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车上捡了个娃娃
张屠夫更加憋闷,天天下雨,也没人来油坊加工油料,闲得心慌,看拴柱这事,气的心口疼,从窗台上顺手取过草帽往头上一扣,加了件衣服,在屋檐下,沾着雨水磨生锈的杀猪刀,磨了一会,又把刀扔进笼子里,嘴里自言自语着,不杀猪了,手痒痒的,磨它有毬用,一脚把笼子踢开,站在屋檐下把手里卷好的旱烟卷点着,用力吸了几口,眼睛迷惘地看着天,看着远处,叹着气,穿个雨鞋,踏着泥泞的雨水路,去别人家喧谎儿谝闲传去了。拴柱半年来受着多方面的打击,失去亲人,老婆私奔,情感危机,整夜失眠,精神崩溃,一直在寻找发泄的出口,精神的慰藉,疗伤的良药,减压的环境,在一处沉滞得久了,只想把包裹雨伞背起,到绝无人迹的地方去吐一口郁气,好像远方有他的神,他的爱,他的理想和希望在召唤,一刻都不能停,要来一次说走就走,不顾一切的流浪。
他心里一直在嘀咕,琢磨,知道走出去不一定去改变什么,可就是想飞出去,那怕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很多事情都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这样的结局,是种命运使然,或者,超越自己的理解范围,但还是值得一试的,去哪儿好呢?和谁去呢?想了很久,
自从菊花“走了”后,他们四人开的店,也是能共患难,不能同福贵,店里生意还可以,但是三个人却对店里的管理和经营尿不到一个壶里,常有分歧,再说,菊花不在了,菊花投的那笔钱,已被她父母要回。拴柱睹物伤情,也没了心思,几个人一商量,拄柱也退了出来,带着自己的投资和分红,另寻门路。
栓柱抬眼望望这个院子,脚步坚定地迈出去,扛着行李,义无反顾地出门,上南方打工,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换换心情,一家人也是同意的,只是一再强调,注意安全。
时光匆匆,又一个年底来到,这期间,拴柱收到家里一封信,庄子上出了一件大事,也与他们家有关。陈二装神弄鬼,偷偷摸摸,被抓了,交待出了过去的一些事。今年十一月份,陈二戴着纸糊的无常面具,嘴上吊着一红布条,装鬼到别人家偷东西,从院墙翻进去,刚刚落地,主人正好起夜,看见从墙上落下一厉鬼,吓的大叫一声,骇得尿了裤裆,嘴里多哆嗦着说“鬼鬼—你饶了我吧。“陈二做贼心虚,紧张地漏了馅,回了一句:“鬼在那儿?“这家主人听出是人在说话,顺手拉亮了院落的灯,一把扯下了陈二头上的面具,抓住了陈二。公安局第二天来人带走了陈二,经过审问,陈二交代了过去在拴柱家新房装鬼蹓墙根听房,从窗户上偷看新媳妇的恶劣行经,菊花就是被他吓死的,摊上命案,陈二已被逮捕了。他们家宅闹鬼的事终于真相大白。
临近春节出外打工的都急急忙忙往回赶,栓柱也乘着火车在返程的路上,一是家里的事清白了,二是他恨陈二,要回吉找他“算账“。已坐了一整天,人困马乏,这时不知从那个站何时上车的一位嫂子,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与栓柱同坐一起,车上无聊,拴柱觉得娃娃稚嫩可爱,睁着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拴柱逗着玩,这时乘务员报着点说火车为各位旅客准备了晚餐,有用餐的乘客请到十号车厢用餐,这位嫂子说“小兄弟,帮我照看一下娃娃,我去吃个饭,已经一天没吃了”,说着吧小孩递了过来,拴柱闲的没事,逗孩子好玩开心,就答应接了过来。接下来就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几个小时不见人,才明白这嫂子遗弃了孩子,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选择拴柱,也许是天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拴柱找列车员不管,找列车长同样不管,说下车到车站派出所解决。折腾到十点闭灯关门,一夜睁开眼睛,寻不出个思路,凌晨六点火车到达家乡站,拴柱抱着孩子扛着行装,吭哧吭哧下了火车,坐在候车室里,小孩醒来,孩子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拴柱,哇哇大哭,已哭得泪水连连,声音嘶哑。这女婴长得出奇的漂亮:圆圆的小脸上,长着两个小酒窝,两眉之间,长着一颗朱砂痣。尽管她在哭,但看上去她却仿佛是在笑。一个多么清丽可爱的小天使呀!这时,他又突然发现包裹里放着一只盛满了奶浆的奶瓶。他惊喜地拿起奶瓶喂女婴。啊,多么灵巧的女婴,她一口就咬住了奶瓶嘴,吮吸得咕咕有声。候车室只有几个人,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栓柱,可能把他看成人贩子,好不容易熬到八点上班,天才麻麻亮,拴柱人困马乏,打着哈欠,揉着发胀的脑袋,找到站长,说明情况,站长又找来警察,问拴柱,“娃娃爸爸妈妈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拴柱说“这不是废话吗,我那知道”,就把车上的经过说了一遍,警察打开包裹,发现女婴身上放着一张红纸片。只见上面这样写着:此女生于1990年9月9日,出于无奈,诚请收养。她的父母泣拜。看着这张纸片,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世道真他妈的怪,日娃不养娃,这女娃,一来到人间,却又被自己的爹妈抛弃了!那一刻,他几乎流下了惜惶之泪。翻了孩子口袋,没有任何有关家庭、父母、地址的线索,站长和警察无能为力地说,没有线索,我们找不到下家,孩子不能留在这儿,我们不是孤儿院,收养所,你回去找当地政府解决”。
拴桂无奈,抱着孩子先回家再说,一进村,几个人看到拴柱抱个孩子,开玩笑说“拴柱行啊,放羊捎带拾牛粪,两不误,又挣钱又养娃”,拴住被一路上不负责任的搪塞整疲惫了,有气无力地说“车上捡的”,进了家,奶奶先听到娃娃的哭声,迎上来慌乱地又后退了一步,惊讶地说“你在外面有了,娃都生下了,这么大个事,怎不给家里说一声”,拴柱说“火车上捡的”,把孩子给奶奶,倒头呼呼睡去,这天又是腊月二十三。
五爷和老伴,张屠夫和翠竹,一齐看着娃,高兴地说“老张家有后了”,五爷又去牵羊挤奶,又演了一出拴柱小时候吃羊奶的一幕,奶奶和拴住妈看着娃,与拴柱对比,眉毛,眼睛,嘴巴,耳朵,与拴柱一模一样,真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奶奶感叹说,“没想到这坏小子咥实活哩,这也好,事情都办了,省得我们操心”,拴柱妈算着时间,去年年底走,现在过了十一个半月,这娃三个来月,时间也对着呢。拴柱爷拿出算命先生写的话,命里遇四女人有三个娃,一个女人有名无实,一个女人有实无名,不是你老婆生你娃,是你老婆不生你娃,前面那破货是老婆不生栓柱的娃,走了也好,这个没娶进门的还不是老婆,生栓柱的娃,算命说的对对的,这真真是我的重孙子,说着脸凑上去就亲,五爷老伴挡住“你那胡子拉茬的,娃脸这么嫩,能经的起你那老脸扎,快去把羊奶端来”,拴柱妈说“抱了好半天,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打开一看是个女娃,拴柱妈说“女娃也是咱的娃,稀罕着哩”。
不管怎么说,拴柱带来了一个新的生命。这个家庭沉寂已久,没有了新意,显得沉闷呆板,三代单传,五爷和老伴年龄大了,做梦都想重孙子孙女,翠竹更是想的要命,看别的同龄人抱着孙子,羡慕死了。婴儿响亮的啼哭,为这个宅院带来新的欢乐,一家人都沉浸在这新鲜活泼的乐曲里。农活少,人闲着,逗弄小家伙,天大的乐趣。五爷不因为生出的是孙女,而不是满心希望的孙子,显出一丝一毫的不快。他烟瘾重,为了孙女,可以几个时辰不动烟,他托着孙女,脸上笑得皱褶子如牛脖子,嘬着一脸胡楂儿的烟嘴,凑近粉嘟嘟的小脸。小丫头被他的胡子扎得惊乍乍地哭叫起来。老伴立马抢过来,“你那么硬的胡子扎我都嫌弃,竟然扎我那么嫩的孙女,看看,看看,我娃儿的嫩脸脸都扎红了,快一边呆着去,给我娃左右端详起个好名字吧。”“嗯,起个名,要给我娃儿起个好名字。”五爷仰着头,微眯着眼,在屋子里踱着。九月月圆桂花飘香,就叫桂月?叫桂月?嗯嗯嗯,好,好听,就叫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