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幸雪一觉直到日上三竿,白潇潇来敲门时,方才起身。
云儿一边给沈幸雪梳头,一边念叨:“小姐,你走了这么些日子啊,夫人可是天天都念着你呢,还有云儿,下回小姐再出门,可得带上云儿呢,这些日子云儿可想你了,你看我都瘦了。”
沈幸雪抬眼看着云儿打趣:“你是想我?还是想师兄了?”
“小姐!”云儿娇嗔。
“怎么?师兄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云儿顿时愁云满面。
沈幸雪想,花自量送一月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八成在烟雨楼流连忘返。
白潇潇走上前。“我来吧。小时候都是我给幸雪梳头的。”
云儿递过木梳,退出屋子
。
白潇潇扶着沈幸雪的头发,说道:“你怎可与云儿开那样的玩笑。自量是我看着长大的,脾气秉性我最是了解,他绝不是外头传言的那种浪荡之人。”
沈幸雪转过身,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是个玩笑,娘亲今日怎的当真了?”
白潇潇放下木梳,双手搭在沈幸雪肩上,眼中满是对女儿的慈爱。“你长大了,我就想着啊,能给你找个好夫婿,你看自量如何?”
“娘!”沈幸雪仿佛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我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您别开玩笑了。”
“你当真对自量一点感觉也没有?”
沈幸雪看白潇潇颇为认真的模样,起身将她扶坐在桌边。“娘,我不喜欢师兄,师兄也不喜欢我。你该操心的不是我们的事,而是您自己的事。”
白潇潇闻言浅笑:“我能有什么事,儿女便是最大的事。”
沈幸雪在白潇潇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娘,最近江湖动荡不安,星神教豢养嗜血蛊这等邪物,四处害人。现在已经将主意打到娘的头上,恰巧格桑帮主知晓解蛊之法,我便请他来景潇山庄相助,估计过几日便能抵达。”
“格桑?”白潇潇不自觉地捂住心口,急急道:“别让他来。让他走,这件事别告诉你爹。”
“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格桑帮主在,我才能更安心些。”
白潇潇反握住沈幸雪的双手,激动道:“你不明白。若是中蛊,我宁可死,也不要他救。他不能来,景潇山庄容不下他啊。”
“娘……”沈幸雪还想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她顿时警惕喝道:“谁在外面!”
沈景瑜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两碗粥,满面春风地说道:“你们聊什么呢?饿了吧,快来尝尝,厨房刚做好的鸡丝粥。”
白潇潇平复心中激动抓着沈幸雪,微微摇了摇头,而后迎着沈景瑜,接过他手里的粥碗。自然地说:“幸雪刚说饿了,你就来了,前头没事了?”
沈景瑜揽着白潇潇。“乌桓回来了,事情交给他做,我好好陪陪你们母女。”
沈幸雪低头喝着粥,娘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何要瞒着爹?爹在外头都听见了吧?沈幸雪头一次觉得,眼前看似恩爱的爹娘,实则是貌合神离。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粥好喝吗?”沈景瑜柔声问沈幸雪。
沈幸雪点点头,沈景瑜摸摸她的头,忽然感性道:“江湖中人皆以武林盟主为我一生成就,其实不然,有你们母女在身边,才是我一生成就啊。我老了,等星神教的事情过去了,我便卸去武林盟主之位,专门陪你们母女二人可好?我们一家人好好享享天伦之乐。”
“好。”白潇潇伏在沈景瑜胸膛,眼中闪着泪光。“这话是你说的,可不能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
两人毫不避讳,相互依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们之间怎么会是假的呢?
沈幸雪暗叹,出一趟门,疑心病重了不少,自己的爹娘都不相信,真是魔怔了。
接下来的几日,正如沈景瑜所言那般,他将大小事务均交给乌桓打理,他便待在后院,日日和白潇潇,沈幸雪母女在一起,烹茶、饮酒、比武、作画,欢声笑语从未间断,江湖纷争似乎飘然远去,与他们无关。
年关已至,辞旧迎新,江湖中一派祥和,前不久刚历劫难的崇山派各门徒,不知为何重新集聚于崇山,他们广开山门,容纳所有无家可归之人,其中不乏燕山宗的奇能异士。他们不问来路,不究去处,在新年伊始,只求彼此温暖,共渡难关。
然而在这个安定的时刻,卢止戈及格桑等一行五人,却仍旧奔波。
船夫都回家过年去了,五人只好行陆路前往渝州城,估计明日一早便可抵达。
此时花自量心中生出一份担忧,格桑与景潇山庄恩怨已久,此番他执意前去,等遇上沈景瑜免不了一场争斗,到时自己该帮谁呢?转念一想,帮什么帮,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袖手旁观理所当然。
五人刚抵达山庄,门童见到花自量先是一喜,又在看清格桑瞬间黑了脸。
“诸位稍等,容我通报一声。”
一去便是一个时辰,毫无动静。花自量自以为十分义气地在门外陪同,只是时不时看着津策窃笑。心想,在大漠帮你让我吃闭门羹,如今也让你尝尝这个滋味。
谁都明白,景潇山庄是故意为之。
卢止戈几次朝花自量使眼色。
花自量只能耸耸肩,示意自己也是寄人篱下的,做不了主。
格桑来时最为心急,此刻却是最为安静的,闭着双眼,令人无法捉摸。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
格桑缓缓睁开眼,眼中带了些冷冽肃杀之气。津策在一旁见状,憨憨一笑。
“师父,歇够了?”
格桑点点头,迈起步子往景潇山庄内走去。
“格桑帮主稍等……”
那人话未说完,让格桑一掌拍飞。事态演变之快令人毫无防备,护院纷拥而上,将格桑团团围住,格桑毫无惧意,下手干净利落,不伤人却可使人绝无还手之力。
卢止戈,花自量与一月三人,均是满脸惊愕。心中不禁佩服,格桑不扭捏、不怯懦、霸气!
格桑负责在前头大杀四方,津策在后头擒制来人,卢止戈和花自量不好作壁上观,只好混在人群中。
“兄弟,没事吧。来,我扶你起来。”
“花二爷,他……”
“我知道,我知道,但爷打不过他啊。”
沈景瑜在阁楼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盘算,自己若是不出现,照这个动静不肖多时,沈幸雪便会出现,到时她只会恭恭敬敬地将格桑请进来。格桑决不能活着进门!
念及此沈景瑜心里暗暗发狠,格桑这么多年过去,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既然你非要找死,就别怪我不客气。
“乌桓,动手。”
“是,师父。”乌桓一直等在一旁,得了指令快步走出。
原来沈景瑜那日在沈幸雪房门外,沈幸雪与白潇潇的对话,他全听到了。知晓格桑会来,他早已命乌桓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瓮中捉鳖。自己的女儿,背着爹去找娘的老情人!他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乌桓带人前来阻拦格桑之时,那些护院弟子已败得七零八落。他怒目横眉道:“格桑!景潇山庄不是你大漠帮,你在此撒野,休怪我们不客气!”
话音刚落,另外六人迅速散开,摆出剑阵。
花自量一看这阵势出言提醒道:“他们是师父最得意的七名弟子,他们所摆出的剑阵名为诛杀阵,凡入阵者必受满七七四十九剑方可出阵,每一剑都极其锋利,直逼要害。尚未有人能从此阵中活着出来。”
“大师兄。你别忘了自己是谁的徒弟。”乌桓向来看不惯花自量,抓住个机会就恨不得数落几句。
花自量斜睨一眼,懒得搭理。
景潇山庄上下皆尊称他一声大师兄,但是沈景瑜的功夫他根本没学多少,反倒是乌桓,深得沈景瑜真传,从某种意义上,乌桓才称得上是大师兄。故此,乌桓出于嫉妒看不惯他也能理解。
听了花自量的话,格桑果真停下攻势,他仔细打量剑阵,阴阳相合的阵势,固若金汤,他不能硬闯,因为他不能受伤。
津策察觉格桑的顾虑。率先道:“收拾你们不必劳烦师父他老人家,我来!”
格桑拦住津策,摇摇头,而后直勾勾地看着卢止戈。“小子,你请我来的,这麻烦你来解决。”
卢止戈嘴角微微抽搐,腹诽着方才动手的时候没见您老征求我的意见,面上却是一副温润的模样。
他作揖道:“乌少侠误会了。我们乃是应沈姑娘之邀,前来看望沈夫人,并不是来捣乱的。还请乌少侠行个方便,请幸雪出来一见便知。”
“小师妹的名讳岂是你叫的!”乌桓大喝一声,长剑一挥,余下六名弟子亦执剑列阵,将卢止戈困入阵中。
乌桓软硬不吃,根本就是为要他们的性命而来。沈景瑜身为武林盟主,即使与格桑有私仇,也需顾忌卢家堡几分。所以他迟迟不露面,却在背后指使乌桓如此作为。真是老谋深算。
一月与花自量欲闯阵相助,可诛杀阵已起,无论是闯入或是闯出都极其凶险。
格桑一手扣住花自量,一手扣住一月,与津策一道,退至一旁。
格桑瞧着一月眉头紧蹙,微咬着唇,紧攥着双拳,心下了然,原来这姑娘不是真清冷,而是对卢止戈以外的人清冷。
“放手。”一月薄怒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唬人。
“他老子是天下第一,他不会差到哪儿去的。”格桑出声宽慰,但并无放手之意。
先让卢止戈探探诛杀阵的威力,他若是能破,刚好打景潇山庄一个大嘴巴子,他若是不能破,刚好打卢家堡一个大嘴巴子,关键之时自己出手相救,救了儿子,这个人情就让他老子来还。
格桑在心中美滋滋地盘算着。
卢止戈一入阵便看不清阵外的情况,眼前密密麻麻的剑接踵而至,他抽出折扇应对,然而剑势之快之密集,令他应接不暇。
看不见之处,只能听声辨位,他的眼、耳、手、脚均被牵制,光是抵挡这些攻势就需要全神贯注,卢止戈自然无法再分神思索破阵之法。
但如此快速的打斗极其耗费体力,他若是想不出破阵之法,支撑不了多久。
剑阵以五行为依据,故而有金木水火土五势,五行相生,但也相克。
两只剑朝卢止戈双双逼近,卢止戈节节败退,奋力抵挡一击,另一只剑划过后背,剑入半分,伤口深可见骨。
五行而生八卦,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中五、乾六、兑七、艮八、离九,八方位。并杂着奇门遁甲中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八门中生门为生,其余均是凶险,若误入死门则必死无疑。
卢止戈因后背负伤,行动已不如之前迅速,漏洞频出。乌桓执剑自上而下,刺中卢止戈前胸,这一剑乌桓明显收了些许剑势,眼中含着挑衅的意味。
卢止戈不明白,他与乌桓并无私仇,他如何招惹到乌桓,使之心怀折磨之意,非要他活着受满四十九剑才肯罢休。
但如此也好,他便能多些时间找寻诛杀阵的破绽。
忽而灵光一闪。
剑阵只有七人,如何组成八方位?加上自己不是正好组齐八方,才得诛杀阵起。
好一出请君入瓮,卢止戈在阵中笑道:“想瓮中捉鳖也得问过我同不同意吧!”
卢止戈执扇飞起,凌驾于七人之上,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单论奇门遁甲而言生门多位于坎,向北,而此阵结合五行变化,生门随着阵势与时辰不断变化。
此时乌桓与另两名弟子飞身追上,杀意浓烈,血气翻涌。
此阵以乌桓为主,他便是阵眼,他必定是生门或死门之一。卢止戈无法断定,只能赌一把。
一时间只见折扇在空中来回飞旋,三人剑锋而至,却未见卢止戈身影,他仿佛消失在阵中。
忽然乌桓后颈一凉,卢止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折扇尖伸出的刀片正抵着他的后颈。
乌桓不敢妄动,其余人见状速来相助,卢止戈嘴角微扬,伸手扣住乌桓的咽喉,顺势后撤,六人挥剑而下,卢止戈将乌桓抛出。
大喝一声:“破!”
花自量等人先是觉着眼花缭乱,折扇与长剑在空中碰撞,而后折扇在空中消失,七柄长剑混作一团。
再等看清之时,乌桓等人跌在地上,身上星星点点的血印,而卢止戈翩立一侧,胸前与后背大片血腥晕染,摇摇欲坠。
一月挣开束缚跑上前,卢止戈力不可支,缓缓滑落,一月连忙扶住。
一月的手触及卢止戈背后的伤口,卢止戈不禁闷哼,几人这才发现卢止戈的伤势如此严重。
花自量最受不得有人伤他在意之人,捡起地上的剑,行至乌桓面前,恶狠狠道:“你伤他何处,我便伤你何处,你伤他几分,我便伤你几分。”
“花自量,你……你是景潇山庄的大弟子。你竟敢为了外人残伤同门。”乌桓颤颤巍巍地说着。
花自量轻蔑地扬了扬嘴角,透着几分邪魅。“你何曾当我是同门?”
挥剑而起,即将刺进乌桓胸口之时,另一柄剑飞至,打落花自量手里的剑。
“自量!他不是你同门,我可还是你师父。”
花自量闻声低下头。
格桑望见来人,眯起双眼,眼中恨意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