒语也就开了。庄焱一个回旋，到沈悦尚未散尽的尸体下方，接住了燕山石。然后回头背上凌霄，回到肖诚身边。

庄严跌跌撞撞过来看红绫，确认就是红绫。却感觉不到庄淼的存在。

庄淼放大了半边脸的花瓣，不让庄严认出来。自己在花瓣后泪如雨下。

葳蕤这才赶过来。

庄严扶着葳蕤站起来，问：“红绫？这是红绫？淼儿呢？”

沈悦的随从队伍早已乱了套，庄淼趁乱离开。

“伯父，这里人多，我先带您回去，再跟您说。”

红绫在庄手上摩挲两下后，急忙撤离，飞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