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管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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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統合學術說

欲觀《呂》書編撰因由,可據〈序意〉篇深入考釋。然〈序意〉脫訛散亂,上下文意扞格難通,惟首段文意仍然暢達,豁然可解,其言曰:

嘗得學黃帝之所以誨顓頊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為民父母。蓋聞古之清世,是法天地。凡《十二紀》者,所以紀治亂存亡也,所以知壽夭吉凶也。上揆之天,下驗之地,中審之人,若此則是非可不可無所遁矣。天曰順,順維生;地曰固,固維寧;人曰信,信維聽。三者咸當,無為而行。

是以法天地、審人事為綱領,而有兼該萬物之意,《史記·呂不韋列傳》謂此書「以為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53)自非過譽。

今人呂思勉《經子解題》以為《呂氏春秋》一書立意,正以備天地萬物之事為標的。呂思勉云:

夫不韋著書,意在「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原不為譏切一時。然其書立論甚純,而不韋又能行之;使秦終相不韋,或能行德佈化,以永其年,不至二世而亡;使天下蒼生,亦蒙其荼毒,未可知也。(54)

另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自序》又云:

夫《呂覽》之為書,網羅精博,體制謹嚴,析成敗升降之數,備天地名物之文,總晚周諸子之精英,薈先秦百家之妙義,雖未必一字千金,要亦九流之喉襟,雜家之管鍵也。(55)

可見呂不韋編撰此書,意欲結合眾家所長,以備天下萬物之事,而重在統合學術。傅武光《呂氏春秋與諸子之關係》深論統合學術之義,以為方法有二:

學術思想之統一,可有二途:一則獨尊一家,罷黜其餘,如漢武帝、董仲舒之所為者,是也。一則彌綸群言,融合條貫,使之兼眾長而歸一統。呂氏之賓客,則採後者。(56)

傅氏並引《呂氏春秋·不二》以證成其義,〈不二〉云:「聽群眾人議以治國,國危無日矣!何以知其然也?老聃貴柔,孔子貴仁,墨翟貴廉,關尹貴清,子列子貴虛,陳駢貴齊,陽生貴己,孫臏貴勢,王廖貴先,兒良貴後。」傅氏以為這有兩層意義:

兩層意義,即:既不能獨用其中一家之言以治國;亦不能盡聽各家之言以為政。(57)

傅氏所論良是,此即《呂》書總論諸子百家之意,旨在結合各家思想,取長補短,加以融合。今人吳福相《呂氏春秋八覽研究》云:

《呂氏春秋》為雜家巨擘,其調和諸說,兼取眾長,裁剪部勒,而成全體,其間所論及政治、教育、薄葬、重農、適樂、義兵等思想,並皆融合諸家之長,蔚為學術之大成。(58)

再觀近人劉文典〈呂氏春秋集釋序〉亦云:

呂不韋以仲父之尊,處相國之位,獨能明黃帝,伊尹之道,使其客人人著其所聞,集論以為《呂氏春秋》,斟酌陰陽儒法刑名兵農百家眾說,采擷其精英,捐棄其畛挈,一以道術之經紀條貫統御之,誠可謂懷囊天地,為道關門者矣。〔……〕非徒以抄納群言為務者也。

可見《呂氏春秋》實有斟酌眾家學說,予以綜合之意。傅武光論呂氏賓客主張統一學術思想,乃基於兩種考慮:

一方面所以摶天下之志,以免渙離分裂。一方面所以樹大同之基,以期臻乎郅治,而尤以後者為根本,後者不立,前者亦將落空。(59)

統合學術以歸類百家,毋使尊一而失百,其於學術、政治,同有裨益。誠如近人馮友蘭《中國哲學史新編》云:

《呂氏春秋》的方法不是對各家在更高的水平上加以綜合,而用一種拼湊式的方式加以綜合。〔……〕呂不韋的雜家思想,雖然不能成為真正的哲學體系,但是作為一對付百家爭鳴的態度,還是有道理的,呂不韋認為當時的各家各派各有所長,這就是對於「百家爭鳴」取一種容忍的態度。(60)

戰國百家爭鳴,呂不韋意欲加以綜合,自為《呂》書編撰因由之一,當備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