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临界 Chapter44

“可是白姐……”汪州只说了四个字，且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可依旧能听出浓浓的悲痛。

“是啊，白艺死了。”谭西晨也跟着叹气，但是又并非全然都是伤怀，因为他紧跟着说了一句相当古怪的话——

“但是她的死简直莫名其妙，一点都不合情理。”

这叫什么话？

可以说一个人作恶多端，死了活该；也可以说一个人结局冤枉，本不该死。可……死的莫名其妙，这算是哪门子的说法？

汪州很想反驳，但居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他甚至隐约觉得，其实谭西晨说的也没错。

长长的一口气终于叹完了，谭西晨问道，“在你看来，白艺死了几次？”

“一……”

谭西晨不由分说的打断，“是两次。”

果不其然，一听他阐述这一点，汪州的脸色就跟着变得难看起来——谭西晨一点儿都不意外，关于国际论坛的爆炸，包括白艺之死，似乎只有谭西晨亲历了两次。他本来还以为在陈路的基地里好歹能找到一两个有共同语言的人，结果也是失望。

经历不同，对事情的讨论，出发点也会不同。谭西晨无疑成了可怜的少数派——别人都认为他疯了，看他的眼神，宛如是在怜悯一个可怜的疯子。

弄不好他真的是疯子。

谁知道呢？

但偏偏他这个疯子固执己见——倒并非是出于自信，只是，若是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坚守，还有什么值得他相信的东西呢？

“虽然其中一次，我亲眼见到的场面并不多，而是听别人的转述。”那个转述者正是雷宏伟。

倒霉的谭西晨两次都被爆炸所波及而昏迷，但前面一次守着他醒过来的却是白艺，至于后面一次……白艺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死过一次，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白艺才没法继续充当陪护者的角色。

汪州着实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可怜兮兮的摇了摇头。

谭西晨被他这个不知所措的表情取悦了，轻轻笑出声，但很快又收敛了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我们先不要纠结‘谁的认知才是正确的’这种琐碎，先按照我的记忆来进行分析，可以吗？”

汪州没料到对方会用如此谦和的态度征求自己的意见，摇头变成了点头。

谭西晨便说，“在我的记忆中，同样的事件发生了两遍，虽然过程不同，但结局大同小异——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有些人‘两次’都没逃过死亡的结局。”

“死亡”这个词听起来格外惊心动魄，即使发生过的事早已是定局，但汪州依然没法坦然接受。

“但是，对于那些只死了一次的人，死亡如同最好的障眼法，欺瞒了世人，对他们自己却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谭西晨又不无讽刺的补了一句。

汪州似乎快要抓住什么重点了，“谭哥指的是……安东？”

谭西晨觉得相当有趣，因为汪州选了个相当微妙的名字——安东。

并非安靖霄。

存在于他记忆中的第一次爆炸，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那一次，电视上曾经报出了死难者名单，其中唯一一个姓“安”的，便是安东，而并非爆炸前一刻正在演讲的安靖霄。这个名单也并非电视台哗众取宠的胡诌，名单甚至经过了安全部门的证实。

汪州接着又问，“安东如今还活着，但爆炸中的其他网络专家却都死了，难道是因为他们经历了两次死亡？”

这几句话可以说非常奇怪，在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可偏偏他们此刻讨论的就是逻辑混乱的东西。

说来也真是可笑，明明都是非常态事件，却成了摆脱不了的现实。

所以谭西晨认为有自知之明也是好事，既然早就接受自己是个疯子的事实，如今探讨起扭曲的事件，竟然也毫无压力，“那些专家本来就难逃一死，我怀疑整场论坛都是给他们设置的陷阱。”

汪州没有那么简单被说服，提出很大的一个疑点，“可是举办这场论坛的却是官方啊。”

汪州是真怕谭西晨遵循吴新海案件中“公检法整个系统都被收买”的思路，给他回一句官方也被收买了，此事的背后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谭西晨挑了下嘴角，倒是没有立刻回答。他方才已经说过了，安靖霄做事缜密，并非指他死抠细节，真正说的是但凡安靖霄所为，事无巨细，均有深意。而且很多事件的深意还不止一重，当时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非要到后来意义显现的一刻，才会恍然大悟。

但是关于爆炸案，安靖霄的目的倒是挺明显的，谭西晨不信汪州想不到。

没人解惑，汪州只好自己想——其实也用不着什么聪明才智，只要豁得出去，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答案呼之欲出。

“安……难道安靖霄弄死那些专家，是担心有人给他捣乱，破坏他今日造就的局面？”如果真是这样，“丧心病狂”四字都不足以形容，这不是大手笔，而是大屠杀吧。

或许是受到谭西晨影响，汪州也跟着换了称呼，用“安靖霄”这个名字来指代那位黑手。

谭西晨只说，“你先试想一下，如果那些什么网络专家、人机交互专家之类的都还在，会容许安靖霄如此嚣张吗？那么多人呢，一个两个犯傻，但总会出几个精明的，只要能识破冰山的野心，以专家们的本事，会眼睁睁看着冰山在短时间内扩张到如此程度？”

汪州一愣，这才意识到事件的发展的确太快了。前期冰山所做的一切都不显山不露水，他们悄没声息的铺设了一张巨大的网，直到网的覆盖面积够大，够结实，才突然发难，一举攻破了整个世界。

这样的行为，让汪州想到了，蜘蛛。

汪州忽然理解了为何谭西晨会用“细腻”来形容安靖霄，此人不仅颇有大局观，而且还是个细节控，常人能做到其中一点已是难能可贵，但在这位的身上，两种极端的才能竟然完美糅合。

实在是个可怕的人物。

观察汪州的神色变化，谭西晨知道他其实已经明白了为何安靖霄要在论坛上炸死那么多人，只不过要在心理上转过弯坦然接受一切，只怕没那么容易。他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谭西晨也不勉强，本来，专家之死也不是真正想要谈论的内容。

真正想谈的是——

“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何白艺非死不可？”

“因为她是警察？”汪州战战兢兢的接了一句，一出口便惊觉真是蠢到家了。

谭西晨不以为然，“我还是刑侦队长呢。”

的确，警察多了去，而且因为论坛安保工作的任务过重，市局几乎大半人员都出动了。如果是因为与论坛有所交集，安靖霄要杀人灭口，最该干掉的不应该是高建林吗？

即使是谭西晨这个当队长的，死亡指数都比白艺更高。

“说起来，我居然没死。”真不知谭西晨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几个字的，语调里全是满不在乎，神情中似乎还挂着自我厌恶。

总而言之，对于自己大难不死这件事，谭西晨没有感到丝毫庆幸。他似乎认为，死了，才是理所当然；没死，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