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逃离老席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贺希的母亲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瓶。
今天的老席又穿了一件酱红色圆领的半袖T恤,一条黑色过膝棉麻布长裙,显得保守又拘谨——
她将保温瓶往贺希的床头一放,开始夸张地哼哼:
“哎呀,希希啊,你总算醒了啊!你说你没事跑到那个不吉利的地方做什么啊!医生说你可能是被风吹晕的,要不是你手机有定位,妈妈都找不到你的!”老席边说,边打开保温瓶,一股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
贺希又开始耳鸣,他扭过头去仿佛在躲避老席的唠叨,但是没有用。
老席将盛好的药膳放在床头柜上,扭过头去寻找床的开关。她一边旋转着床的按钮把床支起来,一边絮叨:
“希希啊,你知道吗,你可是昏迷了一天一夜啊!海风真的是太厉害了,你从小就见不得风,以后海边可不要去了……”
老席折腾好了床,就去端碗,一屁股坐在床边的陪护凳上。凳子在她的重压之下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塌掉。
“妈……”贺希皱紧眉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不记得了,去年夏天我们还去了普吉岛度假啊,多大的海风啊。这次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
“我不管意外不意外,反正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还有,这些汤你要给我全都喝了啊!”老席说着,用勺子舀起一勺汤,用嘴吹吹凉,递到他的嘴边。
贺希非常机械地吞咽,脑子却转个不停——
柴蓉到底是何方神圣?我看到的两个她,到底是真人,还是幻觉?不,总有一个是幻觉。
“妈,我的校服呢?”贺希问。
“校服?我帮你拿去洗了啊。”老席用手指了指空调口——“喏,就挂在那里,应该干了,你先喝完这汤,等下我帮你取下来。”
贺希张口又接了几口汤,吞咽完毕,抬手示意他喝不下了,头靠着枕头望着那件校服发呆。
“妈,你给我洗校服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左边的衣袖上手指印啊,应该有三个,沾了草汁的应该很难洗才对。”
老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衣服上哪有什么手指印,沾了不少灰倒是真的。”
“你给我取下来,我看看。”贺希说。
老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我说的话你也不相信?”
见贺希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老席拗不过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跑到卫生间取过来一个晾衣杆,把校服取了下来,放到贺希的被子上。
贺希连忙去检查左边的袖子,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连另外一只袖子都检查了,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手指印。
“妈,你确定你洗这衣服的时候,袖子上没有手指印?”
“那还用说?你的校服我哪次不是手洗,别说袖子上我要检查,最不容易脏的下摆我都要洗好几次的。”
贺希苦笑,这么说,14岁的柴蓉就是我的幻觉了?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期待那个小丫头是实际存在的吗?
贺希示意母亲帮他把书包递过来。老席随手将书包扔到贺希的面前,抱怨道:“你啊你,你的书包我没有动过!我是吃过亏的,不会再私自翻你的东西!”
贺希打开书包,将手探到包里一阵摸索——手指触到了柴蓉临走前塞给他的那一团钞票。他不禁有些失望,小声嘀咕道:“真是倒霉,那个老女人反而是真的。”
老席关切的目光扫过来,落到他的眉心:“什么老女人?”
接下来,老席又语重心长地摸摸贺希的头:
“希希啊,妈妈从小就教育过你,对待女性要有起码的尊重。老女人这个词,虽然没有什么敌意,但听到的人可不一定喜欢。我们平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可出口伤人……”
贺希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忍受着耳膜处的轰鸣声:“妈,知道我的耳塞放哪里了吗?”
老席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声音提高了八度:“贺希!”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严厉,声音又软了下来:“我说你啊……为什么就光对我的声音过敏,真是……”
老席黑着脸从包里拿出一盒崭新的防水耳塞,递给贺希:“给你买了副新的!真是拿你没办法!”
老席的脸上露出些受伤的神色,看上去瞬间老了几岁。
贺希有些于心不忍。他默默接过那个透明的小盒子,用指甲抠开盒子的缝隙,取出两个蓝色的耳塞塞进了耳朵里。
秋蝉的噪鸣声瞬间变小,世界整个地安静了30分贝,贺希的耳鸣也渐渐消失。
值班护士过来,检查了一下贺希的输液管,关闭了输液开关,拔掉了贺希手背上的针头。
贺希感觉到了手背钝钝的刺痛,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扭头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回想着自己在殉情崖上遇到柴蓉的情景。
他下意识地摸摸下巴,哪里仿佛还留着湿湿的口红印,贺希的身子又瞬间绷直了。
他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对那柴蓉总有些莫名的敌意——那个女人有毒,特别容易引发他的邪念。远远没有她14岁的时候那么让人安心。
比起美女蛇,贺希自然更喜欢小白兔。
停止输液后,护士让贺希再留院观察半个小时,没有异常就可以出院了。
老席低着头刷着手机小视频,“在一瞬间有一百万种可能……”“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短促而识别度高的音乐切换迅速——
不知过去了多久,老席才从手机上抬起头,兴致勃勃地说:“跟你说啊,希希,这个APP太好玩了……”
却发现贺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校服,将书包斜挎在肩膀上,消失在门口。
“这孩子,真是,我还要去结账呢!喂,你去哪里,你这才刚出院,别再乱跑啊!”老席在他身后喊。
“我先去车里!”贺希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可钥匙在我这里啊!”老席又喊,但是贺希显然不想再听。
他说先去车里,也只是随口应付老席。
才刚刚出医院的大门,他便招手打了个的士。
他面无表情地在后座上坐下,言简意赅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南郡市河西镇河西村。”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中打量着贺希,用叼着烟的嘴口齿不清地说:
“小兄弟,你离家出走的吧,钱带够了吗?那里离这里300多公里呢。”
贺希眼眸里射出锐利的精光:“废话少说!烟给我掐掉!”
司机撇撇嘴,又抬了抬额头,默默地点燃了发动机,又吸了两口烟,将烟头默默扔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