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卖樱桃的目瞽老妇人
卖樱桃的目瞽老妇人
——若人先生
作为一个有良心的文人,姑且自诩为文人,我不能熟视无睹地走过她的面前,一个头发花白且凌乱的老妇人。她坐在一把没上漆的原木椅子上,左侧有好大一把电子秤,脚边摆着一只竹篮和背篓,里面装着鲜红的樱桃。她和无数贫穷的老妇人一样,没什么惹眼的鹤立鸡群,唯一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只有她的右眼,那分明是一只几近瞎了的眼睛,眼白和眼珠几乎凝成一体,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仿若恐怖电影里的巫婆。
暮色降临,远处的山峦已经被乳白的云雾包裹住,安静地睡去。她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人来人往的穷人,期待有人来买她的樱桃,不过,六块钱一斤的樱桃在这些穷人眼里到底还是过于昂贵,买不起。因为这些人有着相同的穷命、穷相,都是从穷山恶水的山旮旯里搬到这里来的真正的穷困人家,据我一个月以来的观察,这些搬迁户要么是年迈的老人,要么是缺胳膊断腿、一身残疾的,一言以蔽之,都是底层困苦百姓,真正的草根。
六块钱一斤的樱桃对我而言已是再便宜不过的了,你若知道半个月前的樱桃价也会同意我的说法,那时,樱桃作为物稀为贵的典型代表,大街小巷少有人贩卖,价格高达三十块钱一斤。那个时候,我这个穷酸文人自然消费不起昂贵的樱桃。不过,十来天过去了,大街小巷贩卖樱桃的农人不计其数,樱桃价一落千丈,竟沦落到了五块钱一斤的惨淡地步,黄昏时分,甚至跌到十块钱三斤的惊人地步。
农人是真正可怜的庞大群体,一年到头,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若天公作美,就有个好收成,如若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农人也只好自认倒霉。于是,脱贫成了农村地区的首要任务,于是,山旮旯里的贫农就受到了时代命运的青睐,举家搬迁到城镇的郊区,俨然就要成为体面的、衣食无忧的城市人了。可是,在我的近视眼看来,搬迁区里的物质贫乏仍旧是亟待解决的难题,将持续三到五年。且看,穿着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孩童们在小区里疯跑,他们找不到可以玩乐、打发时间的所在,只好在每栋房子周围的草地上撒欢野跑,在行道树的支架上荡秋千,在停车位上弹玻璃珠,在倾斜有度的草坪上滑滑梯,以致把青青小草折磨死了,露出了突兀的黄泥巴。
我不能无视地走过,我要力所能及地购买一点樱桃,帮助老妇人改善伙食。于是,我走过去问了价格,老妇人说六块钱一斤,我也没打算还价,站在我身旁的路人倒是好心地为我换了一口价,“五块了嘛!”这时,老妇人有些急了,说了许多辛酸的解释,说是她辛辛苦苦从乡下摘了带来的,新鲜得很。我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樱桃确实新鲜,暮色下,樱桃皮上晶莹闪光,露珠犹在,老妇人所言不虚。
“好,那我买一斤。”我不再讲价,毕竟我能接受。其实,我很想多买一些的,无奈裤兜里只有一张大面额的纸币,五元纸币,另有许多张一元的,虽然我可以网银支付,但是老妇人显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老文盲,不可能会用智能手机。
尴尬的时候到了,老妇人吩咐我自己动手装,自己称重,她说:“我不会按这种称。”于是,我体验了一次“自买自称”的购物之旅。我把红通通的樱桃轻柔地装进土黄塑料袋里,放到电子秤上,我再伸手按了一个阿拉伯数字,我保证自己按的数字是6,而不是别的数字。第一次称,居然有三斤,我的第一反应是:太少了吧。我的贪欲怂恿我把兜里的零钱掏出来,数了数,居然有八块钱,我便决定再买一斤,就把六张纸币递到老妇人干枯如树皮的手上,并对她说我买两斤,还叫她数一数钱。
路人真是好心,我很感动。他们劝我就买三斤吧,我无奈说没钱了,又把腰包翻过来给他们看,这才罢休。我不知道我走后,还有没有人光顾老妇人的生意,因为我走出人群的视线后,自顾自地从塑料袋里抓出樱桃来吃,发现有许多坏了的樱桃,有的被虫子啃咬过,有的被压烂。然而,我的心里依然暖烘烘的,好像有一堆柴薪在燃烧,火焰腾腾,我相信那火焰会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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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人先生写于2020.4.26日,纳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