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破寨
元浩披挂着半身牛皮甲，外罩一身灰色的麻衣战袍，牵着一匹颇为神俊的灰毛战马，落足于邱氏坞堡外十余里的一处森林中休息。战马是窦建德特意送来给他的，顺带还有骑兵的一整套装备，可惜他年纪还小，马上只能负担的了半身甲。
因为南北朝直到隋室一统期间的百年乱世，此时华北平原上植被尚且茂密，让元浩等人有浓密的大片森林可以隐蔽行踪。其实元浩率领所部数天前就已抵达这片树林，他一面把队伍小心翼翼的埋伏在这坞堡附近，一面派出带来的几个本地出身的探子去暗中接触为邱家耕种的佃农们。
元浩知道，对付邱氏坞堡这种防守严密，并且因为宗族关系充满斗志的敌人，只有从其内部找到缺口，而这种缺口又再容易寻找不过。邱氏宗族每次天灾人祸都借着自身势力不断兼并人口，把自耕农变成大家族的奴工，这在世家豪族看来自然是理所应当，比邱家过分的也有的是，但被迫沦为农奴的自耕农们就很惨痛了。
邱氏宗族借着水灾大肆扩充田土人丁，难免引发被兼并者的愤怒。如果一切如同往昔，这些没有依靠的佃户们自然只有为邱家卖力一条路可走，但如今有“摸羊公”军来到这里，情况便完全不同，佃户们有了主心骨可以依靠，便有不少人愿意与“摸羊公”军合作对付邱家。
虽然“摸羊公”军带头的将军年轻的不像话，却丝毫不影响这些人的热情，对他们这些失地农民而言，本来也没什么再可失去的，虽然日后的乱世确实会催生出朱粲这种变态，但至少这时候义军名声还颇得百姓信赖。
义军百人将何九拿着一块干硬的麦饼，费力的用牙床跟这坨冰冷的死物嚼磨，直噎得他两眼泛白，一边用余光小心观察着一旁的少年头领。只见元浩也拿着一块一模一样的麦饼奋力嚼着，如果是后世时的他肯定早就受不了这种粗粝玩意，不过这辈子在大隋朝的十几年生活已经让他完全适应了这种食物，要知道对于很多农户而言这种食物可都吃不上。
注意到何九的眼光，元浩也不在意，因为他的年纪原因，军中上下难免有些人觉得他年纪太轻，不过反正他有王伏宝、孙安祖乃至窦建德撑腰，谁有意见也得憋着。只要没人公开抗命，他也不为己甚，毕竟军中的威信从来都是靠打仗打出来的，谁能打胜仗谁才能凝聚人心，李世民统兵之时不也才十八岁。
吃完麦饼，喝一口存在随身竹筒里的凉水，元浩站起身来，让何九召集火长以上的头目们开会议事。
本来何九和李大眼两人是各带两百人的百人将，但元浩所部全军不过四百多人，就显得两人位置过重，再加上他们两对元浩的年纪有些轻视，所以元浩干脆直接把统领五十人的火长们拎了出来，凡事大小决定都直接把火长们喊来当面布置，反而把何九两人架空。
不一会八名火长全部到齐，十余人开会和三个人开会自然大不相同，原本何、李两人时不时跟元浩提意见，等到会议规模一扩大，七八个火长帮着元浩说话，两人的意见直接就都憋死在腹中了。倒是火长们从此有事可以直接找元浩反映，让两人再也管不动了。
看着人群中多少有点尴尬的何九两人，元浩心中暗笑：义军中都是人员重新混编，两个手下都认不全的家伙还想倚老卖老。火长们大多是和元浩一起打过仗的湖民，难道给他们说故事的小先生不比这两个外人亲吗？
元浩也不多言，直接对众人宣布：“今日傍晚时分，全军出击，破邱氏堡就在今天！请各火各队召集士卒，随我破敌。”
何九想了想仍是多说了一句：“今日就即刻攻打坞堡，是不是有些仓促，我们连器械都没打造，只怕不好打。”
元浩也不跟他多解释，只是道：“兵贵神速，我既然决定今日便打城，自然是都有所考量，打仗岂可一味瞻前顾后。”
何九闻言也不好再言语，只好与众人一同告诺离去，各人各去召集士卒，准备打仗。
元浩心中晒然，要是这小小坞堡土豪都要大费周章，日后如何跟隋军以及各路群雄抗衡，那窦建德的教育也太失败了。
日渐黄昏，邱氏族长邱仲福又和往日一样站上了高高的望楼，看他邱氏的男女以及诸多劳作的佃户们陆续回坞。放眼望去，目所能及的的山坡、田地和漫山的牛羊如今都是邱氏所有，邱仲福的脸上充满笑意，想到他祖辈几代的积攒终于换来今日邱氏的繁盛，一种快意涌上心头，每日这种对自己财产的观赏就是他邱仲福最大的快乐，只可惜今日天气不爽，阴沉的天气让他看的不够清楚。
坞堡的寨门前一时聚集了许多人，还有牛羊、货物夹在人群中，显得更加拥挤，狭小的寨门前人流一时有些滞涩。
突然，远处似乎冒起大片烟尘。望楼上的邱仲福仔细看去，似乎有大批人正在往坞堡走来。他心中一惊，突然间出现这么多的人，就算不是土匪也定然来者不善，赶忙大声呼唤起管理寨门的弟弟：“仲庐，有贼人，速速关闭寨门！”
当当当，望楼上悬挂的铜钟被壮丁用力敲响，一声比一声响亮的钟声通知着每一个邱氏族人敌人的到来。按家规，邱氏成年的男丁必须赶往库房领取兵器上墙守卫。但正值傍晚时分，坞堡外劳作的人们都在入堡，寨门前未入城的邱氏男丁们急于赶回堡内领取兵器以防守寨墙，佃户们也慌里慌张想赶紧躲入堡内，一时间再加上受到刺激的牛羊和哭喊的妇孺，寨门前一下比之前更拥挤了十倍不止。
甚至有人被挤的丧失体力，一头栽倒后被人潮踩踏受伤，让整个场面更加混乱。邱仲福眼见于此几乎肝胆俱裂，连连拍打寨墙：“糟了，糟了，快关门，快关门啊！”
负责守门的邱仲福二弟邱仲庐也焦急万分，眼见城外烟尘愈来愈近，已经展露出它的本来面貌，数百手持长矛刀剑的“摸羊公”军正向坞堡杀来。
领头在前的是一名骑马武士，他手持长槊，腰跨长弓，身上披着的灰色罩袍与胯下灰色骏马在这阴天的傍晚几乎融为一体，骏马飞驰间如雷电般迅捷，眼见就要追上向城内逃去的队伍。
邱仲庐情急之中，只好狠下心来，眼瞅着一个中年佃户奋力从人群中挤进寨门，他快步上前，抽出腰刀一下捅进佃户的胸口。中年佃户黝黑的面孔瞬间失去了活气，只来得及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头栽倒在地，无力的双手抓了两下就不动了。
邱仲庐一刀杀死一个佃户，大声喊道：“邱家的人赶紧进城，拿起兵器上墙头！咱们邱家人人都得出力！不姓邱的都给我滚，滚到寨墙外面自己跑去吧，谁敢进这个门，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队伍更加混乱，又一个青年佃户似乎被人群推了一下，撞到了邱仲庐面前。邱仲庐提起腰刀，正准备再杀一人好好教教这些佃户该做什么。突然，邱仲庐的腰好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却是那个青年佃户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短刀。
邱仲庐一头栽倒，人群中又有十几人拔出了偷藏的短刀四处砍杀起来，寨门前顿时一片混乱血腥。
元浩骑着窦建德特意送来的骏马，已经赶到寨门前，他挂起长槊，弯弓搭箭，远远一箭射向寨墙，寨墙上一个正弯弓待射的邱氏壮丁应声而倒。
不过片刻，元浩的骏马已经逼近寨门前，此前还在挣扎着试图挤进寨门去躲避的人群此刻却又纷纷改变想法，四散奔逃。没人敢与飞驰的骏马还有那神武的马上骑士有所冲撞。
元浩取下长槊，寨门前的人群在他面前犹如波开浪裂，少年骑士单手握拳朝天，横槊立马于寨门前，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开～门！”
寨门前十几名手持短刀的内应也应声大呼：开门！开门！开门！
邱氏的男丁们则痴痴呆呆，有人放声大哭，有人掉头往自己小家跑去，却再无人敢鼓起勇气阻挡那少年的脚步。
半刻钟后，城外的义军大队也已赶到。
邱仲福绝望的带着十余名邱氏壮丁从望楼和寨墙冲下，向元浩冲去。
堡中的广场上，少年骑士纵马挺槊，骏马飞驰而过，长槊把邱仲福的尸体重重挑起，在空中爆出一簇硕大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