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七夜谷之遗令
鹤子墨以血为祭,一剑既出,天地失色。
这是十剑诀之四掩剑诀,以幻象为载体,号水天一色间。
带着晦暗血色的银白剑光似海边的浪潮,劈天盖地,将前方的所有通通淹没,连带着没尽半边天的黑气。宛若天灾奔涌的浪潮过后,只留下一地的被浪潮啃噬得分崩离析的尸骸,无人能在仿佛具现化的天地意志里抵挡本就充斥着毁灭意味的剑光。
鹤子墨冷眼看着面前在残余之火下无声燃烧的遍地尸骸,抬手摸了摸眉间的额饰,额饰裂开了一条缝,勉强辅助印记压下他眸中漠然的血光。
若有人能活着观此一役,似天地意志般的幻象必令其有所悟。
或因此悟道,或由此生魔。
鹤子墨正欲放下手,视线顿了顿,他的手上忽然渗出了细密微小的血滴,血味勾得无垢剑微亮了亮光,又像是担心一样,闪烁了两下又归于沉寂。
他垂眸,施法把血聚在一起喂给无垢,低声道:“无事。”
大乘期修士的肉体几经雷劫淬炼,不会就这么轻易崩溃的。
鹤子墨拿着剑,以缓慢地步伐走向云中殿,护体灵力慢慢往外扩张,拦住了被风一吹就纷散的灰烬。
他停在了云中殿的殿门前,左手掌心是用以祭剑还未愈合的伤口,右手手里提着一把雪白的剑,初冬新雪般纯净无瑕。
建造云中殿的材质本就具有隔音的功效,加上殿内阵法,完完全全隔绝了里外的动静,短时间内里面的人不会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鹤子墨没有着急敲门,他走到一旁背光的阴影处停歇,安静地等待着殿外的一切被火净化,被风清扫,安静地等待自身无意识的暴乱气息平息。
安静地,等待体内全然干涸的丹田小心翼翼地汲取外界的灵力,一点点一点点温和地滋润着几近枯竭的经脉。
掏空身体所有灵力来攻击,无疑是危险的决定,不过对付成群结队的敌人,拖延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只会让一面倒的局势产生变故。唯有倾尽全力,抹杀一切变数。
鹤子墨轻抚了抚无垢剑,低喃道:“现下,就看吾的分量重还是不重,会不会出人来杀吾等。”
重启不了禁空阵法,不过以令天地变色的术法传达他虚弱的信息作为诱饵,他不相信幕后之人不会心动这个时机,派人来杀他。
一个大乘期不够看,两个会有变数,三个,如果来的是三个的话,拖着他们全死在这里,想必幕后之人的计谋会被全盘打乱吧。
毕竟,整个修仙界的大乘期也不过堪堪三位数,以魔族为主导的队伍里,又能派来多少?
想到这里,鹤子墨那双死水般的眼眸波动着,他轻笑了声,似乎全然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的事情。
也许有想过,也许是真的不在乎。
……
半个时辰前,尾宿山。
尾宿山中被掏空出一个区域,里头布置了延展空间的阵法,摆放着寥寥几件的家具,不过这并不显得冷清。因为除了家具所占的空间,其余的空间尽数被繁杂细长的绿色枝条缠绕占据,鲜活的生命气息让这被封闭的区域没有那么沉闷。
而这个区域,是岳平峰选择的养伤地。
凌渊奉命在这守着,时不时嫌弃地瞥向岳平峰,一副十分不满的样子。
岳平峰专心侍弄着手边的绿尾萝,丝毫不在意他的心情好坏。
忽然,他开口喊了一声,“明舟。”
凌渊:“?”
岳平峰道:“你瞧这绿尾萝,不过是伴我在这住了几天,就恹恹的。”
凌渊冷淡地应了声,“哦。”
“我养了它千年,还从未见过它这般模样,看来,植物也关不得,也知道在这儿实在是没劲。”
凌渊冷硬道:“谷主有令,岳长老伤势未愈之前不得离开此地,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养伤吧。”
岳平峰道:“我可以在这里养伤,但你不该在这里。”
“本长老遵谷主之令,何为不该?执法长老莫非伤着了脑袋,连谷中的规矩都给忘了?”
岳平峰拧着眉毛,像是在想着什么难以抉择的事,随后,他叹了口气,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将手中侍弄的植物放在了肩上盘着,直视着凌渊。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染血的玄色令牌,指尖下意识在干涸的血迹上摩挲了下,才出示给凌渊,“叶谷主遗令,不论晏无痕能否胜任谷主之位,七夜谷上下须不惜代价保护晏无痕。”
凌渊视线落在那块令牌上,瞳孔紧缩,浑身肌肉紧绷,难以置信道:“为什么?”
为什么叶荀的遗令会在岳平峰那里,为什么遗令的要求会是这个?
岳平峰紧紧抓着令牌,“……因为这是七夜谷欠晏无痕的,这不仅仅是两条人命,危急时刻,哪怕七夜谷要毁灭,晏无痕也不能死。”
凌渊微怔。
“明舟,你难道忘了,七夜谷之下,镇的是何物了吗?”
……
凌渊服从了叶荀的遗令,不过他不想让晏无痕觉得自己就因为一块令牌不听谷主之令,擅离职守,索性把岳平峰也带了出来。
岳平峰好歹也是大乘期,就算受了重伤也有一定自保之力。况且,有自己在,哪能让岳平峰有出手的机会。
从隐秘的通道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岳平峰伸了个懒腰,盘在他肩膀上的绿尾萝也跟着伸出两根枝条伸展。
伸完懒腰,岳平峰恢复了严苛肃然的模样,“空气中的温度在降低,看来琅钰长大了啊。”
凌渊哼了声,“说不准是撑不住了才与阵法断了联系。”
说到这,他补充道:“是该去谷主身边守着,免得他鲁莽行事。”
岳平峰笑了下。
两人还未走出几步远,一股危机感从背后袭来。
凌渊把岳平峰拨到身后,本命剑飞至手中,在爆炸声响起的刹那,他劈出了一剑。
蕴含着凛然杀意剑气冲着声源处而去,势必要穿山灭敌。
剑光还未消逝,凌渊就被绿尾萝捆住了腰部提起,一下提溜出好些距离。
尾宿山爆裂开来的碎渣子迎面而来,被脾气不好的绿尾萝尽数拍落。
岳平峰道:“他们有备而来,要小心行事。”
凌渊没吭声,指了指腰上的枝条,岳平峰见状,拍了拍肩膀上的绿尾萝,绿尾萝不太乐意的摇了摇枝条,收了回去。
岳平峰抬头看了眼天,又环视了下四周,说道:“这黑暗不像是七夜谷大阵造成的。”
凌渊闻言,神识扩散,倏然收回感知,沉声道:“是魔气。”
岳平峰当即切断了与天地之间的联系,正色道:“尾宿山下是禁空阵法,禁空阵法被炸,他们的目的可能是破坏七夜谷大阵,但也有可能是为了破坏封印。我去检查一下封印,明舟,你要保护好谷主。”
凌渊视线在尾宿山的残骸里扫了扫,皱着眉道:“……放心,本长老定遵叶谷主遗令。”
“只不过,你若是遇到了魔族,让它去打,别掺和一点。”
绿尾萝晃了晃枝条示威。
“自然。”
凌渊定定看了看岳平峰,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身御剑疾行。
岳平峰见人走了,摸了摸绿尾萝,绿尾萝缩小成拳头大小,被他揣在了怀里。他直截了当的回头,一头扎进了被魔气浸染的浓黑雾气里。
等他们离开后,尾宿山的废墟里咕噜咕噜地滚出了一个浑身长着软刺如刺猬一般的小妖。
它浑身是血,身上的软刺基本全断了,半数被山石压塌,半数被凌然的剑气所斩。爪子上灰尘和血混淆,爪上有大小不一的裂口,里头镶着血土。
七夜谷不容妖物存在,显然,它是攻谷一方的妖——或许还是尾宿山被炸塌的罪魁祸首。
小妖动了动前爪,忍着伤痛翻身按到了地上,爪子着地那刻,骨裂之痛更甚。
哪怕浑身剧痛难忍,它也不敢多做停留,沿着山势滚下了水。
海水覆在伤口上,痛意更甚。
小妖任由自己随波逐流,颤着身抬起一只爪子清理起另一只爪子的缝垢——这种嵌于形体内的异物无法被洗涤术清除。
拔除异物之痛被水冲过后愈发疼痛,痛着痛着,它自然而然的麻木了,很快就将四只爪子全清理干净。
它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当即由妖身化人,妖力为衣蔽体,施展术法隔绝水汽,悄悄地往夜阑城而去。
夜阑城城门紧闭,城外有数百余魔族被结界所隔。
小妖估算了下方位,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靠近它要去的位置,在一处沙石里轻轻地挖出一个储物袋,它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的位置还算安全,找了处远离夜阑城的掩体走去。
一缕黑气从沙石里钻出,跟了上去,眼看着小妖用洗涤术清洗了自身,穿上了储物袋里所属七夜谷的玄色道服,悠然离去。
黑气浮动了下,他正欲传信于鹤道人时,天地忽地失色,宛若天道巡世般的极强灵压再度将他的分身湮灭。
分身因此尽数湮灭,本体回收回来的消息是残缺的,他试着查询消息,只得知有七夜谷弟子不知为何在这里挖出来一个储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