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玉龙书诡诈买人心 毛春秀秉公话吴府(下)
羊六本以为屋里没有人,他这样虚张声势一扎呼,好打退堂鼓。可事有凑巧,这天玉娘因为身子不太舒服,没进里院儿去做活。正搂着起忠在炕上躺着呢。突然听到窗外一个沙哑声音,吐出这么一套不伦不类的野蛮话,当时就把玉娘连吓带气坐了起来,可把正吃奶的起忠惊得大哭起来,孩子这一哭,窗外的羊六子知道刘玉娘正在屋里,心里很高兴,却忘记了吉凶祸福。脑子里马上闪现出个新的念头:吴家二门紧关着,玉龙书又是才由西院过来,张山东又没在家。整个外院又没有别人,这不明摆着这屋里一定有好戏!羊六想到这儿,好像真正抓住了玉龙书这起风流案,胆子就更壮了起来。他回到窗前,向屋里厉声喝道:
“玉龙书你这个小兔崽子,这下子六爷可逮住你这个小尾巴了,看你还能插翅飞到天上去!”他气焰更嚣张了,“你给我滚出来,看你还往哪儿跑!”
“往哪儿跑,就往这儿跑!就是来打你这个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闯入民宅,企图侮辱良家妇女的羊六狗子!”
人随声到,玉龙书一个箭步窜到羊六子背后就来抓。羊六这时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屋里的动静,他满以为玉龙书一定会从屋里出来向他求饶,根本没听到二门响,猛一下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忙扭转脑袋来看,他不看犹可,这一看见是玉龙书向他奔来了,直吓得他亡魂丧胆,忙退步往后就躲。他躲呀躲,砰地一声后脑勺撞在了墙上,身子一下子被弹了回来。这时,玉龙书正在步步逼进,羊六子被墙弹了回来,这身躯正好撞到玉龙书的怀里,玉龙书就用左手钳住羊六子那根小辫子,右手五指啪、啪、啪对准他的面颊和脖根子,狠狠地打了下来。羊六子本来个子矮,力气又不佳,一点儿反抗能力也没有。但他还是要逞那份干巴强,硬装好汉。
“好小子,打得好!你打,你打!等你打完了,你六爷再跟你算这笔账!”
待到羊六子的嘴里、鼻里都喷出血来的时候,他再也顾不上东霸天的面子了,口口声声哀求玉老爷饶命。说实在的,玉龙书看不上羊六的一个原因,是想买民众的好感,想借着看不起羊六子这个“万人烦”,建立起自己的声望,好使人说他正直,光明磊落,嫉恶如仇。这次痛打了羊六子,是企图收买意中人的心,征服意中人的志。所以他越打越起劲儿,直打的羊六子伏在地上哀嚎,嘴里嘟囔着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了,到了这步田地,门外瞧热闹那帮人,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唯恐羊六子把一肚子怨气儿撒在他们身上。他们互相瞅了瞅,又嘀咕了一阵子,就一起走进院儿去劝玉龙书。
“玉老爷,高抬贵手吧了,六爷今天在焦家店喝醉了酒,我们大伙儿是受委托来往家送六爷来的。想不到走到府上大门口又闯了祸,请您老人家饶恕他酒后无德吧!”
“喝人肚子里还是喝狗肚子里去了!”玉龙书一边骂,一边就势用右手用力往后一搡,把羊六仰面朝天摔在地上。骂道:“你羊六子干这种缺德事儿,真是丧尽天良,你家也有姐们,也有孙男弟女。若是有人到你家去调戏,你应该怎么样?”显然,玉龙书把刘玉娘看成是自己的人,才这样说的。
付球子等人见玉龙书住了手,又都对玉龙书央告。玉龙书见时机已到,就适可而止了。于是,用手指着瘫在地上的羊六子喝道:
“滚你妈个蛋去吧,我不看在这几位的面儿上,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付球子等人七手八脚地连拖带拽把羊六子搀扶起来,驾着向小东沟走去。
然后,玉龙书隔着窗户关心备至地向玉娘问道:
“玉妹子,没吓着孩子吧?”他没等玉娘回答,紧接着以十分自豪的口气又道:“不要害怕,在我吴家门前别说他一个东霸天羊六爷,就是皇帝老子来撒野,我玉龙书也要同他拼个死活。”
玉娘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听得真而且真,她由衷地感谢玉龙书来相救。她想:如果不是玉龙书及时赶来,羊六有可能冲进屋来,借着酒劲发泄他的驴性,自己就有可能被侮辱,那也就只有一死了之。她听玉龙书在窗外慰问,却把她难住了,不回答吧情理上说不下去,回答吧真不甘。可事实又不允许她沉默。
“没吓着,多谢玉老爷的搭救大恩!”
“玉妹子可别这样说,更不能叫我什么玉老爷。”他唯恐不能用简单的几句话表达出内心里千言万语。“我与善童如同亲生兄弟一样,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你怎能叫我玉老爷呢?”稍停,他委屈地说:“以后不愿意叫我玉哥,就叫我大东家吧,别再叫什么老爷、少爷了!”
玉娘听了玉龙书说的话,心里不由产生一种反感,可马上又被一种什么力量压了下去。她觉得善童不在眼前,不便与其他男人多说什么,也就不再出声了。玉龙书说完最后一句话转回身往里院走去。他边走边自言自语,又好像给玉娘听似的说道:
“住在这外面根本不行,明天还是搬到里院去吧,免得大家都不放心。”
玉龙书回到上房,见小水仙正同六房媳妇在东南间唠着什么?听声音好像唠的挺起劲。他不由得心里想,不怪外院闹了事儿里院并不知道,原来她们都在想着说着她们自己的事儿。他迈步走进他老子的住屋,见他老子正在睡觉。他未去惊动,转身向西跨院去了。
晚上,善童回到家里,兴致勃勃地学着白天里所见所听到的事儿。
“今天,老东家叫我去羊六子家帮忙,说他们家要娶姑爷儿。傍晌午的时候,羊六子被一帮小伙子搀扶着回来了,浑身上下血葫芦似的,鼻青眼肿可狼狈了。不知道是谁把他打成那个样子?”
“你知道是为什么事挨的打吗?”玉娘的声音有点儿颤抖着。
“我光顾着和泥了,别人唠我也没去仔细听,只是见谈论的人直瞅我笑。”
“唉,善童,今天若不是玉龙书赶来搭救,也许这会儿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啊!玉娘,难道他挨打与咱们还有关联吗”?善童瞪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玉娘,等待着她说明原委。
玉娘两只眼睛饱噙了泪水,边抽咽边学说日内发生的事儿。善童吓得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玉娘忙擦干眼泪,破涕为笑地对善童说道:
“事情不是过去了吗?你还吓得那样干啥?”玉娘说道。善童听了玉娘的话,心底里感激玉龙书的大恩大德。说实在的,玉娘从进入吴府那天起,就对玉龙书怀有戒心,时刻防范着意外事件的发生。可经过这次事情再联系搬进吴家后发生的一切大小事儿和玉龙书的一举一动,暗暗责备自己,不该把人家玉龙书看为心怀叵测的小人。这场滔天大祸能够化险为夷,咱们不能忘恩负义。
玉娘边想着边掉着眼泪,善童边想着边生自己的闷气儿。忽听春秀在窗外招呼道:
“善哥,大东家叫你把大门锁好到里边去有事与你商量。”善童起身要走。玉娘招呼春秀:
“春妹,进来坐一会儿。”
“天黑了,一会儿要关二门了,不进屋了。”
“你善哥不回来能关门吗?叫你善哥对大东家说一声,就说你在这儿跟我作伴呢”。
玉娘这后半句话刚出口,就觉得语言缺乏检点,话语中未免把自己抬得太高了,幸亏春秀并未介意。听玉娘说得有理,就嘱咐善童替她回一声,提着灯笼走进屋里。
春秀是个精明强干的丫头,再加上从小就给人家支使,成熟的更早一些儿。特别是她只不过十三岁,事情头却明白的多。她因为过去跟玉娘作过伴儿,又见玉娘是个正派人。所以,跟玉娘特别亲近,从玉娘走进吴府之后,春秀做针线活,有弄不好的地方常来找玉娘请教。因而俩人无话不说,无嗑不唠。
春秀一进到屋里,放下灯笼,就一头钻进玉娘的怀里,两个人就密密亲亲地嘀咕起来。
玉娘对春秀讲了白天的事儿,春秀听了吓了一大跳。她说今天白日里几位少奶奶与小水仙,在一起合计过年的事儿来着,想不到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春秀安慰玉娘说:在这吴家不同在河南,杂乱人少,只要不在吴家内部闹出事来,别的都不用担心。春秀又把话题转到羊六子招婿的事上去。她说,羊六子的那个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并且听说还挺有主见。玉娘对这些不感什么兴趣,她总想知道知道这吴家的一些底细。她问春秀道:
“春妹,你几岁到这吴家来当丫鬟的?”
“八岁就来了!七岁那年我爸有了一秋天病,家里生活困难极啦。傍年跟前,这吴家的老头子打发二大烟荷包领伙计给我们家送来一些米菜,还送来十斤猪肉。当时我们全家人都感激他们。第二年的大年初一我爸来给吴天同拜年,小水仙叫我爸爸给雇个打零的小丫头。我爸回家与我妈一合计,就叫我到这儿来打零儿。我连哭带闹说不干,并且说吴家送年货就是为了让我来干活儿。我爸我妈劝我听话,后来我怕爸妈上火就来了。”春秀停住话头儿,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再呆几天,快够六个整年啦!”
玉娘见春秀伤起心来,忙把话岔开问道:
“春妹,我问你这吴家的人谁最好?”
“没一个好玩意!待长你就会知道的。”
“小水仙怎么样?”
“她能看上眼儿的不好也是好,她看不上眼儿的好也是不好。”春秀略一沉思,“听我妈说,小水仙是窑姐被买出来的,窑姐子还能有好货!”
“那些少媳妇儿呢?”
“都是那个味儿,光知道吃喝玩乐和在当家的跟前耍威风。”
“大姑奶奶呢?”
“她呀,她最不廉耻了!她不回家来还好点儿,她一来家,西院就该翻天了。不是跟这个婶娘骂,就是跟那个婶娘吵。起先的时候她跟四奶奶好像一个人儿似的,最近不知道因为什么翻了脸见面就骂,听说前两天她俩不知为什么还抓闹起来了。”
“男人堆里谁比较文明?”
“那个老头子对自己家的事儿不太管,可一样事儿不请示他也不行,那老头子可豪横了。前些年我刚来的时候,看他还像挺明白似的。这二年他连小水仙干坏事儿都装不知道,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少辈的的男人都怎么样?”
“少辈的,就是玉龙书看来还挺像有正事儿似的,遇啥事还挺有作派。”春秀回忆说“他以前脾气可暴了,从去年开始不知什么原因,见人说话连包括对下人在内可和气了。”
春秀说完这段话,见玉娘直视着两只眼睛不做一声,又接着说道:
“不管怎么样,玉姐,我这些年在这吴家屋里屋外,走进走出来,有时吴天同、小水仙与玉龙书合计什么事儿,以为我是个小孩儿,嘴也老实,端茶送水儿也不避着我。所以,我对他们的内情知道的比较详细。依我看那,有钱人家不想方设法坑害别人,而不损人利己的事是没有的。就拿这吴家来说,从外表来看轰轰烈烈,仁义道德不离口。可内里呀,真的是乌七八糟、男盗女娼啊!都是些不杀穷人不富的狠毒虫啊。”
玉娘洗耳静听着,仍是一声没出。春秀好像正说的起劲儿。
“那个三混子更是个荒唐鬼。他老子叫他去桦甸当官儿,可去了没两个月,马也丢了,枪也没了,灰溜溜地跑回来了。那个二大烟荷包是个大缸洒油满地拾芝麻的手,小气得要命。”
“春妹,依你看就是玉龙书还好像有点儿正事儿,余下的几个都不成才,对不?”
“差不多吧。玉龙书嘛……。”
“春秀,快回去吧,大东家要关门啦。”
善童回来了,他催促春秀快走。说玉龙书在二门里等着呢。春秀只好恋恋不舍地从玉娘怀里抽出身,下地穿鞋走了出去。她走进二门上的小门,玉龙书靠近身子想去拉春秀的手,春秀忙向前紧走两步,趁玉龙书拴门的功夫,急步跨进上房的门槛。
善童回来了,告诉玉娘说“老东家听玉龙书说羊六子来闹事儿,对咱们挺关切。怕咱们住在外边羊六再趁机来报复,意思叫咱们搬到里边儿去住。
善童稍停一下,刚想往下说说自己的看法。可玉娘拦住话头接口问道:
“小水仙是怎么说的?”
“她没在场,不晓得干啥去了?”
“你打算怎么办?”
善童听玉娘在追问自己,一时没能回答。善童心里想,在吴家大院这座美人阵里简直就是在活受罪,整天提心吊胆。有时在小水仙身上,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他不止一次地下过决心,要想一切办法去岔路河寻找姑姑,以求早日摆脱女鬼缠身的局面。至于搬进里院去住的事儿,更是存在顾虑。玉娘见善童没出声,亟不可待地追问道:
“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是搬还是不搬?”
善童见玉娘一再追问,一时还真没了主意,他想说不搬,又怕玉娘愿意搬。他想说愿意搬,又怕玉娘不愿意。他扭头看了看玉娘,正睁着两只眼睛瞅着他。他情急之下信口反问玉娘一句。
“你说是搬好,还是不搬好?”
玉娘反复掂量着,最后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进里边儿去住!”她非常坚决。“我们不能忘记为富不仁这句名言,不能被甜言蜜语、假慈悲所迷惑,不能……。”
善童听玉娘说不搬里边儿去住,这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然后解释道:
“人家不是强制咱们非搬进去,而是出于对我们的关心,怕在外院子出事儿。至于搬与不搬,还得是咱们自己作决定”。
玉娘听了善童的话,刚想再详细说说不搬的理由。忽听善童自言自语的叨念道:
“不愿意,我们就不搬,反正在这里也不是长远之计,只是暂时借地安身,长远的办法还是去岔路河找姑姑去。”
玉娘听了觉得她的想法和善童的意见相同,也就没再出声。两个人默默坐了一阵儿,等灯油快熬干了,就叫玉娘捂被睡觉。
善童心中再回想白天里发生的事和玉龙书那句值得深思的话--“你们搬进内院儿来,玉妹子可以随时照顾你”。善童心里想我既不是十岁、八岁的孩子,又不是在虎穴龙潭可照顾个啥呢?他又联想到他刚来吴家那天,小水仙在东南间难为他的时候,玉龙书敲门的事儿。他一下子明白过来玉龙书所做所为。
善童一把话题转向出事儿这件苦恼问题上,两个人就更没有觉了。两个人回想过去,苦恼着现在,估计着未来。不知不觉窗纸已经发白,这才进入梦乡。
“咯噔”,一声拽门的声音把善童梦中惊醒。他睁眼一看,只见阳光已经照上了窗棱,他忽地坐了起来,忙扯过衣服往身上穿,听见外面在呼唤他的名字。
“善童,善童!”
善童听出是玉龙书的声音。就一面穿衣一面答复道:
“大东家吗,我就出去。”
“你别忙,我是来告知你,一会儿跟我到焦家店去借杀猪用的家什。”
“大东家,今天我起来的太晚了。”善童抱歉的自责着。
“不着急,你吃过早饭我来找你”。玉龙书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善童穿好衣服,走到外面一看日头已经一杆子多高了。他马上回进屋里,用冷水匆匆的洗了一把脸。当他要出屋时候,往炕上瞅了一眼玉娘,玉娘搂着起忠正在睡着。他把屋门拴紧,轻声脚步走了出来,到二门口去等玉龙书。
善童因为自己起来的太晚了,没好意思去吴家厨房吃早饭。就在门外等,半个多小时了玉龙书才从上房走出来。他走到二门口,善童正坐在门墩儿上,看样子好像没吃早饭。他关切地问道:
“善童你吃早饭了吗?”
“不饿,回来再吃。”
“回来再吃,这大冷天肚子里没点儿食水能行吗?”他用命令口吻说。
“不了,厨房都收拾利索了。再说,我也根本不饿。”玉龙书见善童执意不吃早餐。就向大门外走去,善童也就跟在后面走了出去。在路上,善童总想跟在玉龙书后面。所以,他走走停停,总是让着玉龙书。玉龙书看见善童走走停停,意识到是给自己让步。因而,他也就走走等等,这一来把善童闹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俩到了焦家店,焦三掌柜极端热情地招待他俩,又递烟又沏茶,忙个不停。等坐下来后,就说“我这位玉大侄子是我们这东响水人中之龙,将来出去当官儿一定青云直上,光宗耀祖。到那时可不要忘记你这个穷三叔啊!”焦三说完,又对玉龙书奉承一阵子。
焦三接着说:“今天也是我焦家店幸运,不知是什么风把你们二位刮来啦!”
“掌柜的,你怎么还跟我闹起笑话来了呢”。
“小张!我的小老弟儿,吴府天天供你些什么好吃的?怎把你养的细皮嫩肉的,比大姑娘还漂亮啊!”
焦三这句话只把个善童羞得面红耳赤,他忙低下头,躲过焦三的视线。
“三叔,你别扯闲白啦,我怪饿的,快给弄点儿吃的吧!”
“哎呀,我的大侄子,这店铺里哪能做出合你口味的饭菜来,你可真难为三叔啊,你可叫我给你做点儿啥?”
“来个里脊炒蛋花,再来个鸡蛋扣榛蘑和酸菜炒狍子肉。”
“这几道菜都还可以做得出,那么弄点儿什么主食呢?”
“糖豆包儿最好。”
焦三听着玉龙书“糖豆包儿最好”这几个字,又把玉龙书点这几道菜往一块儿一联系,好像从中发现了什么秘密。他两只眼睛直盯着玉龙书戏虐的说:
“玉大侄子,你点的这几样菜和糖豆包儿正合小张的口味。你们真是有其主有其仆呀。”
“三叔你别扯别的了,快叫大师傅做吧!”
“他妈的,才吃过早饭就饿成那个样儿?”
“不,三叔,我们没吃早饭就来了。”
“你们听,灶上大勺都响起来了,老师傅早就动手了,还用去告诉?”
三掌柜的仍是没放过话茬,唠叨着在说他的看法。
“小张是河北人,喜欢关东地方菜倒不奇怪。玉大侄子,你怎么也喜欢这些地方菜呢?”
“三叔,我饿的快要前腔搭后腔儿,那还哪还顾得上什么关东关西的。只不过是顺嘴儿说来罢了。”
饭菜端上来了,玉龙书与善童两个桌子一边一个吃着饭。善童总觉得不自然,把身子总向外扭歪着。焦三坐在旁边陪着唠嗑儿。过了一会儿,三掌柜招呼堂倌上糖豆包儿,发现玉龙书碗里还是原来夹去的那个,根本就没动嘴儿。于是他就大惊小怪地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
“哎呦,玉大侄子,你不是饿得前腔搭后腔了吗?怎么连一个豆包儿还没吃下去呢”。
“我吃了好几个了,你老儿没瞧见”。
其实,玉龙书吃与未吃善童是最清楚的。这些饭菜他为什么买?给谁买的?善童也是最清楚的。善童吃饱了,放下筷子。几乎是同时玉龙书也放下了筷子,玉龙书要交钱算账,三掌柜哪里能收他的饭钱。
“难为大侄子看得起三叔,吃一顿饭三叔就万分高兴。可用哪只手再去接你的饭钱!”
玉龙书也明知焦三儿不能收钱,只好说些感激的话,才把话题转到借东西的事儿上去。三掌柜连声答应,并告诉玉龙书杀猪用具随人带去。玉龙书才告辞一通走了回来。
路上,玉龙书告诉善童,说他们小老太太是一个有智谋的人。以后家里有什么事要多请示她,她咋说就咋做。并且告诉善童说年关快要到了,他要经常出去办事儿。要特别管理好门户,还告诉善童,别看搬家时说定不能点灯,可现在的冬天没有匪情,可以点灯,只是注意点就是啦。
他俩个边说着话边走着,当他们快要走到太平寺门前的时候。由东面坟圈子的道上走来个挑八股绳的货郎子,善童想起玉娘叫他给买针的事,忙叫住货郎子,玉龙书见善童要买东西,就独自头里走了。
善童在问价钱时,发现那货郎不是关东人的口音。不由得仔细端详一下那个货郎,只见小伙子也就在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长得细皮嫩肉的,虽不十分漂亮,却也挺秀气。善童好奇地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河北武桥人,正好是老乡,就告诉货郎说自己是抚宁人。那货郎听善童说是抚宁人,显得十分亲近。他乡遇故知吗!两个人也就顾不得讲买卖了,竟攀谈起来。
原来那货郎原籍是河北武桥东各庄人。姓尤名叫君如,现年十九岁。他的父母在他十二岁那年相继离开了人世。他一个小孩子无法生活,乡亲们可怜他,就给他凑了些盘缠,托个可靠地出关人把他带到了辽宁兴城舅舅家寄居。他舅舅是个绸缎庄店的伙计,家里生活也挺紧凑。尤君如一到他家多了口吃饭的,经济就更显得紧张了。因而舅舅就在绸缎庄赊了些花线,叫他到兴城左右四乡八屯去卖,赚点绳头小利,以填补生活费用。待他长到十七岁那年,就给他置备了付担子,从那时开始,他就挑起八股绳儿来,他走山村串大屯,卖些针头线脑、烟袋锅儿什么的,赚钱度日。也是他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舅舅得了传染病死了,舅母本是个刁性古怪的人。舅舅活着她不敢说咸道淡,这一死舅母的娘家人一嘀咕,就立刻改变了对君如的态度。尤君如见舅母对自己一天比一天冷淡起来,就挑着自己的担子,变卖了自己的行李,离开了兴城,游荡到船厂这一方来了。
善童听着尤君如的遭遇,也与自己一样不幸,就产生了同情感。君如他乡遇故人格外高兴,两个人越聊越近,越聊越舍不得离开。正在这个时候,羊六子从屯里方向走了来,善童对羊六子的一股强烈的反感涌上心头,没心思再与尤君如唠嗑了。想付了钱回家,可当他掏钱这个当儿,羊六子已经到了他俩跟前。他老远就见善童与尤君如在唠着什么,到跟前一看,尤君如还正在瞪着眼睛等待善童回答什么。他见到这种情况,就瞪着两只充着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善童,瞅了一阵儿,又把头转向尤君如去瞅。把两个年轻人弄怔住了,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张山东子,你小心点儿,你若敢妨碍你六爷的事儿,老子叫你家破人亡,回不去老家!”羊六子看吧一阵儿之后,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咬牙切齿地对善童说。
善童对羊六子这不明不白、不接头不搭尾地发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刚想去问尤君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还没等他张嘴,尤君如却挑着担子,二话没说,就向屯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