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拼命
窦家庄的寨墙前，随着一声欢呼，一架长梯终于被推上寨墙，梯头上的倒钩牢牢卡在寨墙的石头缝隙里，隋军乡勇在军官的催促下蚁附而上，攀爬起来。
寨墙上主持守卫的是窦建德的堂叔窦长民，他只比窦建德大七岁，此刻虽然五十出头，战场上却骁勇无比。他见长梯上陆续有隋军往寨墙上攀爬进来，立刻提起弓箭当先射翻一人，握起长枪稳稳站住了梯口，他大发神威，一连三四个乡勇都被他一枪戳倒，直直摔下城头去，一时窦家军士气大振，随即赶来数十名壮年男丁一起发力，硬是掀起长梯，把梯子推翻了出去。
长梯带着几名正在攀爬的乡勇重重摔在地上，几人立时毙命，其余未死者也哀嚎不已。
眼见面前的惨状，王行扩不为所动，挥手示意传令乡勇们继续攻打。他知道既然能搭上第一架长梯，说明守军体力和士气都已有所下降，很快就会有第二架、第三架长梯挂上城头，到时候再派出披甲的隋军甲士以逸待劳的冲击几次，这座城塞必然守不住城墙。
而在王行扩的背后，何九已经带着队伍追上了元浩，只是一见寨前的危急局势，何九郎也皱起眉头，对元浩劝道：“团帅，万万不能鲁莽啊，我看隋军光是正规甲士就有七八百人，加上那些乡勇起码有一千多人，我们这一两百人根本不是对手啊。”
元浩何尝不知隋军正规军的实力远超普通义军，窦家庄内也不过四五百人，两方加起来只怕光人数都不及隋军一半，但窦家庄里的都是他元浩的亲人朋友，他无论如何也要搏一下。
此刻他只恨自己虽然得了警告，却一路拖延到现在，让亲人们陷入险地。
元浩对何九问道：“你敢不敢跟我一起拼命？”何九看着他发黑的脸色，怔了怔，也只得无奈道：“将军你要拼命，老何当然只能陪你。”
“那何九你留下几十人在此，三刻钟后让他们站出来大声呼喊，做出要偷袭隋军的样子，多找些树杈掀起尘土。我也不要他们送死，替我吸引隋军一阵注意就行。”
“好，那就让第三火的张陈来办。”
“然后何九你带着剩下的人跟我沿小路绕后到寨墙跟前，等隋军后阵的甲士开始爬墙，就杀出去绕后给他们一下狠的。”
“好，不过就算能一时打乱隋军，那可是七八百正规甲士盯着，只怕老何我这是送死啊。”何九苦着脸道，不过也没有推辞。
“呵呵，送死也不是你送，拼命的事我自己来干。让余庆把有马的骑兵都带出来，待会跟我冲阵。”
何九看了看元浩，不再多问，只是下去组织人手去了。
寨墙前的战斗果然如王行扩所料，虽然女墙上的守军奋力推翻了第一台长梯，但不久第二台、第三台长梯陆续架上了寨墙，隋军越打越是士气大振，督战的军官高声大呼;“打开寨门，里面的东西随你们抢，今天就是你们发财的日子。”乡勇们也应和着爆出一声声呼喊。
墙头上窦长民暂时从女墙边退了回来，他已经受了伤，腰间被隋军狠狠扎了一枪，只得退回藏兵洞包扎伤口。窦长民正在焦急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爬上寨墙走了过来，他大惊道：“建德媳妇，你怎么上来了，不要命啦。你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对得起建德！”
来人正是窦建德之妻徐氏，她今年三十五六，生的还算规整，但打扮与普通农妇无疑，皮肤也有些粗糙，这些年她跟着窦建德也一直辛劳不止，却从不摆架子，因此深得窦家人的敬爱。
徐氏苦笑一声：“长民叔，寨子要是破了，我待在家里难道就不死了吗。我宁愿到墙头上来看着，也早点知道自己什么个下场。”她想起与窦建德生活的点点滴滴，自从窦建德有了豪侠之名，便终日与那些强人奔走谋划，虽然她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却也知道他们做的都是犯法犯禁的事情，因此日夜担惊受怕，却也只是无奈。今日之事其实她早已料想过无数次，事到临头反倒并不害怕。
只是她死无妨，窦家的年轻孩子们总得有条生路，她与窦建德只有一儿一女，小儿窦伯玉今年不过十岁年纪，她做母亲的怎么舍得他去死呢。因此她不顾危险，跑到寨墙上，就是请窦长民安排人手把窦伯玉等几个孩子先带出寨去。
窦长民知悉徐氏的来意，悲愤不已，却也知道隋军势大，能走掉几个孩子就已经是万幸。只是即便是带几个孩子出城也极为困难，于是只好安排几人带着孩子躲进地道，一旦隋军进寨，则可以趁乱带孩子们出地道逃走。
窦长民力劝徐氏也跟着躲进地道，徐氏却只是不搭理他，反而留在寨墙上帮忙烧水包扎等杂事，窦家人自然认识窦建德之妻，一时士气振奋，竟然又打退了隋军一波攻击。
但人力终究有限，王行扩眼见寨墙上窦家军已经是强弩之末，立即下令待命已久的隋军府兵甲士分出百名健壮者，以十人一队夹在乡勇中突击上城。
隋军府兵久经战阵，加上都披挂铠甲，普通乡间软弓都难以射穿，以逸待劳之下窦家再也抵挡不住，纷纷被隋军冲上城头，任是窦长民大呼酣战也无力改变整个战局。
王行扩见状大喜，一时颇有些志得意满，得意间笑着跟身边的杨玄挺说道：“杨公子，你看我说当日可破，现下便要破城了，还请公子放心，回去还望在贵兄面前美言几句啊。”
杨玄挺眼见确实有进展，也不再催促，只与王行扩答道：“王将军指挥有方，家兄也不过是陛下赏识的微末官职，似将军这般人才自然是会官运亨通的。”心里却在想着姓王的你这个棒槌之前竟敢对我无礼，待我家日后坐了天下，第一个找由头杀了你。
正在与王行扩聊着时候，杨玄挺眼角余光扫过，却远远看见隋军背后突然烟尘大起，似乎有喊杀声传来，一时大惊。“王将军，后方有贼人来了！”
王行扩闻听也回转身来向后望去，略做观察却并不慌乱。
“杨公子勿虑，我看烟尘，贼兵不过数百而已，我军严阵在此，有何忧虑，待我先破此寨，这些草寇自然胆寒，到时候倒好让我多收点战功。“
说着王行扩下令道:“董昌，命你率第三团转身列阵，防此贼兵。敌至二十步内才许汇报与我！”
随即隋军左侧三百人变幻阵型，向后列队而去，要与后面袭来的义军交战，前军大队则继续列阵准备攻击寨墙。
元浩此时已带着何九余庆等人绕到寨墙左侧，眼见隋军果然一队人马列队向后转去，元浩拍拍何九的肩膀道：“老何，隋军甲士已经上梯，兵法云半渡而击，该你上了。”
何九不再答话，只是拱手道了声喏便越众而出，率着一百余人贴着城墙杀了出去。义军一路贴着寨墙也不发声音，只是默默向城下正在推架云梯的隋军掩杀过去。
城下隋军注意力正在城头，眼见城寨将破，更是群情激动，却未注意何九等人动向，直到何九部已经杀到眼前隋军才突然发现。义军高声呐喊纷纷杀出，顿时让隋军一片惊慌失措，正在城头和长梯上的人更是惊惶，有的想退下去，有的想爬上来，大队隋军乱成一团。
“杀啊，杀光隋狗！”何九带队冲在队伍最前，一刀斩毙一名乡勇，随即命令诸军推倒长梯，不一时七八人便一齐用力推倒一具，长梯上的隋军惨叫着与长梯一同砸回地面，随即被义军纷纷补刀杀死。远处的隋军见状更加混乱，甚至有人直接从长梯上跳了下来逃命。
王行扩眼见竟然被义军突然偷袭，引得他勃然大怒：“无耻狗贼，竟然来偷袭于我，果真是贼党，一点武德不讲！”
不过虽然寨墙下的隋军大乱，但王行扩手中仍有五百余众列阵以待，他再不犹豫，眼见偷袭的义军不过一百多人，立刻下令列阵的府兵甲士立刻上前消灭这只突然冒出的贼兵。只见王行扩牙旗下令旗挥动，数百原本列阵坐下休息的隋军便纷纷起身，军阵由圆形变换为方队，在军官们的呼喊声中向城寨前开去。
隋军阵列严整，行进途中众军不发一语，只有甲叶摩擦的刷刷声和齐整的脚步声，似一股沉默的海潮，眼看直要把何九等人淹没了去。
就在隋军大队终于列阵向前的时候，元浩默默的替自己穿好了最后一面甲，他又再细细检查了遍“飞电”身上挂着的长槊、马刀、短锤、弓箭、绳索等装具，便慨然翻身上马。
随着元浩身后的余庆举手一声高呼，十名义军骑军也一同跨上马背。
元浩轻轻揉了下胯下小灰马“飞电”的脖子，心中默默念道：窦叔，现在是我拼命的时候啦。
十二骑直朝隋军阵中王行扩处飞驰而去。