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专诸刺王僚
太湖密谋
鸡父之战后,王僚尝到了甜头,隔三岔五便有人在吴、楚边境上闹事。在吴国人刻意挑衅下,吴、楚边境擦枪走火的冲突时有发生。鸡父之战的第二年,吴楚边境发生了一件大事,终于引发双方大规模的军事冲突。
楚国边城胛梁纺织业发达,出产的丝绸名满天下。
吴国的女同胞见邻国的女人养蚕致富,眼红了,一窝蜂地都去养蚕,可没有谁想到要先发展养蚕的上游产业—栽桑树,养蚕业上去了,桑叶却供不应求。蚕没吃的不长个,更别谈吐丝了。可往西边看,楚国那边桑树成林,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吴国妇女便集体越境,跑到楚国那边去抢摘桑叶。楚国百姓当然不会听之任之,对吴国妇女的偷窃行为予以打击。
一来二往,事情就闹大了。
王僚知道了这件事,热血沸腾。鸡父之战后,王僚兴奋起来,如此一来,边民之间因桑叶的纷争,演变成吴、楚两国之间的战争。
没有想到的是,吴国军队还没有出发,楚国先动了手。
鸡父之战,楚国令尹阳匄猝死军中,楚平王熊居接受费无忌的建议,用囊瓦为令尹,接替阳匄之位。
囊瓦上任后,奏请熊居同意,将国都郢都扩建为三个城池,旧城更名为纪南城,新城称郢都和麦城,三城成“品”字形,互为掎角。
在此期间,熊居正在驱使十万之众给自己修活人墓,他见囊瓦驱役筑城,说道:“城高万丈,挡得住伍子胥之戟,令尹与其筑城拒敌,不如治军耀武,以雪鸡父之耻。”
囊瓦遵熊居之命,率楚国水师顺江东下,直逼吴国边境,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吴、楚两国边境笼罩着强烈的战争气氛。
吴公子光奉命再次率兵出征,迅速赶到胛梁,排兵布阵,准备与楚兵一较高下。
等了一天,楚军没来。
等了两天,楚军没来。
等了三天,楚军还是没来。
公子光沉不住气了,派出侦探打听楚军的动向。傍晚,侦探回来报告,说楚军撤退了。
原来,楚军搞的是军事演习,不是真打,演习完了,自然要回家。
公子光发怒了,感觉到自己的尊严遭到戏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不是小孩过家家吗?好不容易领兵出征,有了一次表现的机会,岂能两手空空便打马回府。于是,趁楚兵班师回朝的空档,公子光率领吴军像鸡父之战一样,再玩了一次偷袭,接连拿下居巢、钟离两城,直逼楚国腹地。本来还想继续前进,吴王僚的命令到,下令撤军,于是凯旋。
庆忌进宫谒见吴王僚,不满地说:“父王,你知道外面怎么说吗?”
“说什么?”
“姬光连打了两次胜仗,出尽了风头,成了国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吴王僚叹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嘛!”
“当初,我要领兵出战,父王不允,结果怎么样,便宜了姬光吧!”
吴王僚道:“后悔也来不及了呀!”
公子光在湖边垂钓,两眼凝视远方,鱼上钩了也没有察觉。
一旁陪钓的被离提醒道:“鱼上钩了!”
公子光一甩钓鱼竿,一条大鲤鱼被提了上来。他一边取鱼,一边问被离:“领兵出征,连打胜仗,这样替王僚卖命,值得吗?”
被离问道:“万一吃了败仗呢?会是什么结果?”
公子光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越想越害怕,两眼望着湖面,陷入沉思,刚取下钩的鱼一甩尾巴,挣脱姬光的手,一蹦两蹦,跳入河里去了。
公子光看着鱼跳入水中激起的水花,拿起身边的鱼饵,一边挂钩一边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跑不掉,跑了我也要重拿回来。”
一大早,伍子胥在院子里教儿子伍俍剑法,要离从外面进来,走到伍子胥身边说:“二爷,有客人来了!”
伍子胥正要问是何人,被离已经进来了,冲着伍子胥施礼道:“被离给二爷请安!”
伍子胥还礼,对秋菊说:“快把早餐端上来,我们边吃边聊。”
被离见伍子胥已经吩咐下去,也不推辞。伍子胥请被离、要离落座,问被离:“先生一早便来,有何吩咐?”
“二爷客气了,我只是一名壸士,替公子光跑腿传讯,怎敢吩咐二爷?”被离接着低声说,“公子光让我来请二爷,有要事相商。”
伍子胥也不多问,吃罢早餐,即随被离登车离开阳山庄园。车上了大道,奔西郊而去。伍子胥也不多问,半躺在车里闭目养神。许久,车停了,被离低声说:“请二爷下车,上船。”
伍子胥撩开车帏,见车子停在太湖边,一望无际的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眩目生晕。他跳下车,随被离走到湖边上船。小篷船如箭一般驶向湖心。大约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一片绿洲,芦苇丛中钻出一只篷船,两船贴近。被离道:“请二爷过船。”
船夫冲着伍子胥微笑颔首,伍子胥也不在意,跳过船,被离掉转船头,向湖边划去。伍子胥见小船内无人,小桌子上排放着数碟佳肴,一坛黄酒,两套餐具,正在纳闷,只见船夫钻进船舱,朝伍子胥拱手道:“将军久候,姬光失礼了。”
伍子胥见船夫摘去竹笠,才认出是公子光,慌忙起身施礼,因身高原因,头撞到篷顶,小船剧荡。公子光道:“船小舱窄,二爷不必多礼,请入座共饮。”
伍子胥与公子光各自盘腿坐在舱板上。公子光为伍子胥斟酒,然后自己斟上,三巡之后,公子光这才说话:“请将军船上说话,是为了避开王僚的耳目。王僚一直视我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将军足智多谋,请将军助我,他日若登王位,誓与将军共国,失信者人神共诛。”
伍子胥被公子光单刀直入的坦诚惊得一时无语,沉思片刻,回答说:“公子昔年派椒丘赠我沥镂剑,我铭刻在心,投奔吴国,实际是冲公子而来。无奈报仇心切,不得不阴弃公子,欲借吴王之兵伐楚。王僚失信,只得辞爵归田。鸡父之战,公子助我将楚夫人接来梅里,子胥感激不尽。不料王僚将楚夫人与熊胜接往宫中,名曰保护,实则是充当人质。王僚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奸诈小人,手握重兵,诛公子如探囊取物,公子想避祸,那是避无可避。”
姬光叹道:“我乃一勇之夫,不如将军武可定国,文能安邦。今天密约将军船上相谈,就是想请教将军,我该怎么办?”
“公子想避祸,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除掉王僚,夺回属于你自己的王位。”
姬光两手一摊:“庆忌、盖余、烛庸勇冠三军,谁人能敌?”
“闹市隐圣贤,山野藏麒麟。”伍子胥说,“我有一个朋友,名专诸,堪称当世勇士。”
公子光道:“庆忌铁骨铜筋万夫莫当;盖余手抓飞鸟,迅速如兽;烛庸力大无穷,擒龙搏虎。将军所说的专诸,可胜三人之一吗?”
伍子胥道:“专诸可力敌二牛,非庆忌等人所能敌。况且,公子欲诛除王僚,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何为智取?”
“以最小的代价,达到我们最终的目的。”
公子光身子前倾:“说说你的计划。”
伍子胥右手做了个砍的架势:“斩首!”
“斩首?”
“对!”伍子胥说,“除掉王僚。”
公子光问:“平常人根本近不了王僚的身,怎么刺杀?”
“投其所好!”
公子光问:“何为投其所好!”
“王僚有什么爱好?”
公子光想了想说:“王僚喜欢美味佳肴,尤其是烤鱼。”
伍子胥道:“公子不要担忧,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公子光从肋下摘下一柄短剑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柄短剑名叫‘鱼肠’,与赠你的那柄沥镂剑,都是越国铸剑名匠欧冶子所铸。”
伍子胥取过来,抽出剑,只见青光四射,惊叫:“好剑!”
“到时候,就用这柄剑送王僚上路。”
伍子胥与公子光尽兴而饮,一直到日落湖西,才摇船靠岸,各自离去。
烤鱼的味道
伍子胥与专诸对饮,似乎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专诸见状问道:“二爷有什么话要说吗?”
伍子胥终于还是开口了:“我投奔吴国,不是为了保命,而是想借吴王之兵伐楚复仇。这个你是知道的。”
“二爷有什么想法?”
“对王僚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有助公子光谋夺王位,才能报仇雪恨。”
“二爷想怎么做?”
伍子胥看了专诸一眼,道:“杀掉王僚。”
“杀王僚?”
伍子胥说:“请你出马。”
“我?”专诸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
“我只杀猪,杀人不是我的专业,再说,即使想杀他,也近不了身。”
“智取。”伍子胥说,“听说王僚好吃鱼,尤其是烤鱼。”
“烤鱼?什么玩意儿?”
伍子胥说:“用鱼做出的一道菜,味道特别鲜美。”
“吴人的嘴巴真刁,也真会吃啊!”
伍子胥说:“我想请贤弟去太湖找太和公,学会烹饪烤鱼。”
“我只杀猪,不开餐馆,学做烤鱼干吗?”
伍子胥说:“接近王僚,杀掉他。”
专诸听罢,面露愠色,摇摇头说:“不是我不为,是我觉得此举不义。公子光欲得王位,可以劝谏王僚让贤,也可以公开与王僚叫板,何必雇我当杀手呢?”
“王僚贪而恃力,知进而不知退,恃勇而不仁,恃尊而不恤民,恃骄而不纳谏,嗜利而无义,群臣畏其残暴而不敢言。公子光劝他退位,那不是自寻死路?王僚有公子庆忌、盖余、烛庸三人掌控兵权,姬光势单力薄,公开叫板,岂不是飞蛾扑火?因此,我给公子光出主意,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我助公子光刺杀王僚夺位,实为筹谋他日起兵伐楚之谋。”
专诸一阵沉默。
“贤弟如果不愿为之,子胥也不能强求。”伍子胥说罢,泪如雨下,起身离去。
伍子胥与专诸的谈话,冬梅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她见伍子胥悲伤而去,出来对专诸说:“我听说为人子,当至孝,为人友,当至义。二爷欲刺杀王僚,助公子光复位,图谋伐楚复仇,这是孝义之举。你是二爷的挚友,对于他的请求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大不义。我嫁给你,就是因为你有侠义心肠,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专诸叹道:“不是我贪生怕死,也不是我不仁不义。如果我答应去刺杀王僚,无论成败,都难逃一死,我死了,你怎么办?”
“大丈夫当视死如归,何必儿女情长。”冬梅说罢,亲自给专诸斟上酒,然后给自己斟了一觞,举觞敬专诸:“夫君不必因我而负友,我以此觞,为夫君成义!”
冬梅与专诸对饮一觞之后,向专诸行跪礼,然后躬身退出。专诸已有八分醉意,没有察觉到冬梅的举止有异,又独饮几觞,不见妻子出来,站起来,踉跄走进寝室探视,只见冬梅已悬梁自缢,立即上前抱下冬梅,伸手一探,已经没有一点儿气息。专诸号啕大哭。
伍子胥从专诸那里不欢而散,回到阳山庄园后,显得心神不定,忐忑不安,他将与专诸不欢而散的事情说给秋菊听。秋菊道:“专诸与冬梅结婚三年,尚无子嗣,专诸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不舍其妻冬梅。”
伍子胥认为秋菊的话合情合理,感觉到自己误会了专诸,愧疚地说:“是我错怪了专诸,我去他家赔罪。”
“你与专诸是生死之交,何怨之有?如果登门谢罪,倒显得生分了。不如我办一桌菜,你让人请专诸、冬梅过来一聚,无言胜过道歉。”
伍子胥觉得有理,于是派要离去请专诸夫妻。要离驱车赶到专诸的家,拍叩了半天门,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人,问道:“先生找谁?”
“找我的好友专诸。”
陌生人说:“这家原来的主人是专诸,他已经卖给我了,我是这里的主人。”
要离大吃一惊,问道:“他为什么要卖房子,发生了什么事吗?他现在住在哪里?”
陌生人道:“听人说他新近丧妻,所以才卖房子,搬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
伍子胥听了要离的报告,寝食不安,哀叹不已。秋菊安慰道:“你不吃不喝也于事无补,不如派人去梅里周边寻找,专诸救伍俍逃来吴国,绝不会弃二爷而去。”
“专诸是个血性汉子,我也料他不会不辞而别。也知道他一定是去学做烤鱼去了,不久一定会回来。”
伍子胥深知专诸一定会回来,但还是派人四处寻找,在太湖边找到了冬梅的墓地。专诸与冬梅无子,伍子胥便命儿子伍俍为冬梅披麻戴孝,以尽人子之道。
一晃数月已过,恰逢鬼节,伍子胥命伍俍带上祭品,前往冬梅的坟上祭奠。伍俍自亲娘去世后,被专诸救来吴国,一直被专诸、冬梅照顾,冬梅与他情同母子。伍俍跪在冬梅的坟前,想起自己的生母,却是印象模糊,倒是冬梅慈爱温馨的笑容在心目中印象深刻,挥之不去,想到冬梅竟然埋在面前土丘之下,不由放声大哭。
一个身穿葛衣,头戴竹笠的大汉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待伍俍走后,他才从树林里走出来,来到冬梅的坟前,摘去竹笠,露出真容,正是专诸。
专诸站立坟前,泪流满面,对着坟墓说:“阿梅,我已经学会了做烤鱼的方法,将会去执行二爷的计划。你说得有理,士为知己者死。专诸只是一个山野村夫,蒙二爷不弃,以兄弟待我,二爷的大恩,专诸无以为报,唯有以命相酬。前些时我不允,是不忍心将你一个人留在世上。你为了成全我的孝义,竟然自行赴死。专诸如果再偷生惜命,他日九泉之下,还有什么面目见你。你等着,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九泉之下再相会。”
专诸朝冬梅的坟墓叩首,捧起一抔土撒在坟上,围着坟墓转了三圈,然后转身离去。
伍子胥见专诸从太湖学会烤鱼归来,非常高兴,吩咐要离买来几尾大鱼,请专诸下厨房做烤鱼。专诸下厨后,先将鱼剖洗干净,用几种作料调和的酱汁腌制一个时辰,捞出晾至半干,锅中放油烧热,鱼入锅炸至两面金黄,然后倒入酱汁烹煮,至酱汁将干时起锅装盘,再于汤汁中加入作料,生粉勾芡,浇在烤鱼上,一道烤鱼就做成了。端放在桌子上,满屋飘香。伍子胥拿筷子夹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品味,惊叹道:“好鲜的味道啊!”
大家听说,纷纷拿起筷子,夹鱼品尝,也都是赞不绝口。
伍子胥直奔公子府,告诉公子光专诸学会烤鱼归来的消息。公子光道:“学做烤鱼是第一步,如何接近王僚,却是一个难题。”
伍子胥说:“王僚之所以不能接近,是因为他身边有庆忌、盖余和烛庸三个人,要诛王僚,必须先除掉或支开这三个人,否则,一事无成。”
公子光沉思片刻,说道:“将军且回阳山,我慢慢想办法。”
要离、专诸等人都下田劳作去了,伍子胥思及诛王僚之事,苦无良策,闲步来到厨房,见秋菊正指挥几个女仆蒸米酿酒。秋菊自馏口处接一瓢清酒,递给伍子胥道:“二爷,尝尝这头泡酒。”
伍子胥接过来,吸一口酒入口,细细品味。
“怎么样?”
“甘醇爽口,好酒,好酒。”
秋菊等人听了,乐不可支。伍子胥立即让秋菊装一坛酒,抱起来亲自送到孙武的房间。
孙武正在执笔书简,头也不抬,边写边说:“子胥请坐,马上就收尾了。”
伍子胥放下酒坛,顺手取来竹简观看,尽是一些兵法精论,仔细阅读,计有战、谋略、形、势、虚实、地形、行军等,共有八十二篇。
伍子胥深深地被孙武的精论所折服,抬头看孙武,依然凝神执笔书简,摇头叹息,想让他停笔休息,又不忍出声,看了一眼刚抱来的酒坛,计上心来。他轻轻开启坛盖,顿时酒香四溢,满屋弥漫着酒香。
孙武打了个喷嚏,停笔问道:“哪来的酒香?”见伍子胥窃笑,愠声道,“子胥,你是在诱我的酒虫吗?”
孙武放下笔,起身抱起酒坛,口套口猛喝了几口,咂嘴赞道:“好酒!好酒!”接着又说,“子胥,你来得好,我的兵论刚好杀青,尚无名目,你给书简取个名目吧!”
伍子胥想了想说:“通篇讲的都是兵法,不如叫‘兵法内经’,或‘孙子兵法内经’吧!二者,你自己定。”
孙武沉思片刻,濡笔在竹简首处写了“孙子兵法”四字。写罢弃笔于地,手抚酒坛道:“你亲自到我这里来,不是专程给我送酒的吧?”
“不愧是兵家,果然料事如神。长卿兄可知道我有什么事找你?”
孙武道:“我不是神仙,猜不出来,也不想猜,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伍子胥只得开口说:“我欲助公子光谋刺王僚,无奈有庆忌、盖余、烛庸不离王僚左右,苦于没有下手机会,如果动手太慢,又恐王僚先下手除了姬光,我正在为此事烦恼。”
孙武说:“兵法说,攻人以谋不为力,用兵斗智不斗勇。又说,时不至不可强求。我想公子光是先君诸樊之子,又有季札在外,王僚一时还不敢杀公子光。你既然想助公子光夺位,宜静不宜动,静观时变。”
伍子胥叹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鱼肠剑
这一天,突然从楚国传来消息,楚平王熊居归天了。楚平王临终前,召命费无忌辅佐太子熊轸主丧登基。
太子熊轸即位,为楚昭王。
囊瓦仍为令尹,伯郤宛为左尹,鄢将师为右尹,与费无忌共同执掌国政。
吴王僚得到楚平王去世的消息,欲趁楚平王去世之机出兵伐楚,召集盖余、烛庸、庆忌、姬光四人商议。
盖余认为不妥,说乘人之危,伐之不义,此时出兵,必为天下诸侯所不齿。
庆忌认为,楚昭王虽然年幼,但有费无忌辅政,囊瓦、伯郤宛、鄢将师一班重臣辅佐,国势并未受损,也不赞成出兵伐楚。
烛庸认为,楚国新丧,人心必齐,此时贸然出兵,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意下如何?”吴王僚征询姬光的意见。
姬光道:“让我考虑考虑,行吗?”
吴王僚见一时商议不出结果,宣布改日再议。
公子光出了王宫,即命被离驾车直奔阳山庄园。告诉伍子胥楚平王已死,楚昭王熊轸即位之事。伍子胥听闻熊居已死,擂胸顿足,大哭不止。
姬光惊诧地问:“楚平王不是你的仇人吗?他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大哭呢?”
伍子胥说道:“我不是哭熊居,而是哭不能亲手宰了这个昏君,以雪灭门之恨。”
公子光道:“原来如此。”
伍子胥道:“公子欲图大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公子光精神为之一振,问道:“愿闻其详。”
“楚国新君登基,国政未稳,公子何不奏请吴王举兵伐楚,以便乘机图谋大业。”
公子光笑道:“吴王本想举兵,无奈庆忌、盖余、烛庸三人认为伐丧不义,因此议而未决。”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公子光无奈地说:“伐楚之事已经罢议,我怎么又能重提呢?”
“公子明天奏请吴王,就说趁楚乱而伐之,可以图霸。吴王必然动心,倾吴国之兵伐楚,公子可趁梅里空虚,以图王位。”
公子光沉思片刻,道:“此计虽妙,如果王兄派我带兵出征,如之奈何?”
伍子胥笑道:“这事好办,你可想办法把自己弄出一点毛病来,吴王还会让你带兵出征吗?”
“然后呢?”
“然后你就给吴王献计,使盖余、烛庸二人率一路兵伐楚;再使庆忌联合郑国、卫国之兵伐楚。吴王若用此计,身边就无猛将了。”
“然后呢?”
伍子胥笑道:“前次听公子说吴王好味,尤其爱吃烤鱼。我派力士专诸前往太湖学成烤鱼。吴王的死期到了。”
公子光不住点头,不无担忧地说:“此计虽好,但王叔季札尚在,他能容忍我篡位吗?”
“公子可进谏吴王,就说晋国久欲图楚,让季札出使晋国,借以观察诸侯的反应。吴王性格狂傲而疏于细,一定不会想那么多。如果季札出使晋国,等他归来之时,公子已登王位,生米煮成了熟饭,他能再议废立吗?”
公子光大叫一声好,伏地感谢道:“天怜姬光,让我得到子胥!”
公子光回到宫中,取一根木棒狠敲自己的右脚踝,致使筋肉俱伤。
第二天,姬光进宫觐见吴王,车子抵达宫门,下车的时候,故意装着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伤了右脚,大叫:“好痛,好痛,痛煞我也!”
门官入内报告吴王,说姬光在宫门外跌落车下,伤了脚。王僚大惊,立即命宫内卫士去宫外搀扶公子光上朝。公子光被扶到朝堂,王僚亲自上前察看,见姬光的脚肿得厉害,关心地说:“王弟伤了脚,寡人让卫士送你回家。”
公子光忙奏道:“脚伤是小事,臣有事要奏。”
王僚命人搬来锦墩,扶姬光坐下。
公子光侧身坐下,奏道:“昨天大王问臣伐楚之事,臣想了一夜,认为还是出兵为好。”
“理由?”
姬光道:“出兵伐楚,有三利。”
“请讲。”
姬光道:“一是楚平王熊居生前穷兵黩武,周边诸侯屡被遣用,怨恨极深;二是晋、齐早有伐楚之心,如果吴国出兵,齐、晋一定会坐山观虎斗,大王一举克楚,霸业可成;三是吴军两次击败楚军,楚军闻之丧胆。楚令尹囊瓦狂傲而才疏,又与左、右尹伯郤宛、鄢将师不睦。楚王熊轸年幼,费无忌执掌国政,臣民相背。楚国上有朝臣不和,下有民心不稳,此为伐楚之良机。”
吴王僚俯身问道:“以你之见,如何举兵为好?”
姬光说出了伍子胥的主意:“大王当以两路出兵,一路出使为上策。”
“具体些?”
“派盖余、烛庸二人率一路兵入楚;再使庆忌率一师联合郑、卫二国之兵,从另一路入楚。派王叔季札出使晋国,告知晋侯吴兵伐楚,并留意晋国的动向。大王如用此计,定可获胜。只是臣弟脚伤,不能率兵冲锋陷阵。”
吴王僚兴奋不已,依计而行,命盖余、烛庸率兵入楚,命季札出使晋国,庆忌却没有派任务。
盖余、烛庸率二万水陆之师伐楚,一路乘船溯江而上,一路沿江边走陆路,直奔楚邑灊城。灊城守将司马鄢焘坚守不出,并派人飞骑去郢城求援。
楚王熊轸年幼无知,费无忌不知兵,得知吴军围困灊城,昏君佞臣吓得手足无措,立即召集群臣商议。
公子熊申献计:派右尹鄢将师将陆军二万驰援灊城,派左尹伯郤宛率水师二万,沿淮河东下,截断吴军后路。吴军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熊轸依计而行,派伯郤宛、鄢将师各率水陆之师分道迎敌。
灊城城高壕宽,水深丈许,易守难攻,司马鄢焘率楚军严防死守,盖余、烛庸二人无计可施,商议后决定,既然楚兵闭门不战,那我就困死你。于是,楚军不战,吴军也不攻,你在城内坚守,我在城外喝酒,彼此干耗着。
楚国百姓见吴军安营扎寨,这么多人住在这里,要吃饭,要消费,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商机,于是便有人在军营前搭起棚子,做起了小买卖,有的开餐馆,有的开杂货店,甚至有的还开起了妓院,形成了一个新的闹市。
这一天,鄢将师率兵驰援灊城,在距灊城五十里时,得侦探报告,吴军军纪涣散,都在军营外喝酒嫖娼。鄢将师正准备命部队安营扎寨,得报之后,立即下令拔寨起行,全速前进,杀向灊城。围困灊城外的吴军见楚军杀来,毫无防备,一时无力抵抗,被杀得丢盔卸甲,弃阵而逃。鄢将师夺得吴军大营,命楚军驻扎,守在城外。灊城守将见援军杀到,下令拉起吊桥,开闸启门,迎接鄢将师进城。鄢将师进城后,仍然命守军坚守不战。
盖余与烛庸正在帐中喝酒,得知楚军已夺取吴军西门外大营,大惊失色,喝退歌伎,亲自出帐巡视。见东门外兵营周围尽是酒肆妓院,烛庸大怒,喝令将士将那些临时搭起的草棚尽数推倒,驱赶那些商人与妓女。盖余下令,凡嫖娼饮酒者,立斩。
侦探又来报告,说楚左尹伯郤宛率水师沿淮河东下,堵塞了进入长江的水道。盖余、烛庸大惊失色。二人商议,由盖余率水师扎营江口,防备伯郤宛西进,烛庸则令围城的吴军后退三十里扎营,与城内楚军对峙。并派人回梅里求援。
吴王僚得知吴军深入楚境腹背受敌,紧急召见公子光。公子光建议:“可派庆忌率兵,征派郑、卫二国之兵攻楚,可解盖余、烛庸二人之危。”
吴王僚依计而行,命庆忌率兵一万,前往征调郑、卫二国之兵联合攻楚,以解盖余、烛庸之危。
公子光轻车简从,秘密前往阳山庄园见伍子胥,告诉他庆忌即将率兵伐楚,王僚身边再无可惧之人。
伍子胥大喜,立即吩咐秋菊:“传我的话,让厨房为公子做烤鱼。”
秋菊会意,也不多言,抠衣退出。不一会儿,秋菊亲自端上一盘烤鱼,还有其他佳肴也陆续端上来。伍子胥给公子光斟酒,请他品尝烤鱼。公子光夹一块鱼塞进嘴里,细细品尝。
伍子胥问:“味道怎么样?”
“鲜!鲜!太鲜了,出自谁之手,可否一见?”
伍子胥击掌三声,专诸从门外进来,垂首站立一旁。
姬光细看专诸,惊赞道:“真神人也!”
伍子胥笑道:“这是我的义弟专诸,烤鱼出自他手。”接着对专诸说,“这是公子光,专诸兄过来见礼。”
专诸立即伏地跪拜。姬光慌忙离席,倒身跪拜还礼。伍子胥哈哈大笑,起身将二人扶起道:“今天朋友相聚,不拘君臣礼节,请入座喝酒。”
伍子胥正要给专诸斟酒,公子光不让,亲自给专诸斟酒,双手捧觞,跪敬专诸道:“壮士请饮这觞酒。”
专诸慌忙离席跪下,推辞道:“君臣有别,不可悖礼,专诸不敢受。”
公子光哭着说:“王僚夺我王位,诛我之心不死,蒙子胥兄相荐,请壮士为我诛杀王僚,救姬光于危难之中。壮士如果不受,我将跪地不起。”
专诸十分为难,扭头看伍子胥。伍子胥拈须沉思,脸色平静如水。专诸见姬光奉觞欲泣,其情至哀,说道:“我饮,公子请起。”
专诸从公子光手中接过金觞,单手扶起姬光,道:“古人有言,士为知己者死。我专诸乃山野村夫,蒙二爷不弃,以兄弟相待。二爷逃亡吴国,欲借吴兵伐楚复仇。专诸愿为公子溅血王僚,公子异日得位,须助二爷出兵伐楚。公子如果不答应,此酒专诸不饮。”
公子光起身奉觞道:“姬光对天发誓,异日不助子胥伐楚复仇,不得善终。”誓罢,双手捧觞,遥敬专诸。
伍子胥作陪,三人开怀畅饮,席间不再说刺王僚之事。
酒酣尽兴,公子光告辞回宫,伍子胥向专诸点头示意,专诸站起来与伍子胥行礼作别,然后随公子光登车而去,再不回头。伍子胥默默目送二人离去,想到专诸此别,也许再难相见,不由悲愤泪下。
伍子胥彻夜难眠,对刺杀王僚之事很不放心。王僚身边虽然没有了盖余、烛庸、庆忌三人,但他对姬光心存戒心,左右时刻不离甲士。万一谋刺不成,非但枉送了专诸的性命,公子光的性命也不保,自己借兵伐楚复仇也将成为泡影。他想与孙武、要离商议一下,思前想后还是作罢。
第二天,伍子胥装扮成伐薪之人,与要离装载一车柴草,送往公子光府上。公子光见伍子胥来了,又惊又喜,慌忙迎入地下室与专诸相见。
伍子胥落座之后,询问公子光谋刺之事进展如何。姬光道:“明天,我请王僚来府上吃鱼,专诸送鱼,趁机动手。”
伍子胥沉思半晌,说道:“王僚对公子戒备甚深,前来赴宴,一定会带上卫士。专诸兄送鱼,卫士必定要搜身。手无兵刃,如何行刺?再说,如果王僚身穿铠甲,专诸兄即使有利刃,也难一击致命。”
公子光闻言一笑,扭身从墙上摘下一柄短剑,对伍子胥、专诸二人说:“此剑名叫鱼肠,与将军所佩沥镂剑同为越国铸剑师欧冶子所铸。”边说边抽剑出鞘,只见青光一闪,满室寒气侵人。伍子胥、专诸惊得叫出声来。
公子光挥剑劈向案几上一个金觞,剑落无声,金觞一分为二,铿锵落地。公子光道:“不要小看这柄短剑,可藏在鱼腹之中。其利,可穿世间任何宝甲。”
伍子胥问道:“利刃有了,善后如何处理?”
“厅后有一个地下室,可以藏数十人。席间我以脚痛为由避开,专诸趁机献鱼行刺。我命伏兵从地下室杀出,援助专诸。”
伍子胥想了想说:“我今晚不走了,留在公子府,明天亲率甲士行动。”
公子光、专诸见伍子胥亲自参加行动,非常高兴。公子光命仆人置筵,三人尽兴而饮。当天晚上,公子光专程进宫请王僚赴宴,说请了一个高级厨师,烤鱼做得鲜美绝伦。王僚欣然应允。
王僚把到公子光府上赴宴的事情告诉了母亲。王僚的母亲说:“姬光的情绪不稳定,时常有因羞愧而怨恨的脸色,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第二天一大早,王僚在锦袍之内穿了三层铠甲,派全副武装的卫兵,从王宫大门一直排到公子光家门,日近中午,率数百名卫兵前往公子光府上赴宴。公子光亲到门前迎候,将王僚请入大厅落座。王僚带来的卫兵,将公子光的府邸团团包围,从门口到大厅,分列两队,个个顶盔贯甲,手持兵刃,如临大敌。
公子光在大厅置筵席,仆人送菜,刚至门口,便被卫兵喝止,搜身之后,才允许进入大厅送菜。
公子光侧身站在席案左边,双手捧壶,躬身给王僚斟酒。王僚的近臣站在右边,手拿筷子尝菜。
正当酒喝得痛快时,公子光假装脚痛得厉害,到侧室包脚,并吩咐下去,让厨房把烤鱼呈上来,然后一跛一跛地去了厅后,悄悄潜入地下室。伍子胥顶盔贯甲,手持长戟,数十名私兵手持戟戈,站在他的身后待命。伍子胥见公子光进来,轻声问:“昏王在喝酒吗?”
“刚刚开始,已命专诸献烤鱼了。”
伍子胥将公子光让到身后,纵步跃至门边,招手示意甲士们紧跟。
专诸在厨房早将鱼肠剑藏在鱼腹之中,把烤鱼装进一个大盘子里,托起大盘出了厨房,走到宫门,专诸停下来,脱下身上的衣服,只穿一条短裤衩,托着盘子膝行到王僚席前。
王僚两眼盯着盘中的烤鱼,馋涎欲滴,专诸一手托着盘子献上,另一只手迅速从鱼腹中抽出短剑,刺向王僚。王僚躲闪不及,鱼肠剑刺透王僚身上的铠甲,透背而出。
王僚发出一声惨叫,与此同时,身边的侍卫纷纷挥刀,砍向专诸。专诸的胸骨砍断了,胸膛也被刺开,王僚当场死了,专诸也被众甲士砍成了肉泥。
伍子胥听到惨叫声,率甲士冲出地下室,杀到前厅。王僚带来的卫士见王僚气绝,锐气已减,伍子胥见专诸倒在血泊之中,悲痛万分,挥戟力杀十数人。大厅里的甲士被伍子胥与公子光的私兵砍杀大半,活着的纷纷夺门而逃。伍子胥丢掉兵刃,抱住专诸的尸体痛哭。公子光朝专诸跪下,痛哭流涕。
被离一旁劝道:“公子、将军,请节哀,王僚已死,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不然就误了大事。”
姬光拭泪起身,命家兵收殓王僚、专诸二人尸体。伍子胥也抹去眼泪,换去染血的衣裳,随公子光赶往王宫,召集群臣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