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降天序幕(2)
夜玄玉茫然向四周转了转脑袋,俨然警惕,做好打架的准备,毕竟,这两人千百年来的摩拳擦掌可是数不胜数。
那头的战泽西识趣地闭口不语,兰羡尔见场面还有挽回的余地,故作疑惑道:
“战泽西?他如何会到你们这鬼地方来?”
“……”
夜玄玉狐疑看着她,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可却怎么也想卜出来,他看一眼兰羡尔,气恼自己从那狡黠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破绽,黑着脸别过头。
嘎吱。
黑色狱门再次被拉开,看守们慌忙退让,只见一个红衣部下匆匆走进,兰羡尔认出那是常在夜玄玉身边的部下。
“殿下。”
部下行礼,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一眼夜玄玉,欲说不能说,后者反应了好一会,终于明白这眼神里的意思:又出事了。
兰羡尔敛了敛眸子,按理说,自己和殷翎都在这里,战泽西也还未有动手的苗头,没有其余别有用心之人的插手,这负日大殿又是出了什么事?
正想着,回过头来,却发现夜玄玉疾步扬长而去,剩下的一众看守不敢多做停留,抬着他们的头儿摇摇晃晃地从铁桥上撤走,不久后,高大的黑色狱门再次被关上,人群熙攘的压迫顿时散了大半。
剩余在狱里的一众人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像是难兄难弟一般,围成一团。
“仙子?”
兰羡尔身侧传来一声,她扶了扶面具,将花脸转过去,叫的人顿了顿,适应片刻这丑陋的面具道:
“仙子叫羡尔?”
那人问,兰羡尔挑挑眉,明明是平淡无奇的一句问话,她却莫名其妙地有了几分警惕,摩挲着手上的棋盘,才想起这敌意从何而来,这是他们再次见面时,战泽西问她的第一句话。
“不错。”
兰羡尔道,答完便别转过头,那人却还未走开,又巴着她道:
“好名字!我们云荒新建了不少金殿,气派极了,你猜那殿的名字叫什么?”
兰羡尔没打算回他,正想睨他一眼,让他识趣闭嘴,那人却像是在炫耀自己几斤几两一般,抢在她前面喝道:
“羡尔居啊!你说巧不巧,和仙子你的名字,读起来还挺相像!”
“……”
旁边几人像是找到了话题一般,围过来搭话:
“你们说羡尔居?”
“我知道那地方,据说整个天界都有这块牌匾!”
“我听说,这一百座金殿,是那天泽少殿为了讨那楼里一个舞女的欢心所建!”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歌女呢?”
“对对对,听说弹得一手好琴呐!”
兰羡尔:……
她知趣从人群里退出,一出来,便看见殷翎单薄的影子落在大狱一角,安安静静地垂着头,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单看那张脸,兰羡尔根本无法将算计自己的那丫头,和眼前这人联系起来。
兰羡尔走到她身旁,随意席地而坐,拍了拍袖子道:
“想好怎么跟元厄解释了?”
殷翎闻言一顿,缓缓抬起头,下一瞬便恢复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向懒散瘫坐在地上那花脸,花脸瞥她一眼,眉眼略沉,继续道:“你不断将自己送到风口浪尖上,元厄也不是傻子,凭你,根本糊弄不了他。”
“我也没想糊弄他。”
殷翎道,兰羡尔挑挑眉,瞬间明白这丫头的意思,她没想骗元厄,只是想借着此次机会,来瞧瞧云荒之中,都有谁藏在元厄手下替他办事,合着自己被拉进来关到这里,只是当了诱饵?
想到这,兰羡尔无趣地叹口气,没再回答,身子靠在身后发烫的黑石柱上。
不知坐了多久,等到狱里其余叽叽喳喳的一群人都睡过去了,兰羡尔才摸出袖中藏着的黄皮卷,捏在手里细细查看。
上面寥寥几字,充分表现了发布命令者对于奉行者的瞧不起,一字多余都没有,但她一想起这大半是给云烟泽的,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云氏守护者之中,除了她与云恕,云烟泽便是第三个不把黄皮卷上的东西当回事的人,早些时候两人一起,跟族里的守旧派对峙,一致想要改变云氏一成不变奉行天命杀人的规则,故当时受了不少排挤。
兰羡尔瞧见上面触目惊心的血渍,晕染了半张,约莫是云烟泽那伤口沾上的,来回翻看几遍,突然一顿,似乎她一直忽略了一个最主要的问题,云烟泽哪里来的这张黄皮卷?
这东西自从云氏拒接奇鸟浮山指令后,余下的全都被烧毁,怎么会存有一个留到现在,而且,上面的名字,还是不久前死在来云荒方向的夜偃。
其中之关联,怕是只有等自己出去,找到云烟泽当面问清才好。
“还没睡?”
突然,腰间别着的棋盘发出伸懒腰的闷声问话,却又不像是在问自己。
这是……柳漾?
兰羡尔兀地一顿,将棋盘从腰间拎出来,捏在手里,上面悬浮着诡异夸张的图文,闪着烁烁金光,瞧一眼周围,远处,众人昏昏沉沉睡倒在炽热的地面上,一片沉寂,连身旁的殷翎也眯上眼睛睡过去。
果然,越热的地方就越容易不清醒,她想,重重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将倦意揉走,那头柳漾许是看见了什么,接着道:
“唉,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劝,就她那副为非作歹的样子,在那儿谁能欺负她?她不找事就够好了,能出什么事?算了……跟你说你也不听……我反正去睡了。”
柳漾打着哈欠道。
你?她?
是谁?
兰羡尔怔住,那头没有了柳漾的聒噪,但,仿佛是一种独有的默契,她就是知道,若自己叫一声,对面一定会传来回应。
“战泽西?”
“嗯。”
……
这一刻,嘴上功夫惹人恨的兰羡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手指停在棋盘上,指腹染上温热。
烈阳的金色光辉被阻隔在火狱之外,同样,也被拒绝在天泽少殿门外,云荒无夜,可他此刻却想呆在暗处,最好是和火狱一样的暗。
阁间很大,金桌旁的少年独处奢华,银袍晕染开一抹清冷,雍容高贵荡漾于眉宇间,狭长的眼廓里,那双墨灰色的冰眸,专注地盯在手中端着的面具上。
金桌上,巨大的玉盘摆满了萤石,银色面具被置于中央,光华神圣清冷,显出清幽的光辉,战泽西将手上那顶面具放下,与玉盘里那顶紧紧相挨,道:
“没有舞女,没有歌女。”
“???”
那头生出困意的兰羡尔突然惊醒,他如何知道那些人的胡言乱语?难不成,他从棋盘发光那时候听到现在?
那头猝不及防地又传来战泽西的声音:
“我想讨欢心的,只有一人而已。”
……
这时候,两人静默,没有第三人,没有能够糊弄过去的一切理由,只有他们二人,兰羡尔略略沉下眸子,第一次开始思著这样的事。
战泽西,会是朋友吗?
哪怕她的身份暴露,哪怕她成为众矢之的,终与整个天界为敌,他能否像戚璃一样,坚定地抵住一方势力,站在自己这边?
她不知道。
往事历历在目,他弑母,叛敌,屠族,端着峻美冰冷的面庞坐在银色大殿上,高贵不可及,仿佛这样的人才是他,那个让她有一切理由可以杀掉的人。
……
“好阿翎,按我说的做,揭露她的身份。”
灼浪一层层铺就过来,眯着眼的殷翎再次迎来她的梦魇,那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畔。
周围黑的过分,一双眼睛能够捕捉的,除了黑暗别无其他,没有一丝亮光,少女一反平常的冷哼一声,讽刺道:“你以为,狱里的人会是她的对手?”
“当然不,”
那声音轻笑一声,宠溺不已,黑暗中像是伸出了一双手,像是久经风霜的长辈一般慈爱,抚摸着她的头,她只觉头皮发麻,耳边那声音继续道:“我只要让她知道,她想解救的天界人,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
殷翎眼底不可查觉地涌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满不在乎,问道:
“你就这么肯定,云轻一定会赢?”
“当然,她可是云轻。”
后面的话像是对自己说的,如呢喃梦呓,殷翎没再听下去,只冷冷道:“不。”
对面的人却依旧极有耐心,调子不急不躁道:“我的好阿翎要听话。”
“我不会听懦夫的话。”
“阿翎,在怪我不来找你?”
这声音就似凑在他耳边的浅语,殷翎想后退,脚下却绵软无力,只有脑中的意识肆意窥探着周围,她甚至想摸一摸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存在。
那声音沉寂一会,却未打算停下来,无形的手温柔地将她耳旁的碎发掠过,最后抚上她的一双眼睛,道:
“可,我的好阿翎,你除了听话,别无选择。”
……
闻言,殷翎瞳孔骤然怔住,渐渐变成麻木的灰色,耳边传来几声低低的笑意,不是是喜是悲,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也淹没在黑暗里。
“大可不必。”
兰羡尔恹恹答道,余光瞥见身旁睡着的殷翎动弹两下,缓缓起身,她未在意便继续道:
“这心你讨不来。”
“不死不休地讨,如何?”
“……”
那头的兰羡尔出奇地没有回应,突然,只听见棋盘中传来一声疑问:
“殷翎?”
一只瘦削的手兀地抓上她的手腕,猝然之下,兰羡尔抬头,看见面前站的是殷翎,与放松警惕相反的是,兰羡尔微微皱眉,觉得这境况不对,很不对。
将视线向上抬,对上那双偏灰色的眼睛时,心里骤然一顿。
束魂!
“羡尔?”
战泽西语气稍显急促,人已经推门而出。
“羡尔?”
他沉声唤道,双眉冷冷蹙起,许久,伴随着破裂崩塌之声,以及呼呼作响的穿梭声,对面才传来一声回应:
“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