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美国建国至1906年

1　19世纪，没有法度的时代

庸医伪药、劣质食品泛滥成灾

1776年7月4日，北美洲英国殖民地的13个州宣布脱离英国独立，一个新的国家——美利坚合众国，在北美洲诞生。这个新生的主权国家花费了10余年的时间，于1787年制定了它的第一部宪法；而它又花费了多于10倍的时间，于1906年制定了第一部国家食品和药品法。

摆脱了英国殖民统治的美国，从独立起走过整个19世纪，在120多年的时间里，历史记载了这个新生的国家建立了它的联邦体制；经过与英国、法国和墨西哥等国的多次战争，完成了国家版图的扩张；经过国内的南北战争，巩固了总统统帅下的国家政体；经过与西班牙战争，迅速扩张海外领地，把古巴、波多黎各、关岛、菲律宾、夏威夷、阿拉斯加等纳为美国的殖民地，加入了世界帝国列强的行列。

历史也记载了19世纪中叶，美国工业技术革命带动工厂企业的兴起、铁路和通信的建设、钢铁和石油工业的兴盛，催生出整合巨大金融资本的现代企业集团，为经济的迅猛发展铺平了道路，使美国从农业国蜕变演进为工业大国。

然而，与这些让所有美国人引以为傲的历史相左的是，直至19世纪末，美国的科学建设是匮缺的，至于与人民生存休戚相关的公共卫生医学科学，无论是教育专业，还是制度、法律方面更是远远落后于欧洲国家，几近蛮荒。

随着工业革命带来的大工业的逐渐形成，美国从农业社会转化为工业社会，大量的人口从乡村移向城市，人们的生活形式迅速发生变化，这促使商业的热潮处于持续发烧状态，食品加工业应运而生。为了防止食品在运输和储存期间变质，或者掩盖变质的食材，生产厂家毫无节制地在食品中加入各种各样的防腐剂，如甲醛、亚硫酸盐、硼砂、水杨酸、苯甲酸等。这些防腐剂都有不同程度的毒性，当代科学已对其有清楚的认识，因此在食品中对防腐剂的使用进行了严格限制，甚至完全禁用。而在19世纪，防腐剂的需求量相当巨大，以致于产生了一个专门制造和销售防腐剂的新产业。食品工厂购买和使用这些化学品，却从来不问防腐剂是用什么化学品合成的。

食品的问题不仅仅只是对于防腐剂的滥用，食品商品的掺假现象也很普遍。不法商人为了降低成本，牟取更高的利润，在食品中掺入廉价的材料以及色素和调味料，制造掺入葡萄糖的蜂蜜、混入烂苹果的草莓酱、兑水的葡萄酒、添加粉笔粉末的面包、脱脂稀释的牛奶等劣质食品。

同样不受国家律法管制的，还有医疗和药品。新生的国家给予公民自由和平等竞争的社会环境，吸引着欧洲移民不断涌入，美国人口从1790年的近393万激增至1900年的7 600万。居民的常见病和城市化生活带来的流行性疾病，使得国家对医疗和药品的需求大为增加。19世纪，美国的药品供应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进口。在欧洲的药品商人看来，美国没有检查制度，药品进口几乎畅通无阻，即便是过时的、过期的药品，对于美国人来说“都是足够好的”。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美国成为劣质药品的倾销地。

19世纪20年代，出于对药品质量的关切，美国建立了第一个药学院，第一次出版了美国药典。但是，这并不能替代对药品质量的管控。在1846年至1848年间发生的美国对墨西哥的战争中，死于疾病的士兵人数远多于战死沙场的人数（只有9%的人死于战场，87%的人死于疾病），新闻报道揭露提供给军队的药品很多是受污染的和掺假的，以致造成这些士兵的死亡。国会议员归咎于对进口的药品管理不力，因而支持制定一项法律以禁止劣质的药品进入美国。1848年，詹姆斯·波尔克总统（James K.Polk）签署了《进口药品法》，规定驻扎在主要进口港的海关检查员对进口药品实行检验，禁止掺假的和有安全隐患的药品入关。这或可看作是美国第一项与药物有关的法律，但是这项法律并没有得到实际有效的贯彻执行。当内战开始，《进口药品法》已成废纸一张。

当时美国对行医和卖药放任自流的状况，令欧洲来的移民们困惑。“地球上所有伟大文明的国家中，美国是唯一一个没有对这个问题有严格法律的国家。”“甚至俄罗斯都有了。”雷米尔·沙特克（Lemuel Shattuck）写于1850年的马萨诸塞州第一篇关于公共卫生状况报告中评述当时的乱象：“任何人，无论男女，博学或无知，诚实或无赖，都可以安上医生的头衔，并对任何人‘执业’，治愈或治死，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没有责任。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

食品和医药放任自流的现象，正反映了美国的联邦制度早期的不成熟和缺陷。美国宪法规定，国家在联邦的框架下，各州保留独立自治的主权，可以制定地方的法规、法律和法令，州政府行使警察权管理本州的商业活动。在新生的国家中，每个州的政府都在积极地支持和协助本州私有经济力量，依赖这种力量来发展地方经济。重商的政策占统治地位，阻止了对商业活动约束和管制的立法意图。在当时的首都华盛顿，联邦干扰商业被看作是可恶的观念，干涉企业是不被纵容的。因此，直至20世纪开始之前的长达120多年的时间里，尽管先后有100多项管制食品和药品生产销售的提案推荐给国会，却没有通过一项。法律是空白的，无论食品还是药品的制造和贸易都呈自由放任状态。

一个没有法度的时代，正是庸医伪药大行其道的时代，有走村串乡兜售“大力丸”的马戏团，有挨家挨户敲门推销蛇油的卖药郎，也有发明“包治百病”秘方的神医郎中……林林总总，现实生活中发生的狂野故事与好莱坞的西部大片相比毫不逊色。不同的是，西部大片尚有惩恶扬善的美好愿望，庸医伪药却只有骗钱害人一个结果。本章所述的人和事，正是这一特殊时代具有代表性的历史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