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医院醒来
“滑溜溜的鳗鱼,这是什么比喻?人家都叫我小仙女!”柴蓉说完又咬了咬下唇——这个习惯动作终于让她和刚才那个28岁性感的柴蓉联系到了一起。
“你说的那什么,希腊天神一样欧阳,不是早就死了吗?”贺希道:“6年前从殉情崖跳崖死的。”
柴蓉抬起鸦羽般的长睫瞪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瞳仁收紧:“你——有病吧?”
贺希无语,心想,也对。面前的柴蓉14岁,之前遇到的柴蓉28岁,那么欧阳是在她22岁那年失踪的。距离现在还早呢。
但是我现在应该在做梦吧?贺希又想,要不然,怎么会在同一天看到28岁的柴蓉和14岁的柴蓉?
这两个女人,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14岁的柴蓉弯腰捡起花环,重新将它放在他的头顶:
“和我一起向这边的花神磕三个头,就算和我结婚了。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去死了,下辈子你就不会再遇到你妈。”
贺希道:“谁跟你说我想去死啊?”
柴蓉撇撇嘴:“难道不是吗?你不想死,又怎么会跑到殉情崖去?”
贺希凝神端详了她半天,心想:这个柴蓉,难道有读心的能力?
柴蓉面朝南方跪了下来,又伸手拉贺希:“我这人啊,就是看不得人家可怜,就当是做好事吧!你赶紧地,天都要黑了。等下还有人要和我拜花神呢!”
做好事?这么说,她和男人拜天地只是为了做好事?还有下一个男人等着跟他一起磕头结婚?
贺希的心情,就仿佛心爱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了一般,很不爽。但他又能说什么呢?拜花神结婚本身就很荒谬,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贺希半撅着嘴,跟着跪了下来,和柴蓉一起朝那花丛磕了三个头,然后潦草起身。
但想到她还要和其他人拜花神,他就莫名不爽,一脚踢飞了一颗小石子。
石头在草地上翻滚了几下,旋转着停了下来。
柴蓉没有注意到他的小脾气,只是猫身从一棵大树的树洞里掏出一把小铁锹,在刚才两人磕头的那个地方不停地铲,说是要挖一个坑。
她看上去瘦瘦小小,力度却很惊人,铲泥土的动作熟练而精准。
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直径三十公分的小圆坑,大约一个铁锅的深度。
她将铁锹随手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伸手就将贺希手里的花环夺了过去,又用沾满泥土的手背擦了擦额角细细的汗珠。
贺希瞧见她的额头上抹出的泥印,伸手想帮她擦,却见她粗鲁地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花环,将两只花环一起扔进那圆坑,麻利地蹲下,手捧着刚挖出来的土,将坑掩埋了起来。
“用手去捧土,不嫌脏啊?”贺希一脸嫌弃。
“只是些泥而已。小时候我经常玩。”女人说。
只是些泥而已?小时候还经常玩?贺希鄙夷一笑——这女人,小猪佩奇投胎的?
“喂,我俩的婚礼成了啊!走吧,我带你回去!”女人用沾满泥土和草汁的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雪亮的浅蓝色丝质衬衫上留下了三个手指印。
贺希脸色一变:这可是河西大学附中的校服!每一届校服的设计都不一样,对于贺希母亲来说更是有收藏价值的!
贺希嫌弃地拍了拍衣袖,面色铁青:“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女人漫不经心道:“都是想死的人了,还计较什么衣服?不就是三个印子吗?”
一句话堵得贺希哑口无言。
是吧。河西大学附中的校服再怎么神圣不可侵犯,那也只对它的师生有约束力。在别人眼里,它不过就是一件普通的校服而已。
天边的最后一缕晚霞消失,世界迎来黄昏黑夜的交界,蓝色的暮霭上来,四周渐渐暗淡下去。
“喂,老女人,你跟人结婚都是这么随便的吗?”贺希道。
柴蓉仰头,望着贺希的眼睛,又将目光移到他坚毅的鼻尖上,呐呐地说道:“哥哥!我11月才满14岁,天蝎座的最后一天!你确定要叫我老女人?”
贺希不理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和多少男人一起拜过花神?”
柴蓉认真地折指计数:“就你和欧阳啊,啊……等下还有靖康,三个不多吧,嗯,是真的不多。”
贺希表示无语,他伸手去够柴蓉的额头:“妹妹,你五院逃出来的吧?”
五院,全名南郡市第五人民医院,实际上是一家精神病疗养医院,医疗条件不错,但地方很是偏僻。
贺希本来只是开玩笑,没想到柴蓉却回答得特别认真:“哇塞,这你都知道?莫非,你也是病友?”
贺希忍不住用手扶了扶太阳穴,不知道怎么回答,柴蓉又用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喂,哥哥,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贺希低头望进柴蓉的眼睛,那眼睛清澈明亮,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难不成,这个柴蓉,真的是个神经病?可她看上去一切正常啊!
28岁的柴蓉正常得很啊——除了喜欢用直升机当交通工具以外……有钱人么,用直升机是不是也很正常。
贺希被柴蓉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他用力将柴蓉的手剥离他的衣袖,背过身去:“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我想跳崖的?”
“不用猜啊。在你脸上写着呢!”柴蓉蹦跳着转到他的身前,踮起脚尖,用手指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这个地方写的是‘我’”。
又在他的右脸颊上点了一下:“这里写的是‘想’”
——指尖最后停在他的左脸:“这里写的是‘死’。你想死。”
贺希甩了一下头,摇掉了她的手指:“有病!”
“是啊。我是有病啊。好啦,现在我也该回去了,靖康还在医院等着我拜花神呢。哥哥,你送我吧!”柴蓉又一次牵起了贺希的手——非常自然。
丝毫没有少女的羞涩。就好像小女孩拉起大哥哥的手一样,非常自然。
和人拜花神结婚,她也面不改色,难道,结婚在她这里也就和过家家一样?不知道,这个靖康又是谁?
贺希不紧不慢地跟在柴蓉的后面。两人穿过路灯照耀下的花海,彩灯环绕着的森林,重新回到了悬崖之上。
“喂,死鳗鱼,不是要去医院吗?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柴蓉格格笑了起来,“因为这里就是医院啊!”
这里是医院?贺希不敢置信。
但是,耳边呼呼的风声没有了,海边特有的潮腥味没有了,海平面变得越来越远,柴蓉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她的身影也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漩涡卷走了——
贺希急了,朝着柴蓉渐渐消失的方向伸出双手,却抓不住她的身影。
他声嘶力竭地连声呼喊——“柴蓉!柴蓉!”——
贺希睁开了眼睛,天花板雪白,耳边是秋蝉忽起忽落的噪鸣。
左手腕上似有麻麻胀胀的感觉,抬手一看,原来是输液管。
耳朵后面湿湿的,用手一摸,一手的泪水。
贺希不解——我怎么会在医院里?刚才我明明还和柴蓉在悬崖上的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眼泪会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