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告别杜尝伟之后,娄兰就立即赶往了下一个地方,联系当地的主管部门商谈建立充电站的事情。匆匆忙忙的,几天时间就过去了。
这天,杜尝伟回了话,“其他地方的问题都不大,唯有一个地方因为土地承包给了个人经营,对方不同意。”他说,“据当地水利局的同事反应:那片土地的承包人,在充电站选址附近的河岸边种植了大片的芒果树,他担心充电站的辐射会影响芒果的产量。除非赔偿对方三百万。”
娄兰记得那个地方,当时看到那些芒果树时,还大大惊叹了一番。那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公司预计建立充电站的地方,离最近的县城有五十几公里。那个地方的地势非常特别。从县城出发的公路,在那里一分为五,一条通向另一个省份的县城,两条分别通向黄河两岸山上的两个村寨,两条分别通向黄河上游和下游的两个小镇。
不管从经济的角度还是从技术的角度,那个地方都是建充电站的不二之选。
不过对方提出来的三百万费用,明显超出了公司的预算,肯定是不可能的。没有过多考虑,娄兰当即约了杜尝伟一道来到当地。找到了那个村民协商这件事情。
村民姓王,名巾山。长着一张国字脸,眼睛既大且亮,眉毛又粗又浓。上唇留着的八字胡,就象是交叉放着的两把剑。风霜在他脸上刻下的岁月痕迹明显比同龄人多。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脸上一直带着的乐观笑容,似乎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皱眉。
“你们看,”他带着两人来到充电站的选址之处,指着满山遍野的果树说道,“这些可都是帝王芒,一年的亩产是四千斤,按每斤三十元算,每亩的产出一年就是十二万。如果你们不在这里建充电站,它们三十年都不会出问题,而且越老产出的果子越好,所以我只要三百万就行了。”
“老王。”杜尝伟劝道:“建立充电站,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情。你想想,这里建了充电站之后,以后村民们就都能够用上电动车,不但大大节约了出行成本,出行也方便得多,大家都会感谢你的。”
“我不用电动车。”王巾山笑道:“我觉得汽油车用起来也很方便。至于其他人,你们也可以找他们商量,这里的山坡那么多,并不是除了我这里,就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建了。”
“王叔叔。”娄兰陪着笑,轻言细语的说道:“我们用的地方很小,只需要五米宽,二十米长的一段就行了。不会毁坏你的芒果地,也不会影响芒果的产量和质量。”
“那可说不准。”王巾山正色道:“就是拍脑袋想,也能够知道工业建设肯定会给农作物带来影响。不说其他的,我们村的风景都是很美的自然风光。你们建立起充电站后,到这里来旅游的人肯定会增加无数倍。他们带来的破坏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肯定会污染村里的环境。到时候,一切成了既定事实,你们拍拍屁股走人,而我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我可不能成为村里的罪人。”
这根本就是两套说辞。三百万赔偿是按照芒果计算的,不让建充电站和对村里环境的破坏,又是另一回事情。这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回事。两人跟王巾山争了半天,他就拿这两件事作为挡箭牌。两人最后总算明白了,他说的这些理由都是胡扯,真正的目的就是不想他们在这里建充电站。
与王巾山的谈话闹崩。两人又找了村上的负责人。他们听到是王巾山之后,都摇头。都说他不好做工作。以前公路修到他家的地头,他死活不同意,最后公司只能改道走其他的地方。
“如果实在不行,就另换地方吧。”杜尝伟劝道,“农村的村民,对自己的土地都看得很重。有句话形容得很妙:寸土必争。前几年,我还在村里挂职锻炼的时候亲眼见识过。村里有两户人家,水田紧挨在一起。因为下面一块水田的人将田埂铲得薄了一些,上面一块水田的人就不干了。两人站在水田里唇枪舌剑吵了起来,没吵几句就开始用粪瓢舀水互泼,最后演变成拿着锄头准备干架,幸好当时被旁边的人劝住了。”
“后来呢?”娄兰好奇的问。
“后来,”杜尝伟耸耸肩,“下面水田的那家人将铲薄的田埂补了回去。”
既然不能说服王巾山,娄兰就只能另换地方。
第二天,杜尝伟陪着娄兰沿着河岸的上下游,各走了五十公里,来回走了一百公里的路程。还真是奇怪了,这一路都是悬崖峭壁,有的地方虽然有平地,但却是山上有落石,沿岸有滑坡等各种地质灾害的地段。在那样的地方建立充电站,不说其他,只是维护,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两人商议了一阵,最后发现一切只能回到原点——找王巾山商谈。
想到王巾山虽然一脸笑容,但却是异常的固执,娄兰就颇为头痛。不过还不得不跟他谈。她暗暗做好了准备,如果实在不行,就在价格上做一些让步。争取在三十万之内谈成赔偿价格。她相信丁未平应该能够接受这个价格。
“你们怎么又来了。”王巾山看到他们又来登门,脸色就有些阴郁。但基于礼貌,他还是象接瘟神一样,将他们迎进屋里。
“我带了瓶酒来。”杜尝伟举着一个写着“高梁酒”的瓶子,瓶子里的液体清澈透亮。“五十二度纯高粱,我自己花钱买的,我出酒,你出菜,实在没有菜,几颗花生米也行,熟的没有,生的也可。”
起先的时候,王巾山以嫌弃的眼神看着杜尝伟的酒。到后来听他说了一大堆。估计是怕被他看不起,什么熟的没有生的也行。自己在村上也是响当当的汉子,有客人上门,难道带一顿饭也请不起。虽然对方的来意不好,但骨子好客的基因还是发挥了作用。冲屋里叫道:“老婆,蒸点腊肉和香肠,有贵客来了。”
“请坐,请坐。”从屋里走出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近几年比较流行的农装,色彩清爽淡雅,就如黄色的腊梅。她跟两人打了一个照面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这里坐。”就快落山的夕阳将最后一缕温暖投在院子的一角,王巾山将桌子摆到阳光下,拿出几个杯子,接过杜尝伟的酒打开,赌气般为三人倒上。
“你们喝吧。”娄兰看着杯子里的酒笑道:“我平常不喝白酒。”
“不用担心,杜科长小气,只拿了一瓶酒。”王巾山若有所指的说道:“这瓶喝完之后,我家里也有酒。如果大家还有兴趣,再尝尝也不迟。”
娄兰看来推不过,只得端起来抿了一口。这酒外表看起来不起眼,但入口醇厚,不刮喉咙,也不烧胃,还有一股烤高梁特有的香味。“王叔叔。”她说,“我们上下河段都看了,目前只有你家的那块地适合建充电站。所以我们还得求你帮帮忙。”
“如果我不同意,你们是不是准备强来。”王巾山喝了一口酒,脸上微微动容,大概也感到这酒不同寻常。不过随即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会!”杜尝伟说道:“根据《民法典》的相关规定,你如果不同意,我们是没有权利采取任何强制措施的。”
“那就好。”王巾山叫了一声,欢快的喝了一大口酒,笑道:“这酒我就可以放心喝了。国家的宗旨是人民利益高于一切。我想你们也不会乱来的。”
“站在国家的角度,当然是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杜尝伟直视着王巾山眼睛,一瞬不瞬的说道:“但站在人民的角度,应该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我们每一个公民都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王巾山脸上懒洋洋的笑容敛去,第一次在他们的面前陷入了沉思。渐渐地,他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亮。
“站在国家的角度,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站在人民的角度,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娄兰对于人民利益和国家利益两种提法,耳熟能详,但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更别说将之结合在一起。她向天边看去,阳光直视着她的眼睛,让她的眼前一片血红,就似看到了这片土地千万年以来各种意识形态的改变,以及由于意识形态的改变所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天边的太阳就似跳入了脑海,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杜尝伟怔在原地,也在咀嚼着这句话,原来他也只是灵机一动,就将这句话冲口而出,之前也未曾深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