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三旅·失格的王子
“在战斗中分神可是会导致致命的失误哦。”克林泊像是要提醒我一样,手腕一抖,剑锋仿佛伺机而动的毒蛇擦过我的木剑,击中了我的手背。
“哇!痛死了!”像被雷电劈中一样,我顿时被拉回了现实。
“怀念过去只限于在一个人的时候,敌人是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的。”克林泊重新捡起木剑递给我,教训道。
“嘛,你又不是敌人。”
“做每一件事都应当认真对待。”克林泊摇了摇头,“况且,要是我想谋害你怎么办?”
“呃,你怎么会谋害我呢?”我摊了摊手,接过木剑。
我是在昨天早晨第二次遇见克林泊的,当时他正在王宫的后花园练习剑术,于是便邀请我一起切磋——虽然最终变成了他单方面的教导也就是了。
托克林泊的福,我的剑术最近也像模像样起来了,不仅掌握了系统的剑法,对于各种攻防术也小有心得。
“比如嫉妒你抢走了我的妹妹于是借切磋之口恶意装作失手把你干掉?”
“过于详细了!”
克林泊笑了笑,又摆出架势,将剑锋挑向我。
我拍出剑身,切在了克林泊的木剑上,卸力,然后反击。
“喔?”克林泊似乎有些惊讶,但是依然纹丝不露地挡住了我的攻击,只是微微后退了一步,“这是什么招式?”
“在我的故乡,叫<太极>。”我得意地挑了挑眉。
“原来如此,关键点是借力打力,和直截了当的海族剑法大相径庭呢。”克林泊点了点头,朝我急促地逼进一步,将剑刺出。
我一边惊险地应对着进攻,一边发出了我的疑惑:“话说,我看其他海族在日常生活中基本都是保持着半人半鱼态,你怎么一直保持着完全的人形?看惯了海族之后看你还怪怪的。”
最近就连塞琳也回归了人鱼态。
克林泊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攻势丝毫不减,却悠闲地说起了话:“不瞒你说,我其实并非人鱼族,而是蟹族。”
“啊?”
“不要松懈。”克林泊见缝插针地击入我停顿的一瞬,在我胸口留下了隐隐的疼痛。
“蟹族?我记得没错的话,波塞冬和塞琳都是人鱼族吧?你怎么——”随即我意识到了什么。
克林泊点了点头:“海族的先祖即是人鱼,所以大部分海族都是人鱼种,王室也是清一色的人鱼,直到后来才逐渐发展出其他的分支种族,例如蟹族、海马族等。”
说罢,克林泊的下身逐渐变形,化作了宽阔的螃蟹体,白色斑点分布着的黄色蟹壳下延伸出三对蟹腿,尖利地刺入白色沙地。
“哇,又怪又丑。”
克林泊苦笑了一下:“人是站立的,螃蟹是横躺的,结合体自然会显得非常怪异,这也是我一直保持人形的部分原因。”
“哈!有漏洞!”见克林泊手中动作一慢,我趁人之危一剑击上。
啪。
被挡住了,身体失去了平衡。
克林泊给了我当头一剑:“这是诱敌深入的虚招。”
“咕,完全看不出来啊。”
“多加练习就能及时反应过来,运用在战斗中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克林泊变回了人类形态,摆开新的剑术架势,对我招了招手,“来。”
我于是踏前一步,将剑锋点出。
克林泊用剑身精准地抵住我的点击,然后与我过起招来。
“我出生在海族的一座边境城市,在那里和母亲一起生活到十岁。母亲很照顾我,所以即使没有父亲的陪伴,我也一直很幸福。然而,在我十岁生日那天,<第一次渊海战争>爆发了,狂暴的渊族生物入侵踏平了我们所生活的城市,摧毁了我们的家园。那一天,我亲眼目睹了母亲为了保护我而被一头肮脏鱼人撕成了血淋淋的肉块。”
克林泊的叙述非常平淡,仿佛那不是他所亲身经历的一样,又或者,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可悲的是,肮脏鱼人没有发现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我,我活下来了。之后我作为难民被送往王都,却意外地被告知我的父亲正是当今的海王<波塞冬>。没错,我是父王的私生子,是不被承认的孩子。”
克林泊的防御密不透风,攻击也势如暴雨,然而我也逐渐适应了他的攻击模式。
“可笑的是,我并非是因为父王大发慈悲才被正式承认为王子的。”克林泊苦笑了一下,“父王在三百年前继位为海王<瑟玛沫七世>,洁身自好的他只娶了一名妻子。但是父王的生育能力似乎因为早年在<北方内战>中留下的内伤而受损,膝下一直没有子嗣。于是在一百年前,借着渊海战争的契机,高龄四百岁的父王将我接纳为王室成员,并正式宣布了我的存在。即使后来塞琳和亚琳出生了,我也依然是唯一的王子。”
“问个题外话,海族寿命很长吗?”
“啊,平均寿命为五百岁,我目前已经一百一十岁了。”
我被吓到了。
骗你的。
在我停顿的那一瞬间,克林泊的剑迅捷地沿着我故意露出的破绽袭来,正合我意。
“这波啊,是诱敌深入!”
我打开克林泊的剑,往他的手背击去。
克林泊淡淡一笑,竟松开了手,任由我击中他的手背,而他却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剑,一剑扫向我下盘,电光石火之间便将我撂倒在地。
“还嫩着呢。”克林泊摇了摇头,“今天就到这吧,剑术学习要循序渐进,重在坚持。”
我于是点了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随后我们一起到后花园旁的长椅上坐下,而克林泊则继续讲述起来。
“我恨父王,因为他只是将我当成了王族统治的工具,他也许是一个好的国王,却并非一个好的父亲。”克林泊缓缓闭上眼,像是沉入了旧日灰黑色的回忆之中,“我来到王宫后,接受了最顶尖的王族教育,无论是礼仪还是剑术,我都做到了尽善尽美,也因此逐渐被国民认可。但父王从来没有夸奖过我,也没有来看过我的训练。”
诶?波塞冬的话,不是就在那儿吗?
我早就发现了,不知何时起,波塞冬就已经站在走廊那边远远地看着我和克林泊击剑,我还以为他是对我感兴趣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苍老的波塞冬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饶有兴趣地笑了笑:“那可说不定。”
克林泊有些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没能理解我的话外之音,只是继续说道:“在这一百年间,我不断地磨练着自己的剑术,并且领军参加了数次渊族阻击战。在与渊族的战争中,我不断地杀死他们,一只又一只,沉浸于复仇的快感,一遍又一遍回忆起一百年前的那一天,逐渐崩坏。时至今日,我已经成为了海族境内无人能敌的剑士,心底的情感却也已经被消耗殆尽,成为了绝对理性的怪物。”
“我倒是没这么觉得。”我耸了耸肩,“你会笑,会哀伤,表情丰富,不是很有趣吗?”
克林泊没有看我,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心里有个无论怎样都无法弥补的裂隙一般,他仰起头,像是在看着仿如天空的海洋,却眼神空洞,丝毫没有光彩:
“只是,掩饰的表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