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说罢，梅老大忙不失迭的退了几步。灵魂碎片的撕裂声带着钝痛般阵阵传来，无面女在吞食完最后一口后终于发出餍足的叹息声。只听她缓缓道：“梅老大……”
施心打断了她，道：“无面，我的人你也敢动？”
梅老大以手掩面，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却依旧要立牌坊，惭愧道：“施心，咱含蓄点……含蓄点哈！”晃神间，梅老大似乎瞟到了身边原本面无表情少年真真切切的白眼。
“呵呵呵……”无面女哼笑着：“要不咱换另一个？”
“你找死！”施心飞身上前，璃人伞脱手袭向城楼方向。
伞还未到达，一朵黑色的海棠花从后方追来，随之一起追来的还有身边的黑衣少年。少年与海棠花都散发着浓郁的鬼气，只见少年略一挥手，海棠花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入幽暗的城门。
“啊！啊啊啊！”阵阵惨烈的尖叫从城门传来，施心收伞回手。少年回头，带着些许的笑意，与他浑身的肃杀气质相称，竟显得越发的妖异。
忽的，小树神情一滞，背后又生出一股吸力，少年与施心二人之间的间距瞬间拉大。
不对！无面开始便是冲着小树来的。施心眼神一紧，小树并没有喝那无妄水，如何无面还能吞噬他，来不及细想，璃人伞脱手又向前方飞去。
然而那少年只是退了一段便又定下身来，脚下是由巨大摩擦力腾空略起的黄沙。趁此间隙，施心拽住少年的手，璃人伞生出巨大的冲力朝城门方向打去。
城门闷哼一声。施心怒道：“无面，小心贪多嚼不烂。”
“不试试怎么知道。”夹杂着闷哼声无面愈发的疯狂，那吸力愈发强大，施心二人又后退了一截，在梅老大的又一次拉扯下堪堪停了下来。“璃人！”施心又一次喊道，璃人再一次上前冲击，伞内的鬼气如利箭一般再一次穿透城门。
“啊！”前方传来的是无面的惨叫，然而那吸力却如逃不脱、挣不掉的疯狗一般纠缠不休。施心骂道：“无面，他又没喝你那无妄水，你如何吃得了他，还不收手。”
这一点，不死城内所有的恶鬼都知道，只要不喝那无妄水无面就吃不的近在眼前的恶鬼，如果强行吞掉的话，就如同吞了毒药一般，不死也要去无面半条命。如果无面实在是看哪个恶鬼不顺眼的话她当然也可以把这恶鬼给杀了，只是依旧吃不得。
然而，此刻，无面对于小树的执着却是超乎寻常。
只听无面带着痛苦的闷哼道：“我知道他没喝，无妄水嘛，说到底也就是洗一洗人的三魂七魄，对于没有魂魄的人，我如何就吃不得！”
“你放屁！”梅老大再一次发挥了他作为土匪的笨蛋骂人本领，“你生的丑就生的丑，我瞧着你就是想将我这小兄弟抢了去做你的面首，这样你对着他你是不也能生的再好看一点。你有本事把老子抢回去，老子丑不死你。”
“……”其他三人具是无语，十分佩服梅老大这种独有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本事，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尴尬。
尴尬归尴尬，无面的动作却就越来越疯狂，那盘踞的吸力如同初尝血腥味的狼崽子一般将猎物死死定住死不松口，地面涌起漫天风沙。
无面为了小树这一口吃的，竟是什么都往里吞。
城门的上方缓缓生出两个突兀的尖角，约几十公分长，那东西似金非金，似铁非铁，在漫天的黄沙中熠熠生辉，散发着类似于幽暗的森森冷光。
“操！那又是什么东西！”梅老大喘息道。
“牙！”施心道。
梅老大即刻想起了那张怪异的脸上的两颗虎牙，再瞧向城门上方，那两个突兀的发着冷光的尖角与记忆中无面女怪异脸上的虎牙渐渐重合，只不过那颗虎牙陡生异变顷刻间变为骇人的獠牙，忍不住再一次骂道：“奶奶的！真他妈丑！”
丑归丑，施心三人在这强劲的吸力下又前进了几分。施心的脸色愈发的阴郁，忽的心念一动，握紧小树的手，少年手中源源不断的鬼气传来。璃人伞面红气大胜，再一次向无面袭去。
一同前往的还有少年凭空幻化出的黑海棠，在漫天黄沙中追随着璃人一同贯入那城门。
“啊！”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伴随着与那吸力完全不同方向的巨大的推力，将施心三人又朝相反的方向推了几步才堪堪立了下来。黄沙散尽，璃人自动盘旋在施心三人的上方，与璃人一同归来的还有盘旋在上空被打了十多个节歪歪扭扭动作的千雪。
施心嘘了口气，赶紧将千雪拉了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十几个结结实实的结解了开来，千雪一头栽进施心的怀里再也不愿露头。
几只恶灵从地底钻了出来，挣着猩红的双眼，盲目四窥，企图从无面吐出来的怨灵残片中分一杯羹。然而还不及近身，便被恢复原貌的无面女贪婪的吞在嘴里，一恶灵的尾巴不安分的在无面的嘴边纠缠着，下一刻便被无面毫不留情的吸进了嘴里。
“恶心的东西！”无面边吃边面无表情道。
“呕！”梅老大吐的惨烈，像是比他在天上人间受了更大的刺激。
无面女又将一波原先还在远处观望此刻却疲于奔命的恶灵吸了过来，用着依旧得不到餍足的表情道：“陈年旧鬼，吃得一点都不新鲜。”
“无面。”施心冷淡道。
无面女回头看向施心，竟是漏出微微一笑，她的脸七分像青年时的吕文清，还有三分却带有无端的狰狞，仿若在万年见不得光的地狱里受尽了无尽寂寞的虚无，戾气扑面而来。只听她道：“算我倒霉，我不吃你那位不就得了。”
说罢，她又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老鼠，老鼠鬼气四溢，发出凄厉的尖角，瞬间就被吞入无面女的肚子。
“唉！”施心叹了口气，仿若看见了无面万年来无边无际的虚无。
不死城内一众恶鬼本就因怨念而生，又因怨念而死。常年累月被困在不死城内，若说初来时还有惦记的人有惦记的事，慢慢的，历经着无边无际的虚无与寂寞便模糊了初留下的目的，记忆随之消失，情感随之消失，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厮杀与吞噬，直到最后这些东西也不知到底是生着还是已经死去。
而不死城内如无面这般可以称之为有意识的活物寥寥无几，若遇见一个也不能说不是奇遇，施心兀自对着身边这二位道：“瞧瞧！你们来这一回也不亏，瞧见了百年难一遇的无面大人。”
“噗嗤……”无面女吞噬完了最后一只怨灵，瞧着施心道：“每次见到施心妹妹也是一段奇遇呢，只是上次千雪还没有这般好玩。”
卧在施心怀里的千雪使劲抖了三抖。
无面眼睛懒洋洋的眯了一眯，视线再一次定在了落在一旁的小树身上。施心神情不善，再一次将人挡在了身后。
无面顿了顿道：“他……”
施心道：“与你无关，不要妄想。”
无面却没有再调笑，她的眼神似在瞧着施心二人却仿佛又穿过了施心二人看到了极远极远处，过了好一会儿，无面终于回了神，她道：“施心，我有预感，你要出去了。”
施心面露疑惑。
无面笑着摇了摇头，面色却显得愈发的凄苦，自言自语道：“我却还要受着，爱不能爱，恨不能恨，喜不能喜，悲不能悲，这炼狱什么时候是头……”
众人默然，仿若看见了无面女上万年来在这不死城内如同幽灵一般的晃荡，众鬼都怕她，她也懒得理众鬼，只在饿了的时候找几只鬼吃一吃。
“啊啊啊！无面……你骗我！”突兀的尖叫声从无面的嘴里发出，但又是与无面女刚才的声音完全不同的声音，她嘴里这个声音是个男声。
只见无面抚了抚胸口，道：“吕大人，不要闹，我们还有的玩呢。”
梅老大手抖成了筛糠，指着无面道：“她她她……”
施心道：“无面只是吞了吕文清，要想消化完，可能要几十年。所以这几十年无面会沉寂，直到彻底的将吕文清融入她的身体，再变回真正的‘没有脸’。”
然后，接着寻找她下一个猎物。
“那么，她会在哪里沉寂？”
“不知道。”施心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没人见过。”
“少年郎，少年郎，鲜衣怒马把剑扬；绿蓑衣，绿蓑衣，心思悠转雨悠扬……”低吟的哼唱声缓缓传来，似真似切，是男是女，是悲又是喜……
无面盘席在蜿蜒的河边，对着河水拢了一遍又一遍的长发，虽依旧是白发长袍，却无端生了几分活气。阵风吹来，如岁月流沙般，无面女的身体瞬间坍塌，与漫无边际的黄沙融为一体，仿佛她原本就是那无际黄沙中的一部分。
如万年时光白驹一隙，原本活泼的河流在一瞬间仿若经历了万年变幻，迅速干涸，继而成沙，仅余下一老态龙钟的木桥颤颤巍巍立在它仿若不该矗立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