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属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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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掩飾敗露

在報攤買了一本台灣出版的《新少年》漫畫,隨心的走到一間百貨公司內附設的美食廣場吃午飯,原來想吃台灣小菜的我,被好客的火鍋店職員拉去吃一人火鍋。

甫坐下,火鍋店老闆用國語不斷向我解釋每一款火鍋的特色,雖然我不懂說,在聆聽方面還是沒有問題的,最後我在餐牌上指了一款雜錦海鮮鍋,老闆一離開面前,我便發現在這個U字形設計的開放式店中,有個女子正在對面的位子上微笑看我。

我也看看張小嵐,我也無可奈何地點頭笑了。

為免相對無言的窘態,也知道沒有忽然離開的可能,所以,我在她溫和的目光下主動走到她身旁坐下。

“事先聲明,我沒有跟蹤妳。”我斜視她一眼。

她問︰“你女朋友呢?”

“她肚子有點不舒服,在房間裡休息。”為免露出馬腳,我立刻奪回發問權:“妳呢?妳似乎沒有朋友同行?”

“朋友的假期碰不巧。”她說︰“只好自己出發了。”

“第一次來台灣?”

“還幸國語不錯,否則連食一頓飯也難。”

“學我嘛!”我說:“要吃甚麼,指指餐牌。想去哪裡,指指地圖上的名稱。想取折扣,拿出團章。”我從衣袋取出“永安旅行社”的團章,遞給她︰“送給妳的。”

“你自己用吧。”

“我還有一個“康泰旅行社”的。”我笑著說。

張小嵐也給我逗笑了,從我手中接過。

老闆端上雜錦海鮮鍋。

看著堆積得像陽明山似的配料,山頂還蠻有氣勢的插著一支串燒蝦,我笑了起來。

“一人價錢,二人份量。”

“你看,我不是停手投降了嗎?”她指指面前至少還剩下大半碟的肥牛鍋。

我拆開木筷,“妳真對不起老闆的一番美意。”

“你看我不是靜思己過,並努力在想辦法嗎?”她說。

“可介意?”我向那碟可憐的肥牛,抬了抬下巴。

“求之不得。”

我也不客氣,挾起一片肥牛在自己的湯鍋裡涮,未見身邊的張小嵐有任何動靜,我用責備的目光斜睨著她。

“不要那麼無良吧,我完成這項壯舉,保證會上吐下瀉哩。”

張小嵐笑一下,終於起筷,挾了海鮮鍋內的一塊魚片往火鍋裡涮。我這才暗暗鬆口氣,其實我不能預測到她的反應,而她也真的給足我面子了。可能她眼中,我只是個活潑的小朋友吧,所以她才如我所願,任由我擺佈。

她只當跟我玩罷了。

假如她真的當我是個男人,她應該不會那麼輕易讓我接近。一個三十六歲的女人,大概會懂得怎樣與男性相處,也懂得怎樣不與男性相處。對於長年累月在報章專欄上分析男女關係的張小嵐來說,她絕對比誰都能收放自如。

——她只是弄不清楚如何跟一個十九歲的小朋友相處。

所以我倆才能坐得那麼近。

那是我最感可笑但慶幸的事情。

傍晚時,肚子開始不舒服,一直在床上和洗手間來回,服了一排保濟丸才覺得稍舒服了點,但整個人已像虛脫般,呆視著20行×25行的原稿紙良久,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我在房間致電到深藍的手提電話。

“很想念妳。”

聽到她的聲音,我無法禁制自己說了這句話。

“你玩得開心嗎?買了甚麼書?”

“真的很想念妳。真的。”

“你的語氣有點怪。”

“只是太遠了,三小時的航程……一想到這點,就覺得妳很遙遠,萬一兩地的電話線忽然斷了,聯絡不到了,那怎辦?”

“你只要等我三小時,我會馬上飛來台灣,讓你可以見到我。”

我心裡感動了。

“答應我每天打電話給我,好嗎?”

“答應你。”

我安心的放下電話。雖然肚子依然在隱隱作痛,但我卻完全安心下來,希望有一個人能為自己等待,能讓自己愛,無論雙方相距多遠,也知道自己有落腳點。

用去了足足兩小時完成那份八百字的稿件,帶著有點飄浮的腳步到酒店大堂傳真。看著工作人員一直無法與報館接通,我任由他們再試,自己則到鄰近的便利店購物,路過一家“康是美”的藥物化妝店時,我看見張小嵐正在店內購物,她的臉色看來有點蒼白。

我看看店門前大幅落地玻璃裡的自己,我的臉色看來也很慘白。

我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刻意迎了過去。

“喂。”

“良仔。”張小嵐轉頭看我,神情有點不知所措。

“找藥吧。”

我倆正好站在腸胃不適的那一列藥架前。

“嗯。”

“我也好像吃錯東西,肚子痛了好半天,今天晚餐只好如下。”我給她看看剛在便利店買回來的貢丸、黑輪和茶葉蛋。“不知道是我的雜錦海鮮還是妳的肥牛。”

“也不知道是誰連累誰。”

“大概是妳了。”我笑,“不是有甚麼0-157型甚麼菌吧?可能我倆都會客死異鄉。”

張小嵐露出慘笑。

縱使多堅強的女人,生病得無法再裝強時才最接近本性吧。

我問:“選了哪種藥?”

“全部都是台灣藥,真難選擇。想不到保濟丸竟售清了。”她指指架上空空的藥架。

“我有保濟丸。”

“你自己也要用。”她隨手拾起了一包最昂貴的藥片,“你有甚麼要買嗎?”

我搖了搖頭。她已請我吃了火鍋,我不好意思讓她再付錢了。

我倆走出康是美,瞧見她走路比我還要有氣無力,步至天成酒店,我對她說︰“在這裡等我三分鐘,可以嗎?”我急急衝上房間,又急急衝出,走回她面前,將自己旅行袋裡僅剩的保濟丸全部交到她手上。

“先吃這些吧。”我說︰“吃不好才吃台灣藥,正所謂不熟不吃。”

“你自己呢?”

“四小時服一樽,不要服少了。”我叮囑她。

“謝謝你。”

“小心飲食。”

“再見,不用送我了。”

我點頭,向她揮手,她轉身去,我真想送她一程,她大概也明白我心意,她心領但沒接受。

——我可不會笨得上她房間飲咖啡。

但她一定遇過太多笨男人,而她也以為終此一生也不會碰上一個比笨人聰明一點的人。

(真可憐哦!)

我在心裡暗暗替她歎息。

到酒店大堂取回傳真完畢的稿件,在等待升降機時閱讀著,想不到身體狀況不好時也寫得很好啊。再看看層數顯示燈,層數仍停滯在同一層數,我得意洋洋的再按一下按鈕,卻無意在升降機的鏡面門前見到張小嵐,她正站在我身後不遠,手中拿著剛買下的十二片裝藥片,已分成兩個六片。

我一下子便明白她折返回來的意思。

我也明知自己不能回頭了。

將視線收回自己手上的原稿紙上,原稿紙頂末的梁、日、照三個用藍色墨水筆寫成的字跡,在我眼前無限大的擴張,我更不敢將稿紙放下,只能僵硬地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呆立著,一切不是已經太明顯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後,升降機門打開,我垂下雙眼步進,按了層數便走到一個隱藏的角落,其他搭客按了關門掣,我在機門合上時迅速垂頭抬起眼光往酒店大堂飛快的橫掃一遍,升降機從此變成了一個密室。

張小嵐早已不見蹤影。

我將手上的兩張原稿紙狠狠揉成一團。

知道。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