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临界 Chapter43

“开战”二字被谭西晨说的轻描淡写，宛如呼吸一般平静和理所当然。

不过汪州并不意外，他早已看出谭西晨有此打算，非要找出冰山科技的所在，便是为开战做的准备。关于这个，现实也好，虚拟也好大概都差不多，总不能都开战了，连敌人在何方都不知道。

不过即使料到了，汪州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是刑警，如果此刻告诉他需要去执行抓捕任务，对象哪怕是一群荷枪实弹的抢劫犯，他也不会怕。可如今与虚拟开战，是否惨烈目前还不知道，但汪州真不知应该做些什么，能做什么。

谭西晨提示，“你先不要考虑什么虚拟不虚拟的，就从当前状况来分析，开战之前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

对方都已经说的如此清楚，如果还不明白，那就是真蠢了。不过，有答案归有答案，汪州还是不敢说。

于是，谭西晨代劳，“攘外必先安内。”

汪州的声音都在抖，“是要对付内……内……”

谭西晨嗤笑，看起来几乎有些没心没肺，“有什么不能直说的？不就是内鬼吗？他也不是今天才有所行动。既然事情是自己做的，难道还不敢承担责任吗？”

“是……是高……高……”汪州更加磕巴了。也真是难为这孩子，此次伤重躺下，伤势能否痊愈还不好说，但再折腾折腾，搞不好要变结巴。

这回，即使汪州没能把话说完整，谭西晨却也不怪他了。因为即使换成他，也同样说不出口。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下心肠，站在客观立场上进行分析，“这一次的内鬼不同以往，不是说勾搭就能勾搭的，要与冰山合作，前提必须是邵仲庭的熟人。”

为什么非得是邵仲庭的熟人？

转个弯就能明白，冰山科技的掌权者不出意外正是安靖霄，此人还穿着“安东”马甲的时候，便是邵仲庭实验室的一员。

邵仲庭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如今已没人关心，也不再重要，可他的确是整个事件的开端。

邵仲庭的熟人——最符合这一定义的警察本来是田云杰，而且从其留下的笔记中可以看出来，这两人曾经还一度惺惺相惜。

但是，最大嫌疑人田云杰，已经死了。

或许，田云杰应该庆幸自己已经死了。

第一嫌疑人没了，按照警察办案的程序，就应该往下排查，事件关系人、最终获利者……无非就是在这个圈子里找寻犯人。

那么，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吗？

高建林，与田云杰同期的刑警，两人还是搭档。而且抛开了同事情谊，单说事实，田云杰在仕途发展上的确一直都压了高建林一头，如今高建林能登上局长宝座，其中也有前面没人挡路的原由。

还有最为可疑的“屏蔽器”。

那个项目从理论上说是由田云杰牵头，但文字上的记载，谁能保证真假？人们常说白纸黑字，但很多时候，印在纸上的文字未必可靠。

更何况有些档案还是电子的，用谭西晨曾经说过的话，那东西篡改起来，简直不留痕迹——只要权限够高。

堂堂局长，权限够高了吧？

从平安夜分尸案……不，应该还要再往前追溯，从邵仲庭的自杀案开始，谭西晨便觉得档案记录有问题，倒不是非要说内容被篡改，但似乎有某些细节被隐匿起来了。

都是些十分微妙的细节，对于案件本身调查影响不大，它们的影响确实潜移默化的，是深远的。

譬如说，被高建林藏起来的褐皮笔记本。

当然，最让谭西晨在意的还是高建林与宁芮的联系，雪月山庄之行几乎可以算是两人的共谋。如果宁芮不是宁芮，那高建林在与什么人合作？以及她交给高建林的资料，而虽然随后便将资料转给了白艺，这行为的背后有什么算计？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他交出去的就是全部。

更何况其中还藏着谎言，谭西晨一开始并不知道雪月山庄的资料来自于宁芮，以至于对她产生了浓重的误会——他近些日子曾经不止一次的假设，如果早知道，他对待宁芮的态度必定截然不同，那么，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究竟是谁隐瞒了资料的来源？高建林和白艺互相指责。

在这两人之间做出选择，谭西晨显而易见更加相信后者。

难怪广泛流传着“细思恐极”的说法，在这世上有太多东西经不起细想，哪怕是最不起眼的日常，也会成为滋养恐怖的碎片。

谭西晨的脸色不好看，同样，汪州的脸色也不好看，加之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恐惧就如同用饱蘸浓墨的笔在宣纸上画出来的一般，又突兀，又显眼。

“我们真的要对高……高局动手吗？”汪州的声音期期艾艾的，他不像是再询问，反而像是乞求。

费尽力气也没法直呼“高建林”的名字，尊敬早已成为习惯，而习惯更是根深蒂固。

“发生在国际论坛上的事，你都还记得吧？”

汪州不知为何又换了话题，只能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那个倒霉的论坛引发了很严重的影响。”不管是语气，还是措辞，都显示出谭西晨的不满。如果让他对论坛做出一个评价，他肯定会说——没事找事，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指关于虚拟与现实的论战吗？”汪州自己也是知情人士，当然不会头脑发热的参与到论战中，不过他倒是看了不少。简直称得上是乌烟瘴气，如果言辞最终变成刀剑，只怕论战双方都已经被戳的千疮百孔，根本就是两败俱伤。

“不管举办论坛的初衷是什么，但它却被利用了，说白了，那就是理念的铺垫——每逢世界要出现大变革，都需要理念的铺垫。”

历史上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纳、粹。

“利用论坛的人是？”

“没有证据，但几乎可以肯定正是安靖霄。”谭西晨感觉自己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警察了。在缺乏证据的基础上做出判断，在警察的价值观里就是武断专行，而他无疑在武断的路上越走越远。

谭西晨满怀嘲讽的笑了笑，“安靖霄也真是个人才，如今这个浮躁的年代，像他一样能将目的贯彻到底的人，真的不多见了。”

汪州偏了偏头，没怎么听明白。

谭西晨倒是主动承担起了为他答疑解惑的职责——毕竟，还是把这家伙当成学弟看待的。“在如今这个时代，要让人们接受什么东西，保持长久的关注度便是首要前提，说白话，就是足够和持久的热度。从这个角度来理解，虽然雪月山庄、迷宫游戏等也有别的目的，但它们同时也在为虚拟理念的传播而造势。”

汪州一听，当即有点尴尬，毕竟他本人便是迷宫的重度发烧友，他方才还认为自己并没有参与网上骂战，挺为自己的客观冷静而沾沾自喜，看来还真是得意的太早了。

一尴尬，汪州习惯性的就想挠头，一抬胳膊却扯动了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连连吸了好几口冷气才缓过劲儿，憋出一句，“那三医院的暴动呢？”

“那个……”谭西晨凝眉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暴动的背后当然也有深意，不过我感觉与理念造势没有太大关系。而且发生在医院的争端过于粗暴，不像山庄和游戏，更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细腻在。所以我怀疑这些虽然都与冰山科技脱不了关系，但却是由不同的人操刀。”

汪州其实很难得反驳谭西晨，论起尊重程度，对待局长，与对待队长并没什么区别，更别说谭西晨和他关系如此亲近。可是此刻听了对方的话，汪州却不可抑制的感受到一阵……反感。

“你管那些叫做‘细腻’？”论坛的爆炸，死在游戏中的玩家……汪州眼睛里满是谴责的意味。

谭西晨却觉得他的表情挺有趣的，一边笑一边摆手，“是我措辞不当，不该说‘细腻’，用‘缜密’来形容似乎更加准确一点。单是对方在雪月峡谷一处折腾出来的事，我到现在都没能完全破解他的动机。很多事件都是发生了之后，仔细揣摩才会发现竟然与雪月山庄有关。如此深谋远虑，手段实在厉害。”

略微停顿了一小会儿，谭西晨又补充，“相比较起来，医院里的那一出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手段未免过于简单了。陈路曾经提过冰山的那些实验，发在到今天，实验应该已经相当成熟，完全是托了实验的福，另一位黑手才能在医院搞出那些动作。在我看来，其本人真的不值一提。”

对方一番话说下来，褒贬立显。特别是表达欣赏的部分，几乎称得上真心实意。

关于冰山折腾出来的世界，是不是真如他们标榜一般美好，还不好说，但这个新世界的确具有恶魔低语般的吸引力。基地的那些疯子姑且不论，他们本来就是研究这个的，然而连汪州和姜雪妮等正式在编的警察竟然也没能免俗。

而谭西晨，本应该是冷眼旁观的那个吧，不仅因为他脑子里那个莫名其妙的衍生成果，他本人天生就是怀疑论者，如今竟然也受到影响。

果然，在虚拟入侵面前，任何人都难逃一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