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子光谋僚
争夺人才
楚人伍子胥逃到梅里的消息已经传进吴王宫。伍子胥行乞于奴市,替秋菊打抱不平之时,正被自城外归来、坐在车中的盖余看得一清二楚。
当他见到伍子胥在挥手之间,便把胖子打趴下,赞道:“好神力!”
驭者问道:“将军,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你知道他是谁?”
“楚人伍子胥,已经在这里转悠十多天,梅里无人不晓。”
“伍子胥?”盖余大惊,“真的是伍子胥?”
“将军认识他?”
“快!”盖余命令道,“速去王宫。”
吴王僚见盖余神色有异,问道:“王弟,匆匆进宫,有什么事吗?”
盖余道:“楚人伍子胥,已来梅里。”
“伍子胥行乞街头,寡人早有耳闻,何必大惊小怪?”
“当年伍子胥在雍城小灵山举鼎,力压嬴颐、庆忌两大猛士,王兄你也是亲睹,难道不记得啦?”
“记得又怎么样?”
“听说楚平王亲近佞臣费无忌,诛杀伍子胥满门,伍子胥誓与楚平王不共戴天。近年吴、楚两国连年交战,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今伍子胥奔吴,是想借助吴国之力为他复仇。王兄何不将伍子胥收为己用,为灭楚增添一个强援。”
“好!好!好!”吴王僚吩咐道,“你派人去召伍子胥进宫,寡人亲自与他谈谈。”
盖余扭身欲走,吴王僚又吩咐:“这事须秘密进行,不要张扬,更不要让姬光知道。”
这一天,伍子胥行乞到梅里东门外,边击铗边唱歌,不紧不慢地一路行走,同迎面而来的被离不期而遇。被离上前搭讪道:“将军是当世豪杰,却行乞于梅里,怎么混得如此地步啊?”
伍子胥苦笑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不行乞难以续命,见笑了。”
被离邀请说:“请到前面桥头酒家一坐,有事请教,可以吗?”
“我只是一个野夫穷丐,先生何必讥我?”
“那就是答应了!”被离指着桥头酒馆,躬身说,“请!”
伍子胥估摸,此人不是公子光的壸士,便是吴王僚的密探,不再推辞,随被离身后走进酒馆,二人选择一临窗空桌入座。
“这家酒馆的菜肴还行,河蟹、鲈鲆、红烧肉,都不错,将军的口味如何?”
伍子胥笑道:“我只是一个乞丐,饥不择食,果腹即可。”
“那我就不客气了。”被离召唤,“店小二,点菜。”
店小二早就跟过来了:“客官好,我这里有……”
被离一挥手:“黄酒一坛,菜选拿手的、时鲜的,尽管上,要快。”
店小二道:“客官请稍候,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菜就陆续上来了。酒过三巡,被离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伍将军在雍城曾受赠一柄沥镂宝剑,可有此事?”
“嗯!”伍子胥说,“那是一个名叫椒丘的朋友所赠,到梅里之后,曾打听过此人,听说他意外身亡,投靠无门,只得行乞街头了。”
被离心里有底了,伍子胥既然打听椒丘的下落,说明他有心投靠公子光,只是没有引见之人,于是说道:“实不相瞒,我是公子光府中的壸士,受公子之托,特地前来寻访伍将军。”
伍子胥知道自己猜对了,问道:“先生有何话说?”
“公子光派壸士椒丘携沥镂宝剑游访天下勇士,有幸结识伍将军,公子光听闻伍将军到了梅里,特命我前来迎请将军入府。”
伍子胥听了被离一番话,正在思考怎么回答,突然,店门外一队士兵把酒馆围了起来。伍子胥、被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不知所措。门外走进一人,顶盔贯甲,手按剑柄四顾。被离低声说:“此人名叫盖余,吴王僚的弟弟。”
伍子胥想起来了,他们曾在小灵山见过面,叹道:“瞅他有些面熟,原来是他。”
盖余也看见了伍子胥,上前抱拳施礼道:“将军确实是楚人伍子胥吗?”
伍子胥离座施礼道:“你是盖余将军,小灵山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盖余大笑:“伍将军小灵山举鼎,气吞山河,盖余佩服。大王得知将军到了梅里,特命末将前来迎请。”
伍子胥见吴王僚派盖余前来迎请,心里暗自高兴,心中暗自盘算,公子光虽然贤勇过人,却无兵权,很难助自己复仇,借兵伐楚,只有依附于吴王僚。但他也不想得罪公子光,朝被离拱拱手,低声说:“请兄代子胥转达公子光,公子之情,子胥他日定当厚报。”
盖余在场,被离也不好多说,朝伍子胥点点头,示之以笑。伍子胥辞别被离,随盖余登车而去。
次日,吴王僚召见伍子胥。这次见面,彼此有试探的意思。吴王僚是主,占绝对主动,说道:“寡人在小灵山见过将军的神勇,将军乃当世豪杰,寡人仰慕已久。”
伍子胥低沉地说:“落难之人,何以言勇。”
“听闻伍氏在楚国是三代忠良,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伍子胥咬牙切齿地说:“楚王荒诞,霸媳陷子,奸佞当道,陷害忠良。父兄愚忠,竟然甘愿受死,伍子胥迫于无奈,只得逃亡国外。”
“将军小灵山举鼎,威震诸侯,猜谜语思路敏捷,是一个文武全才,寡人有事不明白,将军肯赐教吗?”
伍子胥拱手道:“大王过奖,亡臣不敢言教,但可知无不言。”
“吴国是小国,偏居东南,欲图自保,将军有何高见?”
伍子胥显然是有备而来,回答说:“亡臣观天下大势,吴国北仇齐、鲁,南敌新越,这些都是祸患。但最大的仇敌,应该是楚国。”
“何以见得?”
“楚国地广人多,国富兵强,晋、齐、鲁各国多次伐楚而不胜。大王及先王与楚国争战多达数十次,雌雄未决。楚国是一只老虎,吴国与虎为邻,如果不能降伏老虎,势必被老虎吃掉。”
吴王僚大笑道:“听说伍子胥投奔吴国,是想借寡人之手,替你伐楚复仇,有这回事吗?”
“不错!楚王灭我满门,此仇不报,子胥誓不为人。子胥投奔吴国,也是因为吴与楚互为仇敌,可以助子胥复仇。”伍子胥说罢,伏地痛哭。
吴王僚离座,扶起伍子胥,安慰道:“子胥不要悲伤,起来说话。”
伍子胥站起来,重新入座,接着说:“伍子胥当然想请大王出师伐楚,替亡臣报灭门之仇。但仅凭伍子胥的请求,吴国就出兵伐楚,这不是大王的性格。”
吴王僚听了伍子胥之言,心里并不觉得难受,说道:“寡人会慎重考虑这件事,然后再做决定。”
伍子胥拱手道:“大王有何吩咐尽管说,伍子胥愿效犬马之劳。”
吴王僚设宴款待伍子胥,席间谈及军国大事,伍子胥见解独到,让吴王僚十分佩服。人才难得啊!他当然不会放走伍子胥这样的人才。而留住人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封官。对于君王,缺的就是人才,最不缺的就是官位,于是乎,吴王僚拜伍子胥为吴国上大夫。
公子光素闻伍子胥智勇双全,一心想收为己用,得知他被吴王僚接进王宫,封为上大夫,作为交换条件,吴王僚欲助伍子胥报仇而兴师伐楚。公子光心中不安,也十分恼火。因为他的目标是搞垮吴王僚,取而代之,伍子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依附吴王僚,必将妨碍自己的宏图大业。于是与壸士被离商议,决定巧施离间计,拆散伍子胥与吴王僚的联盟。
挖墙脚
公子光入朝拜见吴王,奏道:“听说楚国亡臣伍子胥来奔我国,王兄认为这个人怎么样?”
吴王僚答道:“且贤且孝。”
“何以见之?”
吴王僚解释说:“伍子胥勇冠三军,寡人与他连续交谈了三天,发现他是一个文武全才,堪称大贤,国人无出其右。”
“伍子胥投奔吴国,有什么目的吗?”
吴王僚说:“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投奔吴国,请求寡人出师相助,这是大孝之为。”
公子光迫不及待地问:“王兄答应替他复仇吗?”
“寡人同情他,允诺择期出兵伐楚,有什么不妥吗?”
公子光心里想,出兵伐楚如果付诸实施,伍子胥必将得到吴王僚的重用,如此一来,自己复位之念恐怕更是困难重重。他强压心头怒火,冷静地说:“万乘之主,不为匹夫兴师。今吴、楚擒兵已久,未见大胜,如果为伍子胥兴师,是匹夫之恨重于国耻。胜则彼快其愤,败则我亦受其辱,万万使不得!”
吴王僚认为公子光言之有理。
公子姬光告退之后,吴王僚立即召见伍子胥,推说吴国甲兵未修,国库空虚,暂时不议伐楚之事。
伍子胥知道是公子光从中捣蛋,心中恼火,但又不便发作,知趣地说:“我也听说诸侯不为平民百姓兴师动众而与邻国开战。”
吴王僚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这样说?”
“诸侯处理军国大事,不能凭一时之冲动,除非万不得已,不会擅起兵戈。大王的君位很稳固,如果为一介平民而起兵,道理上说不过去。”
“将军如此善解人意,让寡人刮目相看了。”
伍子胥顿首道:“伍子胥乃一介武夫,不足为大王所用,请求辞职归田。”
吴王僚知道伍子胥有想法,心存内疚,说道:“准了,寡人赐你金百斤,阳山良田百亩,你可自耕自食,他日寡人图楚,一定请你领兵出征。”
梅里西郊的阳山脚下,新盖起一处宅院,主人便是伍子胥。伍子胥给新宅起了一个很高雅的名字—阳山庄园。
伍子胥让要离将公子熊胜、儿子伍俍接来阳山庄园同住,让秋菊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又将孙武接过来,让他一边研究孙氏兵法,一边教导熊胜、伍俍读书。
专诸仍然住在城西,以屠为业,由冬梅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伍子胥又让要离去奴市买来数名壮仆,由要离带领负责耕种百亩良田。
这一天,公子光与被离带上厚礼,乘坐一辆全封闭的车来到阳山庄园,专程拜访伍子胥。伍子胥对公子光谏吴王疏远自己心怀不满,对他的态度甚为冷淡,秋菊上茶退下之后,两人相对而坐,大眼对小眼,没有什么话说,场面显得有些尴尬。还是被离打破僵局,对伍子胥说:“公子知道伍将军辞去上大夫之职,归隐阳山庄园,特地带来米粟布帛,看望将军。”
伍子胥不卑不亢地说:“我是楚国亡臣,不敢受公子厚赠。如今生存都很困难,没有能力报答公子之情。”
“伍将军一定对我恨之入骨了。”姬光说,“是我劝谏吴王疏远将军,不要兴师伐楚,助将军报父兄之仇,雪灭家之恨。”
“这个……”伍子胥见姬光单刀直入,直接把话挑明了,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
公子光见伍子胥无言以对,解释道:“其实,我是不忍心看着将军明珠暗投,希望成灰……”
伍子胥不解地问:“子胥愚钝,不解公子此话何意。”
公子光欲言又止,迟疑片刻,终于说道:“吴王生性贪婪多忌,非将军托付之人,从中阻拦,实在是为将军好。”
伍子胥叹道:“公子昔年命椒丘赠我宝剑,我常将此剑佩带在身,不敢忘公子之情。投奔吴王僚,并没有背叛公子之意,是想借兵伐楚复仇。公子劝止吴王僚罢兵,致使我大仇不得报。我身背血海深仇,寝食不安,公子知道吗?”
“将军的心情,我何尝不知。我的处境,将军恐怕不知道。”
伍子胥道:“椒丘曾对我说过,略知一二,知不甚详。”
“我的父亲诸樊,是先王寿梦的长子,次子余祭、三子余昧、四子季札。父王率兵伐楚,被楚将巢牛射杀身亡。王叔余祭继位,不久身亡,三叔余昧继位,不久也亡。四叔季札不受王位,逃居延陵。按序当我继承王位。吴王僚只是一位窃国者。我离间将军与吴王僚,不是害将军,而是想结纳将军,图将军助我复位。将军如果能助我,事成之后,愿与将军共国,若有失信,人神共诛。”
公子光说罢,跪地痛哭。伍子胥慌忙跪下相搀,开诚布公地说:“只要你答应将来为我兵发楚国,我可以帮助你顺利夺取王位。”
姬光破泣为笑:“楚国与我也有杀父之仇,我岂能不报?”
两人相互搀扶起身,重新坐下,有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
孙武从田间归来,正好碰到姬光上车离去,仓促之间看了姬光一眼,见姬光相貌非凡,十分诧异,进屋之后问伍子胥:“刚才离去之人是谁?”
“公子光,怎么啦?”
孙武道:“此人长得燕颌虎头,王侯之相,贵不可言。”
伍子胥大喜,从此与公子光秘密往来,姬光也经常派人送上金帛粮食接济伍子胥,二人遂成刎颈之交,决定先联手共废吴王,然后兴师伐楚。
姬光的野心
伍子胥经常去看望专诸,见专诸与冬梅性情相投,便为他们为媒主婚,使二人结为夫妻。伍子胥将孙武、要离、熊胜与秋菊都接过来,给专诸和冬梅办了一场热闹的婚礼。
伍子胥有心撮合要离与秋菊结成一对,遭到秋菊的拒绝。
秋菊跪下说:“二爷是主,我是奴,奴不能违抗主命。二爷命我嫁给要离,我心里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敢不从。”
伍子胥连忙双手虚托,道:“快起来说话,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于你。”
“我父母双亡,流落梅里,自从结识了二爷,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样,二爷不把我当奴看待,我敬重二爷,心里也只有二爷,容不下其他人,今生只求跟在二爷身边,为仆为奴。二爷如果硬逼我嫁给要离,我不得不从,但也是身嫁心不嫁。”
伍子胥被秋菊的诉说感动,却又十分为难,因为他与溧阳濑溪边的浣纱女有十年之约,十年之后报浣纱女“救命之恩”。今天欲撮合秋菊与要离两人,想不到引出了秋菊的坦诚表白。沉思良久,才对秋菊说:“不是因为主仆身份,也不是因为我看不起你,实在是另有隐情啊!”于是,伍子胥把溧阳浣纱女的事情对秋菊简单说了一遍。
秋菊哭着说:“我敬重那位救你的浣纱女,待二爷与浣纱女成婚之后,秋菊我甘愿侍奉二爷夫妻一生一世。”
秋菊说罢,转身跑出门,恰巧与迎面而来的要离撞在一起。
要离将伍子胥与秋菊的一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既感激伍子胥对他的关照,也为秋菊的痴情感动。
第二天,要离不辞而别,偷偷去了楚国溧阳,欲接浣纱女与她的母亲来与伍子胥团聚。到了溧阳才知道,浣纱女送伍子胥逃走之后,投溧水而亡,寻找浣纱女的母亲,不见踪迹。
伍子胥为要离的不辞而别感到郁闷,这一天,正在与孙武、专诸一边喝酒,一边谈论要离的事情,秋菊站在一旁侍酒。
要离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伍俍正在外面玩耍,瞧见要离回来了,连忙跑进草舍报信:“父亲,要离叔叔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女人。”
伍子胥、孙武、专诸三人同时站起来,正欲出门迎接,要离已经进门。伍子胥见要离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显得非常疲乏,上前抱住要离说:“兄弟,你到哪里去了,也不告知一声,让我好担心啊!”
要离挣脱伍子胥,哭着说:“二爷,我去了溧阳,没有接回浣纱女。浣纱女助你逃走之后,投河自尽了,她的母亲也不知所踪。”
伍子胥听罢,顿觉天昏地暗,幸亏孙武及时扶住,才没有昏倒。伍俍抱住父亲双腿大哭,舍内一片混乱。
这一天,阳山庄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自我介绍姓柯,名泽,是楚夫人(原太子熊建的母亲)的仆人。柯泽向伍子胥哭诉,说费无忌向楚平王进谗言,欲诛杀楚夫人,楚夫人派他来梅里,请求伍子胥想办法接楚夫人来梅里避难。
伍子胥秘密前往公子府拜访姬光,请姬光出手相助。姬光沉思良久,叹道:“吴国兵权掌握在盖余、烛庸、庆忌三人手中,我调不动一兵一卒。”
伍子胥显得很失望。姬光安慰道:“不要失望,可以想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
“你不是认识太子庆忌吗?”
伍子胥回答:“在雍都与庆忌同场较技,有过一面之缘。”
“你技高一筹,力压庆忌,是吧?”
伍子胥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你可以去找庆忌。”
“找庆忌?”伍子胥疑惑地问,“能行吗?”
“庆忌虽然恃勇骄狂,但却服勇士。如果由我向王僚进言出兵营救楚夫人,王僚必有猜疑。庆忌进言,一定会成功。”
第二天,伍子胥前往庆忌府上拜访庆忌。庆忌有些意外,拱手施礼,开玩笑地说:“伍将军是来找我较力的吗?”
伍子胥也笑道:“当年雍城较技,承蒙公子相让,今特来谢罪!”
两人大笑,庆忌吩咐仆人上茶,然后问:“伍将军此来,有什么事吗?”
“异国亡臣,仰慕公子已久,冒昧前来造访,想与公子交个朋友。”
庆忌显得很高兴,立即吩咐设宴摆酒款待伍子胥。酒过三觞,庆忌问道:“听说父王封你为上大夫,将军为何辞职归田?”
伍子胥叹道:“大王原本同意出兵伐楚,替我复仇,因公子光从中劝谏而作罢。我不想让大王为难,故而辞职归田。”
庆忌立即说道:“姬光恃勇忌能,将军千万不要与他有来往,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找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伍子胥暗自好笑,庆忌果然全无心计,故作欲言又止之状,端起酒斛道:“喝酒,喝酒。”
“将军一定有什么为难之处,说吧,我们既然是朋友,有话就直说。”
伍子胥苦笑地说:“真有一件事,想请公子帮忙。”
“说吧,什么事?”
“已故楚太子熊建的母亲现居郧城,楚王听信费无忌之言,欲除之而后快。近日楚夫人派人来梅里,命我请救兵接她来梅里避难。”伍子胥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这得出兵嘛!”庆忌沉思片刻说,“给我一个理由。”
伍子胥觉得有戏,说道:“他日子胥伐楚,当立公子熊胜为王,楚、吴永世相亲,不交兵戈。”
“这个理由有诱惑力,但不足以让父王出兵。”庆忌问道,“还有吗?”
“自从宋国大夫向戍倡导弭兵会盟后,中原诸侯列国之间出现了相对和平的局面。晋、楚、齐、秦四强由于国内矛盾激化,国势趋于衰弱,被迫放慢了对外扩张、争霸中原的步伐。这可是吴国乘势崛起的大好机会。”
庆忌击案而起:“起兵伐楚?”
伍子胥离席倒身下拜:“我与楚王不共戴天,誓杀昏君与费无忌,吴国助我,也是助吴国崛起。”
庆忌慌忙扶起伍子胥:“将军不必多礼,我即刻进宫面见父王,请兵伐楚。”
庆忌进宫觐见王僚,奏道:“伍子胥携楚公子熊胜避难梅里,今又欲借兵接楚夫人入吴,以图他日立楚公子熊胜为王,将不忘吴国之恩。请父王出兵伐楚。”
王僚不满地问:“替伍子胥做说客?”
庆忌道:“是,也不全是。”
“说出你的理由。”
“晋、楚、齐、秦四强国势渐衰,天下重心由黄河流域已逐步向长江淮河流域转移,战争的重心也从中原诸侯国转移到了楚、吴、越诸国。楚国内乱不止,后继乏力,这正是吴国崛起的大好时机。”
王僚摇摇头,不相信地说:“这不是你的主意,你没有这样的眼光,受哪位高人指点?”
“伍子胥。”庆忌脱口而出。
王僚叹道:“伍子胥,人才啊!”
“父王认为可以出兵吗?”
王僚沉思片刻,说:“吴、楚迟早会有一战,时机的把握,带兵人选……”
庆忌抢着说:“儿臣愿统兵出征。”
王僚说:“让你堂叔姬光上吧!”
“为什么呀?”
王僚道:“楚强我弱,这仗不好打,姬光不是很能打吗?打赢了,我们得利,打输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怎么回复伍子胥?”
王僚沉思片刻:“让他随姬光出征吧!”
吴王僚命公子光为帅,率兵攻打楚国在淮河流域的战略要地州来。
楚平王得知吴军进攻州来,拜令尹阳匄为帅,司马薳越为副,率楚、顿、胡、沈、蔡、陈、许七国之兵,赶赴州来驰援。
公子光见楚联军力量强盛,撤去州来的包围,移师钟离(今江苏宿迁市东北),暂避敌锋,伺机行动。突然,公子光接到侦探报告,说楚军统帅阳匄突发疾病,猝死军中。楚军失去主帅,士气低落。司马薳越被迫回师鸡父(今河南省固始县东南),拟稍事休整,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鸡父位于淮河上游要冲,楚国驻守鸡父,进可攻,退可守,并由此制衡淮颍地区诸小国。
公子光听说楚军统帅阳匄身亡,楚联军不战而退,认定这是破敌良机。他是这样分析的:楚国联军虽多,但都是一些小国,且大多都是受胁迫而来。小国各有弱点:胡、沈两国国君年幼浮躁,陈国大夫夏啮强硬但却固执,顿、许、蔡等国一直憎恨楚国,同楚国不同心。楚国内部情况也很糟糕,主帅阳匄病死军中,司马薳越资历浅,难以服众。楚军士气低落,貌似强大,实则虚弱得很。结论:七国联军同役不同心,兵力虽多,可击破。
公子光针对敌情,制订出具体周密的作战计划:迅速向楚联军逼近,定于在到达鸡父战场后的次日,即发起攻击,利用当天“晦日”的特殊时间,趁敌不备,突然袭击。(七月最后一天,称之“晦日”,古代有“晦日”不打仗的说法。)在兵力部署上,先以一部分兵力攻打胡、沈、陈的军队,战而胜之,打乱联军的部署,再集中兵力攻击楚军。
一切准备就绪,“晦日”这一天,吴军突然出现在鸡父战场。公子光命三千罪囚攀崖杀入楚军右营。楚军右营是胡、沈、陈三国之师,兵士正在酣睡,突遭三千亡命之徒的偷袭砍杀,哭喊之声震天撼地。吴军趁机从三面出击,杀败胡、沈、陈三国军队,斩杀胡、沈国君和陈国大夫夏啮。然后纵三国残兵逃回。这些士兵侥幸逃得性命,一路狂呼:“我们的国君死了,我们的大夫死了。”
许、蔡、顿三国军队见状,军心动摇,在吴军的强势冲击下,不战而溃。楚军尚未及列阵,便被溃退下来的联军冲乱阵脚,已无回天之力,迅速陷于溃败。吴军大获全胜,并乘胜攻占了州来。
鸡父之战结束之后,公子光亲率一队快骑,连夜赶往郧阳,偷偷将楚太子熊建的母亲蔡女接回。这让伍子胥对公子光另眼相看:姬光是一个有远见和政治抱负的政治家。
何以见得?
楚国地大物博,附属者众,吴国虽获鸡父之胜,但依然是势单力薄,长远来看在吴楚之争中仍处于劣势。接来太子熊建的母亲蔡女,一来可以分裂楚平王与陈、蔡等中原诸国的关系,二来可以借机笼络原楚国太子派系的人心。
伍子胥的心理天平也开始向公子光倾斜,由于王僚是君,公子光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大局尚未明朗之前,他只能不显山,不露水,静候时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